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明月坊内也无甚装饰,素净的白墙木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个个锦盒,屋内正对着大门处挂着帘幕,隔离开里屋和大厅,帘幕上用银线绣着明月两个字。
一只手将帘幕掀开,木制轮椅在青砖地面上滚过的声音在陆阿宁耳朵里也变得有一些好听,轮椅上的公子身着月白长衫,头上的玉冠衬得整个人越发白皙,十分惹眼。
“古大人今天有空来我明月坊转转了?”那公子含笑看向古灵。古灵撇了撇嘴“我陪四殿下的贵客在城里走走。”
那人这才望向陆阿宁,陆阿宁只觉得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就像三九天冰冻的河面,看起来好像很安稳牢固,但走上去才发现下面深不见底。
“四殿下也会结交的朋友倒是少见。”那人低声笑道“我印象里,他除了柳眠,好像再没有什么上得了心的人。”
“明月坊主公孙明月。”公孙明月摇着轮椅凑了过来“敢问姑娘芳名。”
“陆阿宁。”陆阿宁道。
“好名字,宁家安国定天下。”公孙明月说了句陆阿宁还听不太明白的话,他回手从架子上摸下来一个锦盒递给陆阿宁。
“初次见面,我明月坊没什么好东西,这就算我送给你的礼物。”公孙明月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打开。
锦盒里是一枚翠绿色的人形玉佩,不知是出自哪位工匠之手,栩栩如生。
“此玉名为姽婳,是我从前去漠北游玩机缘巧合所得。”公孙明月道“好玉赠佳人,如今这玉就赠予姑娘你了。”
陆阿宁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收下,因为来金陵以后的奇怪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那个态度模糊不清的四殿下,如今又来了一个示好的公孙明月。
出了明月坊,陆阿宁刚想再去哪里转转,身后传来鸣锣的声音,古灵拉过她,两人随着人群在街道两边低头站定。
“这是怎么了?”陆阿宁看着两边自觉让开一条大路的人群。
“禁卫引路,鸣锣开道,贵客迎门,东擎和匈奴态势紧张,鲜卑人就来示好。”古灵道“鲜卑大皇子还娶了个匈奴妻子,这次也一起来了。”
空气中弥漫着腥膻味,人群中发出了阵阵惊呼。
陆阿宁抬头一看,行进的队伍中居然有一个异族女人骑着狼。
“这就是鲜卑大皇妃,老狼主的女儿,听说他们一家子都有训狼的本事,生吃人肉喝血,骁勇善战,这次一起来,估计也是想給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那个鲜卑大皇妃骑在灰狼上,四下打量着人群,陆阿宁忽然觉得,自己被一道寒光锁定住。
就和她小时候上山不小心遇到豺狼一样,就像危险凑的越来越近。
不一会儿,那种感觉消失了。
“走吧,别愣神了,他们走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前头有好多好吃的呢。”
可此时此刻跟着古灵离开的陆阿宁完全没了一开始游金陵兴奋的感觉,满脑子都是刚刚见到的鲜卑大皇妃。
陆阿宁今天睡得特别早,可能是白天在城里逛的累了,回到桃苑草草吃了一口饭就睡下了,陆阿平询问过她的情况,可陆阿宁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自从见了鲜卑大皇妃的那匹狼,狼身上的腥味熏的她头昏脑胀。
梦里她身处大漠深处,一阵阵狂风吹过,裹挟着颗颗沙粒击打着她的脸,沙子在脸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光儿…光儿…”不远处,红衣女子的呼唤声撕心裂肺。
陆阿宁爬过一道沙丘,沙丘下,一群狼围成一个弧形,狼群中间的男人高大而威猛,他一脚踏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贱人。”生涩的汉话显现出男人少数民族得身份。
红衣女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声声泣血,像虫子一样沿着陆阿宁的耳朵进入她的大脑。
陆阿宁想喊,可是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男人身侧有一个戎装小女孩,她紧紧地抓住男人的衣角,面纱挡住她的大半张脸,但陆阿宁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汉人贱婢,也敢带着野孩子来冒充我父王的血脉?”小女孩声音清脆,口齿清晰而标准,但发黄的发丝还是向路阿宁展示了她异族人的身份。
小女孩抬腿踢在红衣女子的肩膀,給女人踢了一个趔趄。
“带着你女儿,滚!”小女孩一声娇叱。
红衣女人踉踉跄跄起身时,陆阿宁才发现,她的身下还护着一个襁褓。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陆阿宁抬手拂去眼泪,不明白自己在哭什么。
男人轻哼一声离去,随着男人的离去,狼群也四散开来,只剩下小女孩另一个个头不高的小男孩留在原地。
“阿烈,你跟着霍姨。”小女孩望着红衣女子离开的方向,脸上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凶神恶煞,换上了满满的担忧和不放心。
“是,大小姐。”被叫做阿烈的男孩向小女孩行了一个少数民族的礼,往红衣女子离开的方向跑去。
这个小男孩也很眼熟。
陆阿宁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唤醒,床前站着的是一道黑影,那人一把提起她,捂住她的嘴,拉着她躲到门后。
那人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味道。
“想活命就别动。”男人附在陆阿宁耳边轻轻道。
还未等陆阿宁反应过来,窗户被人轻手轻脚地打开,几个黑衣人跳了进来,其中一个人掏出一把明晃晃地尖刀,一刀刺向陆阿宁的床。
陆阿宁咬着嘴唇,拼命让自己不发出声响。
“不在?”黑衣人带着疑惑的声音轻轻的在屋子里响起。
陆阿宁觉得身侧的禁锢松了一些,刚刚捂住她嘴的那个人飞身出去,几个起落之间,三个刺客纷纷倒地。
接着月光,她才看见。
这个或许算作救了她性命的人她也认识。
尹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