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楚国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到处一片新绿,我换上了轻柔的衣服,总是希望父皇快点放下手中的朱笔带着母后和我出宫游玩。
但今年父皇却明显越来越忙,有时我一整天也不见他的影子。母后也变了,她的眉宇间总是带着淡淡的忧愁,我不明白她是怎么了。
直到有一天,父皇来了,我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他了,我兴奋的向他奔过去,但父皇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把我抱起来,然后高兴的叫我月儿。
他让张嬷嬷把我带下去,遣退了所有的宫人,关上殿门。嬷嬷拉着我直往外走。我极力挣开她的桎梏,一咕噜又跑回了寝殿。
我不敢声张,只能蹑手蹑脚的把小小的身子贴在殿门上,从门缝里往屋里瞧。
父皇背对着我,我却看见母后哭红了双眼。不知怎么了,我心里生出一份意味不明的恐惧,那时我不知道这份恐惧来自哪里。随后我又悄悄的跑开了。
张嬷嬷在宫门口来回的踱着。见我出来,她仿佛松了一口气。我眯着眼走过去,发出危险的信息。
“张嬷嬷你在宫中也有几十年了吧?”
听见我清冷的声音,她吓得急忙跪倒在地,我睥晲着她。
“母后平时虽叫你严加管束于我,但到底你不过是一个奴才,主子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若是我不高兴了,在父皇面前说道几句,你还活得了”。
听到我这话。她全身都颤抖起来,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
“今天的事,我不希望第二个人知道”。
“是,是,是!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其实就算我不警告她,她也不敢声张,毕竟,我小魔头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
下午,我如常回到我的明月宫,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当着我无忧无虑的明妜公主。
但是,这样的日子还会有多久呢?
这天,父皇和母后来了,他们今天很奇怪,只是默默地看着我,谁也不先发出声音。这种缄默,使我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无从说起,更无法解脱。
用膳时,他们一个劲的向我夹菜,明明我的碗已经装不下了。我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可我不敢问,怕听到我害怕的结果。就算问了,他们也不会说。
第二天还蒙蒙的,母后便温柔的唤我起来,为我细细的梳洗。母后的动作是那么温柔,一丝一缕柔情尽付;母后的眼神是那么深切,似要把我刻进心里。
“妜儿听说蒲公英花开了,很美,你不是很喜欢蒲公英花,很喜欢外面的山山水水吗?这次去玩吧,素珍陪你去。”
“能不去吗”?我细声地问。
“不行,你这次必须去,我已经给素珍说好,她会照顾好你的”。
母后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只能怯怯地问道“那你呢”?
“我要陪着你父皇”。
当我和素珍姑姑换上平民的衣服,一坐上马车,便有一种箭去似流星落地的趋势。马儿驰骋着,踏踏的声音不绝于耳。
每没看着素珍姑姑戚郁的眼神,我一次次忍不住想向她问个究竟,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噎了回去。
姑姑带着我,奔波在荒僻的野道上,马不停蹄,就像逃命似的。今夕是何夕?我们早已忘却。
直到三个月后传来楚国覆灭,帝后自缢的消息,我如梦初醒,此时,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四四方方的天空,从此支离破碎。
渌水净素月,月明白鹭飞。
郎听采菱女,一道夜歌归。
我叫明妜,楚明妜!是大楚国唯一的公主。
我出生的时候,月华满天,父皇欢喜的高声吟唱“渌水净素月,月明白鹭飞。”于是为我赐名明月。
可是母后觉得‘月’字单薄,便赐成了同音‘妜’字,取眉目有情之意!
宫里只有我一个公主。至于那从未蒙面的皇兄,我委实没有什么印象。
于是我从小便被众星捧月的奉着,我是父皇母后的眼珠子心窝子,无论做什么,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渐渐养成了骄横跋扈、胡搅蛮缠的性子。不懂民间疾苦,以为提着鞭子便能横行天下,有父皇撑腰,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只要惹恼我,我便提鞭而上。
宫中的小太监小宫女更是苦不堪言,在他们心中,我比父皇还可怕,皇城的人都叫我小魔头,就怕我的鞭子哪天降临到他们头上。
我虽然爱做恶作剧。却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有时路见不平,还会提鞭相助。
后来我知道,我爱仗势欺人的原因是因为我真的很孤单,因为我永远一个人。
虽然有很多人陪我玩,但那些王公大臣的千金们,又有谁真心待我?宫里,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太监小宫女,又太过麻木无趣。
没人陪我,我就自己找乐子。我从来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因为我是大楚国最珍贵无双的公主。
后宫那么大,父皇也只有母后一个,只有我和皇兄两个孩子。对于不曾谋面的皇兄,我是怨的。
如果他陪在我身边,说不定我就有很多快乐,说不定喜欢我的人要多一点点。
呵呵!其实那些都无所谓!我从不知道皇兄去了哪里,没人跟我说过,我也没兴趣知道。
其实做天下无双的公主,有时想想也不错。是不是寂寞越久,越害怕突如其来的快乐呢?
其实私心的想想,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一份单纯的快乐,一份单纯的友谊。
不存在身份地位的差异,只有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便够了。而越是渴望,越会变本加厉,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永远不会叫人看见她的落寞。
父皇对母后说待我及笈后便开始为我挑附马,总之要为我挑一个大楚国最俊美无双的男儿。嘴上虽然不屑,心中却暗暗期待。
豆蔻梢头二月初,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过惯了不可一世的日子,从没想过,如果有一天没了这一切会怎样?
那些你讨厌的人,讨厌你的人,是否会把你的尊严踩在脚底?肆意践踏。没有人再顾忌你,再害怕你的伪装。爱你的,恨你的,如同一道穿透密叶的光,不停的被削弱光芒,然后肢解。
你存在世间的痕迹,就是那一抹最后的光晕。没人会记得你,更没有人会怀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