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当时跟汉中世家大族们商量，要拿出一点田地来低价租给百姓，好让他们能活下去。”
听到这里，李宣忽然打断了白渡，“等等，官府的官田呢？”
其实中国古代有志之士，早就看到了土地兼并的不可逆性，也从没有低估世家大族的贪婪。所以在大唐初年，掌握最多土地的是国家，或者说皇帝。
这些土地就是官田，是不可以买卖的，只能租种，除非皇帝赐给你。
为何会有官田？就是因为预防地主们侵占百姓的土地，然后把他们化为自己手里的佃户，这样地主便可以随意收租金了！
官田是一种最后的制约保障，官田的租金是比较正常的，如果哪家地主把手里的租金涨到极高，那么百姓就会去种官田，不给地主做佃户。
回到汉中这个小县，即使土地兼并，百姓没有田了，若他们还可以租种官田，地主就不敢肆意妄为的涨租。
“皇上，这...这，这官田早就没有了。”白渡有些为难，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皇帝听。
“没有了？官田全部都是不可以买卖的，你跟我说没有了？”
“皇上啊！官田在开国之初，各地还都有大片。但两百年下来，或账本数据被烧，或得爵受封，或其他意外，如今天下所有的官田账目基本全部遗失！连官田这个词，在汉中还得追溯到一百年前。”
“呵呵！”李宣冷冷一笑，明白，白渡说的的确是事实。
再好的政策，两多百年了，还能剩下什么？绝对不能买卖的官田？对于官僚，从古至今就根本没有绝对的事情！
监守自盗的事情他们还做的少么？
“说吧，既然官田没了，你是如何安抚百姓的。”
白渡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越发觉得这小皇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现在他反倒奇怪当初田令孜是怎么蒙蔽圣上，独揽大权二十年的。
“皇上，臣为了拿出一块的田地给百姓租种，特地召集了所有世家，告诉他们如今民心不定，恐有祸事，希望大家各自拿出一块荒芜的田地，给百姓租种，那田地就叫低廉租种田，简称廉租田！”
“呵呵，我猜你是一块田都没借到吧！！”李宣再次冷笑了一声，对于肉食者的尿性，历史上早就说明了很多次！
“皇上英明啊！臣当时好说歹说，愣是没有一人站出来。甚至当臣想要杀鸡敬候之时，却遭遇了暴民的围攻。还因为此事受到了成都府的责骂。”
“成都府？这群世家难道还有更大的背景？”李宣锐利的眼神忽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这，皇上当时臣并不清楚，还满是委屈的上书辩解，可到头来却是一份更严厉的惩戒。直到事后，很久，臣才查出，刘老太爷的刘家似乎与川蜀千年世家之一的黄家有关系。”白渡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告诉了皇帝。
“那么之后呢，你又是如何解决廉租田之事？”
“后来，一伙逃走的草寇，就是曾受迫害的庄稼汉，那一天突然引来一群异族，他借异族之手攻破了曾迫害他的地主。事后，他到衙门自首，并供出了那群异族的山寨，带官军剿灭了异族。”
异族？李宣越来越觉得有趣了，原来第一个借用异族的，并不是世家啊。
“受此刺激，世家大族们纷纷意识到自己的安危。虽然泥腿子们还打不过世家的守卫，但他们可以借助其他力量。所以大部分地主同意捐出一定的廉租田来，平息了当时的民愤。”
白渡一口气讲完了当时所有的事情，李宣对此满意的点了点头。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也让他对白渡这个昏庸之官有了重新的认识。
或许曾经的白渡，也是想有一番作为，可却被现实打击的一事无成，只好抱着能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态，随波逐流。
了解了这些事情，李宣对于此次异族屠杀大邱庄的来由，清晰了许多。
“白渡，大邱庄的田地是属于哪家的？”
“回禀皇上，是属于刘家的。前些年最后一块大邱河畔的地被刘家买了之后，就全部在刘家的名下了！”
李宣眯着眼睛，看来真凶就是刘家了，只是，自己该如何对付这汉中第一家族呢？
想着这些，他转头缓缓看向了白渡，
“白渡，刘家的力量你应该知道吧？”
“皇上，难道你想...”白渡忽然面色惊恐，夸张的摇着头，
“皇上，千万不能啊！刘家在汉中根深蒂固，有数不清的暗中势力，并且这些年他家广施米粥，赢得些许名声的同时，吸纳了许多壮汉。
更重要的是，世家大族已经和周围的异族联结，他们已经暗中掌控了许多异族力量。”
“哼？局面竟然如此糟糕？这些年不是有廉租田吗，怎么还会有流民？”
“皇上，真不怪臣啊，廉租田极其稀少，对于庞大的失地农户，根本就杯水车薪。无数人涌来县衙求租，臣当时为了安稳大局，便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每年抽签决定租给谁，让那群农户好歹有个盼头，暂时安安稳稳的在地主家里先种着。”
“呵呵，抽签？我该夸你机敏呢，还是奸滑？”
“皇上，这都是臣不得以而为之。”
李宣坐在上头，沉默了下来，仔细思考了整个事件的始末。
唐末，不仅是中央失去了对地方的掌控，连地方官府本身都已经失去了对地方的掌控。
所以世家大族侵吞土地肆无忌惮，百姓失去土地，都成了佃农。
或许是地主太过贪婪，或许是一次天灾人祸，让百姓们活不下去了，从而引发了暴动。
白渡用廉租田，来暂时安抚住百姓，不！不对！！感觉不对！
李宣脑海中忽然冒出一股可怕的想法。
如果说廉租房，其实就是世家自己抛出来的呢？
世家当时并没有准备好力量抵御暴民和官军，所以，他们怕当时就鱼死网破；所以他们要抛出廉租房来；所以，他们要行缓兵之计！！！
缓住了那群泥腿子后，他们心里明白抽签的谎言可以安定一时，绝对安定不了一世，廉租田极其稀少，泥腿子们迟早要造反的！
所以他们必须有所准备，那么准备会是什么呢，
是异族！甚至可能策反了官军！
他们联络异族，给异族交易物资，然后派异族剿灭人心骚动的庄子，就比如大邱庄！
而且他们还有内应，可以避开官军，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都推给了异族。
从此之后，动乱的隐患消除了，百姓又没有其他力量可以借助了，只得老老实实的给他们种田，他们可以尽情地安享着这一切。
只是有一点，李宣想不明白，大邱庄被屠杀的一干二净，那么，人都没了，谁来给他们种田呢？
异族会种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