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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李伯通的罪(一)

徐三凤从包袱里掏出画像,只见画像上面的李伯通束发高冠,剑眉下面是一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眼,样貌说不上多出众,但绝对是徐三凤从画像中见过最英姿勃发的人。可是眼前这个披头散发,面色枯荣的人很难让他相信这就是名震江南地区的豪侠李伯通。

“二哥,这真的是李大侠吗?”徐三凤问道。

徐二龙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自己这个三弟,李伯通现在是犯人,你怎么能还喊他大侠?不过这里没有外人,徐二龙也没责怪自己三弟,只是觉得三弟说话不过脑子让他有些生气。

“李先生,我们今天在此休息一晚,待明日随行的捕役归来我们便一同前往建昌。”徐二龙走可了过去,检查了一下木枷锁,又看了看李伯通的手铐与脚镣,对徐三凤点了点头然后就坐在一边的茅草堆上。

“我不会逃的。”李伯通毫无情绪地说道,“我既然愿意被抓,就不会逃,你们兄弟俩晚上放心休息吧。”

“带着脚镣,倒是想逃也逃不了,别以为我们会放松警惕,我学过几年武,你若是敢动坏心思,别怪我少林大金刚拳对着你脸上招呼。”徐三凤嗤笑道,本来他心里还想着李伯通行侠仗义,要尊敬几分,可是敢不给他二哥好脸色,他也没必要给李伯通好颜色看。

李伯通似乎也是发现了自己说话欠妥,刚刚光顾着打量这两兄弟,忘了徐二龙说话他没有搭理。

“是我疏忽了,小友请见谅。”李伯通肯退让一步,是因为他知道这两兄弟不似坏人。听徐二龙说还有随行的捕役,从徐二龙穿着来看少说也是个押司,这押司都到了驿站,可捕役没来,这就值得玩味了。

再加上徐二龙做事谨慎,知道他乃是侠客,自然防着他会功夫,这徐三凤虽然说话不好听,举止毛手毛脚,但毕竟少年心性,他也经历过。

徐三凤还欲争上一两句,被二哥徐二龙一瞪,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李先生,家弟顽皮,请勿见怪。”徐二龙对李伯通行礼致歉,“先生晚饭可有讲究?”徐二龙刚刚打开了包袱,是两块已经发霉的烙饼,他这才明白原来那狱吏说的应该够吃了,是给犯人李伯通的食物。

“都可。”李伯通前两顿吃的便是烙饼,只是他不知道狱吏将剩下的烙饼也给了徐二龙。

“那我去一趟洪州城内,快则半个时辰便能赶回。”徐二龙说着,从包袱里摸了点碎银往怀里揣,然后牵了马匹,“还望先生照顾一下家弟。”徐二龙翻身上马,便往洪州城驶去。

驿站一下子寂静了起来,李伯通闭目养神,徐三凤只是打量着李伯通,也没有说什么。

“你真是李伯通?”徐三凤还是没有忍住自己好奇的内心,“还是说是他找来顶罪的人?”这话不奇怪,徐三凤好歹当过一年的押司,这种有钱人家找人顶罪的事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只要钱给的到位,县丞往往也是闭一只眼。

“我就是李伯通,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伯通晃了晃头,似乎想要把头发晃到一边好让徐三凤看清楚他的样子。

“其实我也不是不信,可是你怎么就犯了事呢?”徐三凤有些疑惑。

“那我给你讲讲?”李伯通把身子往墙边挪了挪,似乎这样靠着更舒服。

那是一个月前,李伯通听闻岭川那边山贼有发展壮大的意思,李伯通怕山贼为祸乡邻,于是来到洪州准备打探消息。

得知岭川山贼不过是一群流民被逼为寇,平时也不做劫掠拦路这等祸事。出于谨慎,李伯通还是决定去岭川附近的落河村住上一段时间,若是山贼安分守己没有作恶,那便放过这群可怜的流民,若是作恶,李伯通早已擦拭好了自己的佩剑。

李伯通收拾好行李,第二天便到了落河村。

落河村并不大,只有四十多户人家,却有大片的稻田。按理说这样的村子人口少说也得数百人,近百户人口,可这里的村民实在是少了点。

李伯通倒没过多去想,只当这里地方偏僻,少有人落户罢了。

第二天,李伯通去了一趟岭川。几十个流民占着一个山洞,小孩在山洞外搭着火堆,将衣物提着站在火边烘烤。妇女在山洞里摆弄着生活用品,或是磨着棱角尖锐的石块。

“大姐,你们这是做甚。”李伯通问道,山洞里的妇女们这才注意到山洞入口处的李伯通,将孩子悄悄拉到了身边,磨石块的妇女不动声色地将石块藏在身后,只是李伯通眼观四路,这些小动作他全尽收眼底。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听说岭川这边来了许多流民,来看一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李伯通弯下身子将佩剑轻轻放在脚边。

见李伯通放下了剑,又觉得此人长得不像坏人。有个妇人才回答道“我们本是岳州长福村的人家,只是前日连着暴雨,赣水发了洪,这才没了家往洪州这边赶。”

说着,有几名妇女竟是小声啜泣起来。

“这洪州县丞说安置流民还得等岳州确认情况后再做打算,让我们自行解决问题。可是这洪水一下消不掉,我们也去不了岳州,只得在岭川这边找着山洞先住着罢。”妇女说完,声音有些哽咽。

李伯通这才弄清缘由,将带来的干粮全给了一名老妪,“大娘您德高望重,这点干粮您先分了,我给你们找找办法安顿下来。”李伯通将一包裹的干粮递了过去,又跟老妪问了一下这些流民的总体情况,然后拿着佩剑便急匆匆赶往落河村。

李伯通找来落河村里长,说自己带了百两碎银,希望里长能让村民收留一下岭川的流民。

里长有些扭捏,跟在里长身后的汉子叹声道“这不是我们不帮,都是地里干活的,我们也知道家没了有多困难。只是你还不知道,这里的地我们根本做不了主呀。”里长点了点头,拉着李伯通衣袖往一旁走去。

“这地啊,是王老虎家的,你是一个人,我们只说你是路过的暂住几日,可这么多的流民,这王老虎可不愿意啊。”里长对李伯通轻声说道。

王老虎,洪州王家二少爷,本叫王新元,因为知道不能打理家业,于是找王父要了钱,托衙门的关系在附近村子买了许多田地。

一户人家给了数十两银子便把地收了过去,衙门也不管这件事,附近几个村子本来上百户的人家全被他逼走了。

王新元自知打理不了这么多地,又让没走的村民给他耕地,也不给工钱,若是不从,便收了他们的地。

村民们没有办法,只得应了下来,王老虎的名也就在附近传了起来,只是王新元不以为耻,反而认为这是威风的意思。

李伯通本就见不得这类豪强强买强卖,只是想着上百流民无处安置,他忍住怒气,便要去洪州城内找王老虎说明此事。

或许是天意,王老虎在城里输了银子,心里一肚子火,便带着两个仆人出了城。他是输了钱,但是他总有办法弄到钱,那就是找那些村民拿。

在他眼里,这些村民就是待宰的猪,自己恐吓一两下便不得不把家里的积蓄拱手交上来,只是这些穷鬼一年也存不了几个钱,这让他很是生气。

“里长!王老虎来了,他来收租了。”一个壮年提着锄头往这边跑来。就是不知道满头的汗是跑出来的还是知道王老虎来收租给吓出来的。

里长心里一惊,“这不是还有两个月吗!”里长身边的汉子嘀咕道。里长似乎在纠结什么,“罢了罢了,去吧!”里长跺了跺脚,恶狠狠地说道。

李伯通跟着三人便往村里走,他倒是想见见这王老虎是不是比真老虎强。

“你今天就是把女儿卖了也得给我把钱拿出来!”李伯通四人还没走近便听见屋里传来张狂的话语。

“王二少说的话没听见吗?还不把钱都……”话没说完,屋里的人被“咯吱”声吸引了注意。

李伯通推开房门,缓缓走了进去。

里长在身后只能干着急,刚刚在屋外说好了等王老虎出来再谈,谁知这李伯通二话不说就推开了门,只求王老虎不要把气撒在他们身上。

“你就是王老虎?”李伯通看着坐在凳子上翘着腿的青年。

“怎么?等不及进来交钱?”王老虎身边的仆人笑道。

“跟你说话了吗!”李伯通走了进去,将手中的佩剑狠狠砸在桌上。

王新元吓了一跳,心里觉得可能是来了个狠碴子,“你做什么的?”王新元没有让仆人动手,自己这边虽然人多,但是也禁不住别人两剑。

李伯通将手负在身后,“先把你今天收的钱通通还给村民。”李伯通自顾自地往桌上的碗里倒了杯茶。

仆人看了看王新元,王新元越发肯定这就是个行侠仗义的侠客,这类人动起手来绝不含糊,虽然不要人性命,但剁手割耳这种事他听过不少。虽然他也害过不少人命,但那些人却奈何不了他,这种人还是不要当面起冲突为好。

“孙康!还不把钱都交出来!”王新元呵斥道,见仆人拿着钱就要交还给村民,这才又问道“大侠还有何吩咐?”

李伯通看着王新元这幅丑陋的嘴脸,真想给他一剑让他有个永生铭记的教训。“听人说这落河村的地都是你的?”李伯通问。

王新元看了看在场的村民,只见这些村民不敢直视,只将头埋了下去。“是,家里有些钱,就买了些田地。”王新元说道,心里还在纳闷问这个干嘛,难不成现在行侠仗义还要收田地?

“我想让你把田地先交出来,短则十天半个月,长也就一两个月,如何?”李伯通将剑缓缓抽了出来,用帕子擦拭了一下剑刃。

“这……不知大侠用来干嘛?”

“安置流民,你只管答应……”李伯通抬起了剑,一道银光通过剑刃反射到王新元脸上。“若是不答应,我也不会说什么。”

王新元心里破口大骂,都这样威胁老子了,还不会说什么!“可,大侠此举颇有仁义风范,大侠只管用地,我全答应。”王新元连忙答道。

李伯通收了剑,看向王新元的仆人孙康,“钱可都还了?”

“还了,还了。”孙康重复道。

李伯通拿起碗,一口喝光了里面的茶,然后一只手将碗包住,只听手里传来“咔嚓”的声音,碗被李伯通捏得粉碎,王新元不自觉就看向了李伯通的手。

完好如初,一点血丝都没有发现。

“付碗钱!”李伯通抬脚便往外走,“我让流民收拾东西过来,只希望到时候王二少不会反悔。”

“不反悔,绝不反悔。”王新元只盼这杀胚赶紧走。

见李伯通上马走了后,王新元恶狠狠地对村民说道:“哼,希望你们把钱收好了!”

有村民似乎有些害怕王新元会再找他麻烦,又将钱递了过去,却被王新元一掌打在地上。“现在给我干嘛!到时候每人多给二两!就当利息了。”

王新元带着两个仆人便急着回家。

第二天,流民带着东西赶到了落河村,各自找了房屋住下后对着李伯通是连声感谢。李伯通让众人好生安顿,待岳州那边洪水消了再回去也不迟。

李伯通就在落河村守了好些日子,见王新元也没背地里耍什么把戏,便找了个日子收拾了东西去往洪州城内访友。

孙康带人在村口守了几天也不见李伯通出来,一天下午见李伯通背着一小包东西上了马,出了村,心里想着可算让他等到了机会。于是带着其他家丁匆匆回王家给王新元报信。

李伯通刚到朋友家没多久,见外面有些闹哄哄的,于是出去问一个路人发生了什么。路人告诉李伯通半个时辰前王新元带着二十多个家丁出了城,现在都在议论不知道谁摸了王老虎的屁股。

李伯通心里一惊,向朋友告了别,然后又慌慌张张驾着马去往落河村,心里只恐去了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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