天景没有在意古祭颜兴致勃勃的样子。
入了定，直到次日停下修练，古祭颜已经出去了。
映入眼帘的却整个土穴里刻着他的名字。
一笔一画，从歪歪扭扭到称得上字，布满了土穴。
天景又好气又好笑，本想施法抹去，却终究没动手。
他素来喜好干净简洁，可此刻却忘了。
天景本欲继续修练，却再也静不下心，入不了定。
他定定的看着洞口，走了神，他第一次无比期盼，那个明眸皓齿，笑得单纯干净的姑娘掀开沉重的兽皮，出现在他面前。
他想，也许他魔怔了吧。
烈日在荒原上轮回了数十次，终于黯淡下些许，荒原上的生物终于喘过了气。
天景偶尔会隐身跟古祭颜出去打猎。
这天，古祭颜破天荒没有早早出去打猎，而是陪在入定的天景旁边。
临近午时，外围起了哄笑的声音，朝着古祭颜的土穴靠近。
古祭颜怕天景被发现，便出了土穴查看。
许久，天景停下修练，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却不见古祭颜的身影。
倒是外面，由远而近的哄闹声传入天景的耳朵里。
这是怎么了。
天景不免得担心起古祭颜，捏了个隐身术就出去探查。
远远便瞧见部落中处围着许多人，一群围成一个圈，圈里面似乎有人。
是古祭颜。
天景修练多年，目力非凡，一眼就瞧出中心的古祭颜。
古祭颜面前还站着一个人，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
看上有些眼熟，天景想了想，似乎是那天古祭颜摸……咳，在部落前遇见的人。
叫什么桑纳来着。
“颜妹，要不还是不要吧，你要不乐意的话，我们可以多要几个，到时候你一半，我一半。”
天景听得不知所以，又加固了一下身上的隐身术，然后靠近围观的人。
“不要，我不要”古祭颜拒绝得干脆利落，然后摆开攻击的姿势。
“又拒绝了，小颜怎么就是不乐意。”
“桑纳多厉害，小颜这次还行吗？”
“都十六岁，还没有个崽子。”
天景刚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到后面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的。
他就懂了。
应该是求亲。
听闻部落蛮荒，是没有夫妻一说的，男子可向心爱的姑娘求爱，姑娘若应了，两人就可以幽会了。
分开后孩子一般由姑娘带，两人也可以另外找伴侣。
想到这，天景的脸色黑了。
蛮荒之地，这等作风，荒唐至极
古祭颜和桑纳已经开始了。
桑纳满身肌肉，力大无比，直直撞上古祭颜。
古祭颜被撞得有晕眩，咬着牙清醒过来，她身材娇小，灵活矫健，一下钻过去躲下一波攻击。
桑纳身为男子虽然力气更大，但古祭颜是打猎的一把好手，第一勇士的名也不是白叫的，凭借着经验也没有落下风。
没有眼花缭乱的法术。
没有缥缈灵动的剑法。
只是简单的拳脚，不让人兴奋，也不让人震惊。
但却是天景第一次担心。
他袖中的指尖动了动，却终究没有使法术。
她不喜欢胜之不武。
所谓的光明磊落，大概野蛮部落人为数不多的优点。
缠斗许久，一拳一脚之间，两人身上或多或少受了伤。
古祭颜毕竟打猎多年，耐力也不是一般的好，耗到桑纳力尽，一招将他制服。
胜负已分。
部落里的人一阵哄闹，想不到又是古祭颜赢了，连桑纳都输了。
“颜妹，等等。”桑纳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叫住了要离开的古祭颜。
“妹子，大不了我不要了，全跟着你还不行吗。”
虽说孩子由姑娘养，但如果多个或男子强壮，可以领走部分当徒弟养。
桑纳作为荒原上有名的勇士，这点上可以说让了很大一步。
可古祭颜依旧摇摇头。
“为什么？”桑纳一阵哀嚎。
“因为”古祭颜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笑了笑，眼里带着光“你不好看。”
说完，古祭颜就看见人群中天景，突然想起那句只有你，忍不住朝他跑去。
这算什么原因。
桑纳捏了捏自己的满身肌肉，一脸疑惑，好看是什么他不知道。
但荒原上的女人都想跟他幽会啊。
天景看着古祭颜逆着人群朝自己走来，心中不由得一震。
毕竟部落里的人都还在，俩人也没交流，古祭颜用眼神示意天景回土穴。
天景却摇摇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牵着古祭颜的手向部落外走去。
现在已然夕沉之时，万千的霞光映在大地，在湖水中，在天景和古祭颜两个人身上。
古祭颜忍不住将目光看向天景，那霞光仿佛在他的身上镀了金，和着那张神仙似的脸，她恍惚间觉得不真实。
“怎么了？”查觉到古祭颜的注视，天景笑着开口。
“好看”古祭颜毫不犹豫的开口。
两人相视一笑。
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在地面上相依相偎。
日沉月升，古祭颜本欲回去，天景却说要带她去赏月。
看月亮，哪里都可以看到啊，古祭颜看了看天上悬挂的明月，又看了看身侧的天景，终究没说什么。
鸟儿发出尖锐的呜叫，飞在枯枝上静静的打量着这片黑夜的荒原。
古祭颜和天景站在一处断崖下，崖顶高约三十余尺，在平坦的荒原上来看，就像是天涯一般。
古祭颜打量了一下断崖，上去摸了摸崖壁。
可以攀爬上去。
天景制止了古祭颜的行为，一把搂过她的腰，足尖一点，朝崖顶飞去。
古祭颜毕竟是个凡人，没有见识过修仙者的神通，当场便愣住了。
几息之间，天景已经带着古祭颜来到崖顶。
“你是神仙？”古祭颜印象中，只有那传说住于九重天的神仙，才能飞天。
“不是”天景不知道古祭颜为什么会这么想，拉着她坐下，指着天上的月亮“是不是好看多了”
古祭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月上中天，更加明亮圆朗，似有银白光芒倾洒而下。
她从来不知道，那亘古不变的月亮，竟会这么好看。
但是，却比不过身旁的人。
想到这，古祭颜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荒原映月，苍凉孤寂。天景从小便受文雅诗赋熏陶，此刻更是不由得生出几分诗意。
想了想，天景神识一动，两坛酒就出现在手中。
其中一坛给了古祭颜。
古祭颜皱着眉头闻了闻味道，脸上满是嫌弃。
“此物叫酒，小酌即可，不许贪多。”天景耐心的叮嘱着。
古祭颜其实完全听不懂什么叫小酌，又不想让天景再絮叨，只能装作明白了的点点头。
拎着酒坛仰头长灌一口，天景饶是平日里淡然也被此时这豪迈的喝法吓到了。
刚想说些什么，古祭颜停下动作，用袖子抹了抹嘴，面色不改的赞道“好喝。”
原是渴了，天景叹息一声，也喝了一口。
“你知道吗？在我们的时代里，都是男子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且两个人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天景有意无意的看古祭颜，发现她依旧面色不改，竟松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古祭颜满脸疑惑，却感觉有一股热气涌上来，脸上也开始浮出红晕。
天景没有看古祭颜，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继续若有所指道“就是，就是，男子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后，两个人都不能和别人去幽会，要一起照顾孩子……”
声音越来越小，天景却越发尴尬，头也慢慢垂下。
他在说什么。
天景恨不得把自己的嘴撕了。
“挺好的”古祭颜有些晕晕乎乎的“那娶妻生子是什么？”
“就是，娶一个女子然后生……”天景突然停顿，只觉酒的后劲上来了。
大概能理解，古祭颜低头想了想。
未免寂寥，天景看看身侧的古祭颜，又看看月映荒原的苍凉，觉得不合适。
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一大片莹虫飞来，聚在他手心。
“你瞧”天景笑道。
古祭颜闻言抬头，只见那浅绿浅黄的光聚拢在那修长白皙的手上，莹莹的微闪着光芒，映出一张含笑的俊脸。
古祭颜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团莹光似乎受到了惊动，颤了颤，随即四散开来。
四周布满了奇异的光，散落着，就像星子被揉碎，撒入凡尘之中。
微光倒映在古祭颜那如一泓清泉般干净透彻的眼睛里。
天景看得有些呆了，虽然自觉这样很失礼，却舍不得移开半分。
幸好古祭颜对这些莹虫感兴趣，没有看见天景的眼神。
“诶”古祭颜伸手想抓住一只，那莹虫扑棱着微小的翅膀躲开，飞到天景身旁。
她一伸手，却撞上一双眼眸，那眼眸中似是万年冰山上积藏的雪花，一点点融化。
像初春的风，温柔一点点晕开。
“我，我要娶你生子”古祭颜头脑一热，当即就用天景口中的话来示爱。
天景当时就愣住了，耳根子的红蔓延上整张脸。
“不是……不是这样的，男子才可以说娶女子”
“有什么区别吗，对啊，我和你一起生孩子。”是这个意思没错。古祭颜偏偏脑袋，只觉得晕晕乎乎的。
知她不懂，天景沉默了。
风自荒原深处吹动，天景想下去吹个风醒醒酒。
见天景的反应，古祭颜以为是方法不对，想了想部落里的求爱方式，拉住天景的手。
天景正红着脸想叫古祭颜放开，酒香扑面袭来。
月色下，莹光闪烁着，围在两人身边。
黑暗永远笼罩的荒原深处，几处残垣断壁静静伫立，像一双眼睛，注视着荒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