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潇姐每天为了准备期末考好像挺忙的，为了增加学习时间这几天已经住到林小奈家去了。”宋芒初的双手不自然地搅在一块，她低头望着脚尖，“最近麻烦你的太多了，我觉得已经严重耽误到你的生活了，所以，所以......”
“所以你还是少管我的事吧，我自己就足够了。”
宋芒初望着比自己站得高一阶的隐在黑暗里的那属于少年的独特又颀长的身，声音一点点地小了下去，偏偏又在最后带着什么都无法阻挡的坚定一字一句地划落在蒙着灰的楼道里——像一道闷声的雷穿透阴沉的天。
昏暗里，陆泊双慢慢地转过身，沉默着下了一阶楼梯，月光不知自持地把满得溢出来的一束映在他身上，无端多了几分淡漠。
宋芒初以为陆泊双会露出一个倨傲嘲讽的笑，亦或是平平静静地说一句“知道了”，不管是哪一种，至少都意味着这一问就这么被揭过去，即使现在的陆泊双觉得自己是个不识吕洞宾心的狗，只要他答应了这句乍一耳听上就已去凉薄到心里去了的话。
以后的关系都可以慢慢被修复，随着时间的推移，日理万机的陆泊双说不定哪日根本就想不起来他的关心竟然还被一个女生拒绝过了。
夹杂着血丝的眼睛，上车几分钟后疲惫不堪的睡颜，在几个碎嘴女生面前的形如温泽与犀利并存之玉玦，手术室后穿着病服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貌，把乔语带出来的同时带出来的一身伤，上学期期末骤然下降的成绩......
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总是带着疏离客气的眸光，站在学校高高支起的大红台上领过一个个奖时满身剑花般意气纵横的气宇，篮球场上一次次跃起一次次准确投入篮筐时被风扬起的黑发，运动会上带着欠揍而揍不得的平静语气......
如今短短一个月就被她打破数次的泰然固然是她可以用来证明自己重要的证据，可是这样狼狈着还要不厌其烦地替她善后一堆麻烦事的陆泊双......还是陆泊双吗？
陆泊双之前是多肆意啊。
做什么事情永远都让自己以一个沉稳而自信的姿态去面对，好像脚下的路早已被他规划好，而他要做的只是信步闲庭。
如果这些事都没有发生......陆泊双就会依然高高在上，保持着与她触手不可及的距离，而她也会一直讨厌又习惯着他这样宛如负手于青山任由袍泽猎猎的姿态。
宋芒初就这么想着，眼眶已经是干涩而渴望着温热了。
她凭什么要让这样的一个人屈身为她呢？
终于，两个人岌岌可危的距离被进一步引入逼仄——陆泊双一只手撑在墙上，毫不犹豫地把宋芒初扣在了臂间，然后以宋芒初防备不得的时间猛然低头。
距离被拉近到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倏然，好像有过客攘攘走过小巷嘈杂着走向开阔之处，灯火亮敞的青石巷口有一片刚刚放出的烟花，而满目盛放的明晃晃就这么在宋芒初混沌的脑子里猛地炸开了。
“你干什么！”宋芒初带着气急的语气把陆泊双的手臂狠狠推开，“我刚刚说的你是什么都没听见吗！”
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依稀是苏锦停好车以后上楼的声音。
“陆泊双！”宋芒初压低了声音，用尽力气在陆泊双圈起来的这块空间里挣扎着，“苏阿姨就要上来了，你听不见我说的话难道连脚步声也听不见？”
“宋芒初，之前你和沈琛在学校画黑板报的那天晚上，你也是这么残忍地推开我的。”
片刻前还逼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手臂力度倏得松开了。
“芒初怎么还没上楼呀？”苏锦已经走到了这一层楼梯的转角处了，她拎着包开口道，语气竟然听不出丝毫责备，反倒是......好像还夹杂着一两分热情和关心。
“她书包上系的那个小挂件松了，让我帮她重新系一下，现在已经好了。”
宋芒初抬起头，看见陆泊双不打草稿地编好了一个挑不出错来的谎，随即一眼没落在她身上就转身上了几步台阶，站在平阶上看不出半分情绪地打开书包拿出了钥匙。
几秒后，朱门被理智地关上。
苏锦已经快要走上来了，宋芒初还来不及松懈下来重新调整那强装出镇定来的呼吸，只能先快步上楼回家。逃进卧室反锁上门后，她才让悲意没有顾忌地在腔内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撞得她的心中千思万绪都隐隐地泛着疼，最后瘫坐着靠在门上，伸手揉了揉眼，以为自己会触到了满手的湿凉，可是并没有。
门外想起了几声敲门音，宋俊康的声音隔着一堵薄薄的门传了进来，“芒初呀，要不要吃点水果，苹果我已经洗好了，晚上吃苹果有助于......”
话没说完就已经被宋芒初妈妈毫不客气地打断，“芒初最不爱吃的就是苹果，十几年你记住了些关于她的什么？她不喜欢吃的你还要硬塞给她！......”
苹果还没送进卧室，两人的争吵反而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拉扯开了新的一轮——没变的依旧是一个音调尖锐一个语气不耐烦。
就这样，宋芒初在每天坐着苏锦的汽车上下学，每天一路与陆泊双靠着半米不到的距离互相折磨似的维持缄默里，迎来了最差的一次期末成绩。
“地中海”把宋芒初拎到办公室里，揪着宋芒初的耳朵郑重宣布过几天要去家访。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第二天“地中海”晚上敲开宋芒初家门时，家里的两位大人都不在。
还没等“地中海”满脸怒气地开口，宋芒初先把茶水倒好，又从冰箱里拿出点洗好了的水果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到了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和“地中海”说，“对不起老师，我忘了通知我爸妈了。”
“我看你是不仅没通知还故意支开他们吧！”地中海被自己的课代表气得吹胡子瞪眼，“别给我水果，赶紧拿走，我不吃你这套。”
“老师那您喝水。”
“......”别的学生考得特别糟糕时早就被骂的狗血淋头了，地中海觉得自己还能和宋芒初大眼瞪小眼后接过她递来的玻璃杯简直是把何为双标演绎到了极致，他“咳”了一声，抿了一口水后情绪平静了下来，恢复一个正常为人师表的样子。
“芒初，你应该自己心里有数才对。政治历史那些该背的都没背，从来考试在班上名列前茅的英语这次一下子排到了二十，这次要不是数学和生物这种靠理解的学科考的还行的话，你是准备光荣地领一张班上倒数的成绩单回家见父母？”地中海还没把一个老师该有的稳重保持到一段话结束，情绪又开始激动了起来，他真的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为什么这个虽然平日嘻嘻哈哈但从不让人过分操心的女生怎么这次能考的从未有过的差。
地中海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把刚刚的强烈放慢了下来，“芒初啊，你一直是老师放心的课代表，你老实告诉老师，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些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