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抽风呐！”
忽然，肩膀上传来轻轻柔柔的触感，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人类特有的温暖，少女疲惫的声音，说着毫不客气的粗言，却是那么熟悉，那么悦耳。
“长生。”
秦幽心中蓦然一动，被阴霾笼罩的双目逐渐转为清明，他缓缓回头，看向那张明媚的脸，慢慢地站了起来。
长生收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却立足不稳，当即又扶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边。
“我累炸了，你借我靠靠。”
长生有气无力地嚷嚷，天知道她刚才都经历了什么。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张口咬住触手，引得那怪物吃痛，给了她可趁之机，抽出手来，硬是掰断了它一根尖牙，耗尽最后的心力，施展血咒，刺入它的喉间，怪物就此呜呼哀哉，化为灰烬，她得以幸免于难。
不过，死里逃生的她，已经筋疲力尽，只是找不到秦幽，没个庇护，恐会再遇上怪物。
强烈的求生欲，使她拖着伤残之躯，找回碧落，来到莲池，却见秦幽跌在浮着金色图腾的水面上，而他身上，则氤氲着滚滚黑气。
天色半明半暗，阴阳交割，日月同辉，她直觉不好，但思及他的能耐，更多是感到莫名其妙。
试探着跨过水槛，踩在水面上，竟如同踩在坚冰上，走在图腾上，并没什么异样。
直到自己伸手搭上他的肩，长生才感觉到他身体微微起伏，似是隐忍着什么，即将爆发。
可是等他回头时，除了满脸愕然，也没见其他异常。
长生只道自己多想，没有在意，她现在最想的就是找个地方睡觉，养养身上那些不算太重的伤。
长生将脑袋枕在他肩头，眼皮上下打架，都快合成一条线了。
秦幽垂眸凝视着这个粗鲁的丫头，忽觉心中的空落似被什么填得满满的，一股暖流流淌其中，他感到无比安心。
陈旧的记忆逐渐压回脑海深处，他没有忘记，他在此出现的目的。
方才，他险些败在自己的心魔下，若不是她，或许，他真要入魔了。
有她在，真好！
脑海里，莫名闪过这个念头，他心中一凛，颇觉意外。
自己竟然也会有依赖某人，寻求心理安慰的时候，而这人，偏还只是个凡人丫头，并且还满身腥臭，泥泞不堪，脏得跟泥地里滚出来的泥鳅似的。
“嗤！”
情不自禁，他勾起唇畔，轻声失笑：“你是刚从粪坑里爬出来的？”
很奇怪，就她这脏兮兮，臭烘烘的模样，他居然没有把她推开。
长生懒懒抬起眼皮，扫他一眼，软绵绵地干笑道：“还说我呢，你不也很狼狈，刚才趴水上干嘛，捡黄金呢？”
秦幽扬起折扇，向她轻轻扇了阵风。
一股清新之气迎面扑来，长生不由自主地仰鼻嗅了嗅，但觉清气沁入心脾，犹如甘泉入喉，爽冽不已。
渐渐地，四肢百骸仿佛被灌入一股温柔的力量，精神逐渐抖擞，伤口不再疼痛，疲倦也慢慢消失了。
长生霍然站直，动了动胳膊，舒展舒展筋骨，竟觉浑身舒泰。
她立时便知，是受了秦幽的仙气庇护，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激。
长生拍了下他的肩，朗笑道：“行啊，你可真够意思，谢谢啦！”
“对了，楚君卓那龟孙子在哪儿？咱找他算账去！”
她现在只觉浑身充满力量，已经完全不困了，她只想逮住那龟孙子狠揍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秦幽却道：“等等。”
“等什么？”长生有些不耐，她一刻都等不住了。
秦幽施了个清洁术，将彼此身上的狼狈一扫而空，顷刻，两人神清气爽，不复方才。
长生拍了拍身上崭新的衣裳，心里高兴，口中却仍是习惯性地抬杠道：“就你讲究这个，等会儿再打起来，不还得脏了。”
秦幽瞧她这口是心非的小模样，摇头但笑不语，决定让她一回。
他一挥折扇，扇底生风，水面上的图腾顷刻四分五裂，碎成一池金光，点点如流星飞逝，慢慢陨落。
他从心魔中回头时，阳阵便已破了，此刻图腾尚存，不过是施法者强撑着，无谓的挣扎罢了，实则，已对他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突地，灵光一闪，为什么连他都会被阵法所扰，产生心魔，可长生却完全不受影响？
失去法阵加持，水面立刻恢复成水的形态，两人脚下犹似落空，立时便陷入水中。
秦幽划出结界，将两人包裹起来，乘着气泡般的结界，在水中摇摇晃晃，逐渐下沉。
待落到底时，天已然亮了，丝丝光线穿透水面，照在水底碧幽幽的莲茎上，也照在了隐藏在莲茎丛中的入口。
“在那里！”
长生一眼便发现了那处所在，一个箭步奔向前去，只是她忘了结界并不受她控制，毫无意外地，她被结界的屏障拦住了脚步。
长生回头，埋怨道：“你怎么不走啊，那龟孙子一定就在里面，咱们可不能让他跑掉！”
秦幽以一种极为陌生的目光看着长生，忽觉自己好像完全不了解她，她真的只是小小的人间修道者吗？
亦或是，她有着连他也自叹弗如的坚毅心志，能抵御一切邪气入侵？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长生终是发现他眼神里的不对劲，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也没见什么污秽。
她瞪大了眼睛，回视过去，不就是瞪眼嘛，她也会！
“你心中可有痛苦？”秦幽突然问道。
“哈？”
长生但觉摸不着头脑，伸手挠了挠脖子，满脸疑惑：“痛苦？被师兄抢鸡腿算不算？”
秦幽一怔，不由抽了抽唇角，却仍是不死心地问：“你自小到大，就从未有过伤心之事？”
长生仔细回忆了番：“要说伤心嘛，还是有的，比方，我是孤儿，我爹娘遗弃了我，我是被师父养大的。”
长生以一种极为稀松平常的口吻，说着自己的身世，好像遭父母遗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幽接着问：“你不恨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