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巷子已经没有人走动,只有路灯惨淡的在黑夜中照着,现在已是深夜。
婆婆已经休息了,小翼轻手轻脚回到家中,黑猫看见她,跑过来蹭了蹭她的脚。
“我要上药,你自己去玩。”小翼俯身摸了摸猫的头,朝君婆婆额屋子里望了一眼,叹气走回房里。
斩魔刀致的伤对异族而言是致命的,哪怕她本身有愈合的能力,面对斩魔刀也没用办法。
伤口还是灼烧般地疼,小翼脱了上衣坐在床上,看着正对面窗的镜子里的伤口——与普通的刀伤无二。
她忍痛打开药箱上药,思绪一片混乱。
斩魔刀的滋味,她还是头一回尝到,难怪、难怪异族对斩魔刀会如此忌惮,难怪从前在云都她给出征回来的伤员治疗时怎么也无法让他们痊愈。
也难怪,这几年频频生的事,都与斩魔刀有关,九晔之内,不仅有人类,又妖,也有异族,或许这其中早就有了不可告人的勾当。
洛明程死前所说的‘那位大人’便是他莫楼愁,当真是心思缜密,连疏居都算计到了,只怕疏居已有他的人混入其中。
她正出神之际,只听门被人推响的声音,尽管很轻,但在夜里十分明显,小翼还是听到。
怎么可能!她没有听到脚步声!
小翼警觉地转头,手搭上自己的剑,那个人进了屋子后便也不再伪装,一声又一声的脚步声响起。
这个脚步声在好多个夜里,她听了无数次,熟悉到不行。
“阿哲?”小翼出声,目光正好对上走进来的君哲,他面色沉沉,手里握着一个瓷瓶。
“今日究竟怎么回事?”君哲走到她旁边坐在床上,接过她手里的药箱。
这几年他们并不是没有这样过,有时是小翼带伤回来,君哲给她上药,有时是君哲带伤回来,小翼给他上药,可没有一次像这样,君哲眼里尽是怒火。
可再愤怒又能如何,这是小翼自己选的路,他只是气自己没能早些认出她。
“那个小瓷瓶,装的什么?”小翼没有回他,目光落在君哲带回来的小瓷瓶身上。
君哲打开瓷瓶,拿起药勺挖了一块膏状物出来,用棉签清清涂在她伤口边缘。
君哲涂抹过的地方,疼痛感都减少了很多,小翼有些惊奇:“这……”
“万物皆有相克,斩魔刀亦是,这药膏能消除它破魔的能力,但也只有斩魔刀持有者知晓。”这东西可不好弄,小翼离开后他第一时间就去取药,生怕来不及。
小翼不像平常人家的姑娘一样,娇贵且细皮嫩肉,她身上有这大大小小的伤痕,虽不到触目惊心的地步,但每次看到了,君哲都会心疼。
竟有此事吗?小翼看着小瓷瓶,抿唇,直到君哲给她包好纱布,去柜子里翻了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她才开口:“今晚的事……我的目标是当年洛家另一个同党。”
提起洛家,君哲就想起来原因了,“是汀芮一事……?你还是放不下。”
小翼笑了笑,“我就是放不下,我怎会放下?我身上留下来的刀痕,都是拜他们所赐,凭什么他们可以这般视命如草芥。”
敢对她在意的人下手,她绝不会留情。
这次也是。
“鹿青告诉我最近你们会回来,可你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场宴上?”这个问题从她一见到君哲起就一直萦绕在心,也让她有了不好的猜测。
“我们本来计划七日后回,但嵩明府忽然下令命我们直接回城,命我们保护邱慕一家。”君哲说道。
邱慕?她记得,莫楼愁的屋子在邱慕旁边,她不觉得是偶然。
“天文阁四零五号,那是莫楼愁的屋子,是我今晚的目标。”小翼转过来握着他的手说道,拇指在他掌心来回摩挲。
“也许是洛家一事我让你出面解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也许是你为九晔又增添了一把斩魔刀,他们想要了你的命,朔雾哥哥的命,就想当初对师父那样。”小翼垂眸,轻轻说出她一路的猜想。
“借他人之手,师父那时是黑枭,这次是疏居,他们的手伸的很长,也做的滴水不漏,我知道与他们有关,但找不到证据。”
洛家一事还是当初洛曳给她提供的线索,洛家因此再无翻身之地,因为那份罪状,交到了城主手里。
君哲沉默,他知道有人看上自己的性命——不,其实是自己的枪,毕竟手持斩魔刀的人,都会遭到不测,比如婆婆的夫君,比如婆婆为何会被革职。
他伸出另一只手揉揉她的头,将她抱在怀里,说道:“没事的,取我的性命可没这么容易,他敢算计我,自然也要承担代价,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小翼抬头不解。
她这模样着实像个懵懂的白兔,惹人疼爱,君哲心中微微一愣,轻笑捏了捏她的脸:“好了,我要回去复命了,朔雾还在等我,你这几日好好休息。”
说罢便起身,但第二只脚还没迈出去,便被人抓住了衣角,回头对上她低垂的头,只好无奈道:“怎么了?”
“我……我好想你。”小翼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实际上她有好多话想和君哲说,但眼下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叙旧。
她已经两年没看到君哲了。
“我也想你。”君哲声音清晰地从她头上传来,忽然额前的头发被他撩起,随后额头传来温热的感觉。
是他的唇,轻轻地落在她的额前。
小翼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时,君哲已起身转了过过去,略带低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两年前离开时你问的那个问题,我说了回来会给你答复。”
这就是他的答复。
“阿哲你耳朵好红!”身后传来小翼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君哲面色虽然镇定,但越来越红的耳朵出卖了他,他只好道:“我、我先回去复命。”说罢抬脚似落荒而逃般。
他活了二十五年,虽说从前天天与小翼相处,但他那时没有想那么多——
……没有吗?不,有的……
尤其是两年前离开时,小翼又气又强忍着眼泪问他时,他脑海里就出现他们去云都时,小翼忽然恢复成十几岁的样子,那个深深印在他脑海的模样,是他此生见过最美好的风景。
久久挥散不去。
“我很早之前就对你有心思了!你呢,你呢!我不许你喜欢别人!”
那是小翼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闹别扭,他当时知道小翼的心意还是很震惊,只是他当时就要离开了——而随行的人中有对自己怀有心思的人,所以小翼才会那样激动。
他知道自己不会对旁人动心,但是多年的朝夕相处下来,当时的自己有些分不清他对小翼的心意,究竟是因为熟悉所以亲近,还是喜欢的亲近?
所以他说,回来之后,便告诉她答案,这样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努力的理由,因为那时异族发生了突袭,对方有备而来,很显然是一场恶战。
他从不食言,说到便做到,所以小翼听完后闷声道,你要好好活着回来告诉我。
他当时笑了笑,回她:好。
人已经走了,小翼坐在那里未能回神。
这突如其来的回答像风一样,吹散了小翼心中的阴霾,人已走多时,她还呆呆地伸手轻轻触碰自己的额头,像个傻子般在那笑。
额头似乎还留有他的余温,似一壶烈酒,浇在她心头。
朔雾安排好那边的事务后,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见君哲回来,不过他一点都不急。
“小翼的伤如何了?”他担心的是这件事,毕竟他们斩杀的异族不在少数,朔雾比谁都清楚斩魔刀的破魔能力对异族有多恐怖。
“药送到了,放心。”君哲回他,面色还有些微红,朔雾觉得奇怪,他这是做什么去了?
“今晚之事,你打算如何上报?”朔雾担心的是这个,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处处透着诡异。
“不知对方是何势力,尽管我追了出去,也未能将其捉拿,且对方带了援军,在城西逃走。”君哲说着,又将小翼告知他的事情和朔雾说了一遍。
朔雾听完大骇,“这……算是我们歪打正着?”
君哲浅笑:“因祸得福吧,本来我们也不知那幕后黑手是何人,谁知他这么算计一通,反倒把自己暴露了。”
城主下令,命他们三人揪出在嵩明府中的内鬼,据他们多次搜寻判断,黑枭这般猖狂,却总能从巡城军手中全身而退,只怕嵩明府中有内应。
毕竟唯一一次捉拿到黑枭的人,不是巡城军,而是暗卫。
暗卫虽属于嵩明府,但实际上听从城主的命令。
若非小翼告知莫楼愁一人有诈,只怕君哲他们怎么想也不会怀疑不到他身上。
他该庆幸,小翼这几年本事见长,名声在疏居逐渐大了起来,莫楼愁确实好算计。
飞羽落梨是疏居里一个颇有名气的组合,是君翼和祁云纷,二人的组合实在厉害,了结了不少事件。
也是深知她们的本事,所以莫楼愁才愿意以身试险,暴露自己的行踪,引她们前来和自己厮杀。
一个是疏居之人,一个新起的戍边大将军,无论那边受创,都对他有益。
君哲确实和莫楼愁想到一块去了,只不过莫楼愁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小翼的身份。
自从洛家一案起,她一直伪装样貌行事,所以大多数人见到小翼都是黑发黑眸的样子。
“对了君哲,你的脸也太红了,怎么回事?”朔雾总觉得不对,莫非君哲这小子还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面色怎么瞧都奇怪。
君哲视线转向一旁,心虚道:“你看错了。”
嗯哼~?朔雾眯起眼盯着君哲,这小子,他什么性子自己还不清楚?
“得,我看要么就是你对小翼做了坏事,要么就是小翼对你做了坏事,不过照你这模样看来,多半是后者……啧啧,你都多大了,竟然还会脸红。”
“闭嘴!”回答他的,是君哲恼怒的声音,又有几分遮掩的味道。
朔雾暗暗切了一声,看来是被他料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