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婆婆所言，那两个人刚翻墙出来，就感到四肢乏力。当朗冉后一步出来时，只见他们两个已经倒在了路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朗冉有些惊诧，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多半是箭有问题。
老婆婆还是狠啊。
“要怪就怪你们倒霉，对谁家孩子下手不好，偏偏挑君湾婆婆家的孩子。”
不一会儿，汀芮的下属就赶到了，让下属带走人后，朗冉看到门口的君哲在朝他招手。
什么事？朗冉只过疑惑地走了过去。
“呃，哥哥，婆婆让我喊你一下，她有话要问问你。”君哲说道。
小翼正在庭院中告诉婆婆经过，看到朗冉和君哲走进来，君婆婆走向前看着朗冉。
“嗯，果真和阿磊长得很像，你也长大了。真是好久不见了啊。”婆婆仿佛是在回忆，也像在怀念。
君哲知道婆婆口中这个人，莫磊，是以前的一名戍边军，似乎是婆婆年轻时的学生。
朗冉摇摇头:“我不过是磊爹收养的一个孩子，怎么会长得像他呢？”
君婆婆笑了笑，打趣道:“心像。”
真是像极了，从这个孩子身上能看到阿磊的影子。
只可惜那孩子命太软了……
婆婆叹了口气，问道:“那两个人捉回去了么？”
“嗯，三个人都带走了，婆婆您放心，这几日巡城军会加强对这附近的巡逻，请您放心。”朗冉回答她。
谁知君婆婆并没有回他，而是转身走到了一旁的石桌旁坐下，朝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看来是有其他话要说了。
“小哲，婆婆想喝些茶，你去婆婆房间的桌子上取红木盒里的茶来泡。小翼也去婆婆房间里，婆婆的书柜上有一本蓝色外皮的书，帮婆婆拿一下好不好？”君婆婆语气很轻柔，像是哄孩子般。
小翼和君哲都说了句好，然后离开了。
朗冉看出她的用意，老婆婆并不想让两个孩子听到他们接下来的话。
君哲其实也看出来了，不过婆婆说泡壶茶，也就是说他和小翼回避煮一壶茶的时间就可以了。
“孩子……你是近几年那位赫赫有名的啸风将军吧？”婆婆想起在窗边看到那两个黑衣人听到啸字时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想来想去只想到了啸风。
被点名了，朗冉一点也不意外，只是谦虚地摇摇头说:“只是个小将领罢了，哪有旁人说得那么夸张。”
“你这孩子倒是谦虚。”君婆婆轻轻地敲了敲石桌，不再和他打趣，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那两人衣服上的花纹，老身看着很是眼熟，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
那个独特的花纹，距离君婆婆上一次看到时已经过了好几年，但是她一直对那纹样印象深刻。
“其实这是最近那位被称作‘毒鹰’的女人的同伙。”
“哦？竟是那个毒妇……”挽寄做事及其残忍，影响十分恶劣，前阵子吓得整个九晔城的百姓们都不敢夜晚外出。君婆婆对其也是有所了解。
“不过他们和几年前，似乎是十年前的那起内乱制造的人穿的是同样的衣服，您或许会记得。当时城主下令围剿了百余人，却没想到还没有一网打尽，还是有落网之鱼。”朗冉叹了口气。
“因为他们都是穿着有独特花纹的黑衣，花纹中有银色的鸟，所以我们称他们为——黑枭。”
黑枭！
君婆婆顿时瞪大了眼睛，猛地抬头看向他。
原来他们是黑枭。
“黑枭……啸风，我问你，你觉得这黑枭，他们的头目会是人类吗？”君婆婆动了动手指，似乎是在数着什么，边数边问他道。
“您为何要这么问？黑枭十分厌恶异族，包括几年前他们所做的事情，受害者大多数都是异族，人类很少。黑枭这个组织里头的人也都是人类……至少城军和戍边军抓获的黑枭人员，都是人类。”朗冉很是不解君婆婆的问题。
“是吗……他们前几年还活动过一次，再往前就是婆婆年轻时了，约莫是五十年前了，婆婆也遇到过他们。但是‘黑枭’这个名字，婆婆是在奶奶的口中得知的，婆婆的奶奶说她年轻时就得知有这个邪恶的组织存在。虽然奶奶也说他们都是九晔城不服从江指城主的统治，想要制造内乱的人类，但是……只凭人类的寿命，能活这么久吗？从婆婆的奶奶，到现在，至少也有一百四十年了。”君婆婆的话像是雷鸣般，轰地一下让他猝不及防。
“您说什么……一百四十年？”朗冉不可置信，如果这话出自普通的百姓，他当然只会当这是无稽之谈，但是面前这个人是君湾，是上一辈的戍边军。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自己都很难相信。罢了，等我孙女将那本册子拿出来，你带回去给和你年纪一样的人一同钻研一下。我将我这大半辈子对他们的所见所闻，以及能了解到的都记在上面了。”君婆婆叹了口气，说道。
“呃，婆婆，既然您要交给我，为何之前不交给其他人，比如小爱姑娘，或者人劫、人间大人。”朗冉感到奇怪，为什么偏偏只给自己？
“婆婆本来是打算将来待阿哲有出息时交付给他的，毕竟……”君婆婆停了下来，末了摇摇头，觉得这也没什么，所以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城主的几个亲信中，虽不知是否与黑枭有瓜葛，但是我已经不敢再相信了。那五人之中，绝对有九晔城的叛徒在内。”
活了大半辈子，终于将这个危险的想法说了出来，君婆婆反倒是松了口气，感到十分轻松。
朗冉却没有她那么轻松了，反倒感觉沉重了几分。
“我……”他该相信吗？
“阿！掉了！！笨蛋阿哲！”这时，君婆婆的屋中突然传来小翼的惊叫声，让朗冉猛然回神。
“这两孩子，真是活泼。”君婆婆笑了笑，看着朗冉那副紧张的样子，安抚他道：“你也不用太将婆婆的话放心上，这也只是婆婆自己的感觉。你和阿哲，甚至是你们这一辈路都还很长，你们当然有自己的所见所闻，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要都被我们老一辈影响了。婆婆只是觉得交给你们比较放心。”
“嗯……不，您的话我还是记着的，但是我会回去找同伴商讨，现在这个局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其实那一瞬间，朗冉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但他压了下去。
还是静观其变……朗冉心想。
“对了，按照规定，我早该将我那把‘断弦’交付给械融仓。我的孙儿我教了他那么多年，仍是学不好骑射。大约是天意，在我打算要交上去时，那孩子又捡了个孩子回来，是个女娃娃。我看着喜欢，想想要不要试试教她射箭，好将断弦传给她。就省了一番功夫了。你回头帮老身去和械融仓说一下吧。”君婆婆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于是直接告诉了朗冉自己的打算。
断弦是君婆婆年轻时使用的一张特殊弓，也归属于斩魔刀，因为由这张弓射出的箭都具有破魔的能力。
械融仓是九晔城存放传说中的斩魔刀的地方，每一代都会有几十个出色的将领获得斩魔刀，当将领老去时，便归还斩魔刀给械融仓，再传给下一代。不同的是，斩魔刀并不是人选它，而是它选人。若是在触碰到斩魔刀时产生共鸣，斩魔刀便会被共鸣者从封器石中拔出。
不过未交付给械融仓的斩魔刀，在挑选人时则是看那个人是否能够拿得起斩魔刀，斩魔刀只有在它们认定的人手里才是正常的重量。
这也是异族觊觎斩魔刀却无法将其夺走的重要之因，斩魔刀选择人类的情况比异族多太多了。
朗冉当场吓得就差下巴没有落地了。
“您说什么？你要将断弦传给那个女孩？您知道她是谁吗？您不可能不知道啊！再则，断弦会选择她吗？”朗冉不敢相信，君婆婆未免也太大胆了！
“是的，若是断弦没有选择她，那婆婆就将断弦交还。”君婆婆很冷静地说道，“老婆子虽老，但还是懂些东西的。小翼那个孩子，是天使族的人，是九晔城两百年来的宿敌之一。天使族的样貌都是发色与瞳色相同，但那孩子是黄金瞳。”
朗冉当然知道小翼的黄金瞳，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黄金瞳是天使族中极为少见的存在，他们族中历代也没有几个。带有黄金瞳的孩子一出生就携带罕见的超强群体治愈能力，而且自身的魔力很多，几乎用之不竭。”君婆婆目光落在朗冉身上，让朗冉不由得紧张起来，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看他这副紧张模样，君婆婆摇摇头，这孩子，怕什么呢？
“阿哲将那孩子带回来时，浑身泥泞，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我一开始觉得奇怪，天使族的人怎么会跑到青雁山？后来我才回想起，青雁山拥有和九晔城一样压制异族魔力的能力。之后见她在这住的欢心，只不过每当旁人提到天使族时，那孩子都是一脸恐惧。仔细想来，恐怕是那帮疯子为了能够获得战争胜利，就不顾她的安危让这孩子去了前线治疗，要知道，魔力还不稳定的幼年异族过度消耗魔力是会危及生命的。那个孩子，多半是趁机逃出来的。我并不认同她是奸细这个看法，尽管在收养她的这些天都有人过来询问这询问那。”君婆婆话到此处，双眼带着一抹哀伤，“你看，阿哲也是我收养的，不也是一个好孩子吗？为什么小翼就不是呢？我看了几十年的人，终于在暮年时看对了阿哲，而小翼，我也坚信她是个好孩子。”
“但是，不能只凭自己一时的感觉就断定一个人的好坏，她在这里生活是可以，但是将斩魔刀交付给她也太……万一，万一她真的是奸细呢？”朗冉听得头疼，那个孩子身世倒是有些凄惨，但不代表这可以让她拥有斩魔刀。
“是，所以一切都要等时间来判断，也等断弦来判断，是否任她使用。”君婆婆笑了笑，“不要担心。”
朗冉叹了口气，希望一切都如君婆婆所言吧，若是多一个异族作为九晔城的将领倒也不错，九晔城也不是没有异族将领。
另一边，婆婆说的存放蓝皮书的书柜很高，小翼拿不到，于是喊了君哲过来帮忙，结果因为书是堆叠放的，君哲抽书时太用力，一不小心把其他的书也抽出来了。
十几本书散乱一地，小翼着急地拍着他，“笨蛋阿哲！！弄乱了婆婆的书！”
君哲把那本蓝皮书拿起来放到一旁，见她这么着急，赶紧安慰她道:“没关系，婆婆的书柜都是我在收拾，再把书放好就行了。”
她似乎很害怕自己做错了事，惹婆婆生气。
相处这些天下来，他发现了这一点。
“婆婆不会生气的，我小时候还不小心把婆婆的书给烧了。”
“诶……？”君哲的话让小翼一愣。
“不过婆婆发现后打了我一顿。”君哲回想起那会自己爱惹事，被婆婆挂在树上待了好久。
听了更让人害怕了！小翼吞吞口水，拿起蓝皮书站在一旁。
婆婆真的很好，但是自己……
“阿哲，婆婆刚刚用的弓是她自己的么？”小翼忽然出声问道。婆婆带着那张弓出现的时候，她感到十分不安……不，是恐惧。
那张弓给她的感觉很不好。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自己仅有的魔力似乎都被压制了。
君哲放好书后准备取茶叶，听到她这么问，不禁感到好奇:“是的，婆婆年轻时也是戍边军，那把弓她用了五十多年，本来是要交回去，但是婆婆好像想把那张弓给我。”说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射箭不精，其实我更喜欢与人近身交战，所以我比较喜欢枪或者剑之类的。虽然婆婆从小就教我骑射，但是我一直学不好。”
“噢……噢……”小翼心不在焉地点头回应他，君哲没有提到她想知道的。
知道君婆婆曾是戍边军时，她很害怕。
婆婆是戍边军，那她绝对知道她的来处，她在害怕，害怕好不容易拥有的一个庇护之地会因为她的种族而消失。
九晔城和异族中的天使一族之间的领土纠葛已经有了两百年，几乎每一次战争都是以九晔城损伤惨重告终，虽然天使族总是拿不下戍边青雁山和悲海这两大资源丰富的土地。
等等，婆婆一开始就知道，那她为什么会选择让自己留在这里？
心里的窗仿佛被人用温柔的打开。
小翼猛然抬头，朝着君哲问道:“阿哲，婆婆……”她说道一半，渐渐没了底气，君哲被她弄得一头雾水，蹲下来面对她，问道:“怎么了？感觉你很害怕，是因为那张弓吗？”
小翼摇摇头，闷声道:“没有。”
我怕你们知道我的来处后赶我走。
“你是不是在怕我和婆婆会赶你走？”君哲问道。
他一针见血，让小翼顿时回过神来，慌张地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一阵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