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至，我与离人找了最近的一家客栈进行留宿。
听说碧洲这里居住着来自各地的商人与移民，其中，就有土家族人。
“公子，看看剪纸吧。”一个土家族女孩在大街上行走着。她的手中有一个竹篮，篮中放着她用来卖的剪纸。女孩儿穿着民族服饰，肤色偏黑，有一头乌发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离人看着楼下的这个土家族女孩儿。
“小姐，看看剪纸吧。”土家族女孩儿声音弱弱的，显得畏畏缩缩。
“小幽，要是我们也没钱了，该怎么办？”离人看向我。
我摸了摸眉毛：“那我就去赚钱呗。”
“你拿什么赚？”
“不是有你嘛，你写几个字画几幅画，我拿去卖就行了啊。”我和离人以前一直是这么过来的，日子过得刚刚好。
“要是没有我，你又该怎么办？”
我将手抵在下巴上：“那我就去卖艺，或者是去给别人写信算账，再或者是到店里当端茶倒水的小二，总之不会饿到你我二人。”
“谁要你啊，单单是包你吃食主人家都不敢要你。”离人打趣。
“我现在已经吃的没以前多了好不好。”我一本正经。
土家族女孩儿还在一个一个的询问路人：“公子，要剪纸吗？”
“走走走，走开，离我远一点。”男子挥袖。
“小姐，要……”
“哪儿来的穷丫头。”女子用帕子捂住鼻子，“剪纸？”
“是的。”土家族女孩儿眼神中这才流出光彩，“这都是我自己剪的，小姐您看看。”女孩儿从竹篮中拿出剪纸，她用食指轻轻将两张粘在一起的剪纸分开，然后拿出一张剪有荷花模样的剪纸递给女子。
女子接过剪纸晃了晃，又打量了几遍，来回翻折。
女孩儿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是怕女子力气太大把剪纸撕坏。
“嗯。”女子挑眉点点头。她将剪纸递还给女孩儿，可是在女孩儿接住剪纸的一刹那，女子的指甲从剪纸有缝隙的地方穿过，只听见一声“撕——拉”。
土家族女孩儿嘴巴微张。
女子微惊，用帕子挡住自己的手，紧接着不紧不慢的说：“你这剪纸可不怎么样。”
女孩儿看着剪纸。
女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绕过女孩儿走了。
“小……小姐。”女孩儿出声。
女子并没有停下脚步。
“我……”女孩儿的泪滴在剪纸上。
我叹了口气：“这个世道本就不公平，命运更不会善待弱者。”
“亏你还看得清楚。”离人从店小二那里接过来信。
“原来你在这儿。”一个大汉一掌便扇在土家族女孩儿的脸上。
女孩儿直接倒了下去，她手中的竹蓝滚了滚，一辆飞驰过的马车将竹蓝卷入车底，再见竹蓝时，竹蓝已经破烂。
“我叫你跑，叫你跑。”大汉拳打脚踢。
女孩儿不敢吭声，她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似乎只有泪，是她唯一能够表现情绪的方式。
离人打开信看了看。
“狗娘养的，叫你跑。”
来往的行人避而远之。
有几个小乞丐从路边捡了些石子往土家族女孩儿的身上丢去，不时还学着大汉的模样喊：“狗娘养的。”
“够了，你们这些小乞丐，好的不学。”一个老婆婆举着擀面杖在小乞丐们面前挥了挥，“滚一边去。”
小乞丐们对着老婆婆做鬼脸。
“还不滚。”老婆婆撸袖子。
小乞丐们一哄而散。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要打人到别处打去，别扰了我做生意。”老婆婆中气十足，她双手撑腰，看起来很有架势的样子。
男人朝地上吐了口痰：“怎么了，我今天就是要在这里打人，你能把我怎么样？”大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老婆婆“呵”了一声：“难道你还想当着众人的面打我这个老婆子不成，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老婆婆提高音量对着四周喊：“大伙儿快来看看啊，有人要打我这个老婆子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活到了这把年纪出来开个面馆已经不易，今日还要被无耻之徒羞辱不成？”老婆婆在说“无耻之徒”时可以放慢了语速。
我移了移椅子，又觉得看得不真切，于是便站起身来趴在栏杆上望向楼下。
听到老婆婆的话，周围开始有人围了上来。
“马婆婆，您儿子今天没来面馆啊？马婆婆您放心，您与大牛的为人我们这一条街的人都清楚，今日若是这个男人敢对您不敬，我们都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说话的人是面馆旁边的包子铺老板。
“对啊对啊，马婆婆，要不我先去报个官？您二儿子不是在官府里干事嘛。”这是医馆里出来看热闹的小兄弟说的。
听到大家这么说，马婆婆更加有底气了。
大汉仰天大笑：“难道我害怕你们不成？你……”大汉指着医馆小兄弟说：“你尽管去报官，我告诉你，就算你把天皇老子叫来我也不当回事。还有你……”大汉又指向包子铺老板：“要打架，你们一起来我也不带一个怕字。”大汉举起自己腰上的“控灵袋”晃了晃，“认识不。”大汉嘚瑟。
其中有人认出了这是控灵袋：“他，他是猎人。”
大汉抓住土家族女孩儿的头发一把将女孩儿拎起：“没错，我是猎灵人，你们谁，要和我比试比试？”
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呵。”离人冷哼，收起信。
我不知道离人是因为这个大汉的言语冷哼还是因为看了信之后的冷哼。
大汉很满意在场人的反应，于是变本加厉的打女孩儿。
“住手。”这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他穿着白衣从高处飞下，长袖微飘，脚尖点地。
余晖落在公子的身上，原本煞白的脸看上去有了些许血色。
公子穿过人群缓缓走来。
一步。乌云叆叇。
两步。雷声起。
三步。雨落。
空气中飘来一股清香。
那是，公玉离人？
我看向身侧，空空如也。
那是，公玉离人！
世人皆看醉。
唯我，一头雾水。
“这个女孩，我要了。”离人再次开口。
人们这才缓回神来。
雨势不大，有水珠随着叶片滑落到另一片叶片上，几只鸟儿站在树干上躲雨，一排蚂蚁顺着树呈螺旋式向上爬。
大汉眨巴眼睛，之后看了一眼女孩儿，又看了一眼离人，说：“五十两。”
“五十两？”有人不满。
“你们懂个屁，这丫头以前是官奴，买回去都不需要调教。”大汉只是看买者是个非富即贵之人，于是狮子大开口。
离人拿出两片金叶子。
大汉顿了一下，接过金叶子之后想要再给女孩儿一脚。
离人翻手，地上的石子飞入他的掌中，弹指之间，石子飞到了大汉抬起的腿中。
“小幽。”离人转身往客栈走去。
我从楼上飞下来。
大汉一直保持着刚才想要踢女孩儿的那个动作。
我顺手将大汉束在腰间的控灵袋打开，说：“以后别危言耸听。”袋中什么也没有。之后我又点了大汉腿上的两个穴位：“好好回去治治吧。”
“啊！”一声惨叫，大汉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腿打滚。
我扶起土家族女孩儿：“没事吧？”
女孩儿抽泣。
我拍拍女孩儿的后背：“别怕，以后会好的。”
雨打湿了大地，撕碎的剪纸在雨中褪去了颜色。
这个土家族女孩儿，名叫梧桐。
梧桐身上伤痕累累，伤口总能愈合的。
在梧桐沐浴的空当，我才来问离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救了梧桐。”
“我知道。”
“你竟然救了人？”我还是难以接受。
“难道以前的我是那么十恶不赦？不配救人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很惊讶，你居然出手，还是亲自出手救了人。怎么说……”我抓抓头：“你为什么会救人呢？刚才那个大汉的控灵袋里虽然没有灵，但是你也清楚那个大汉就是个猎灵人没有错，你怎么会……也不能这么说，就是……你这么多年都不管这些闲事了，好吧，也不算闲事……”
离人看向窗外。
“那，你打算怎么安排梧桐？”我咬了口糕点。
“把她留在我们身边。”
“咳……咳咳……”我拍胸口。
离人倒水。
我喝了口水：“什么？你，还要把她留在我们身边？”我伸手去摸离人的额头：“离人，你今天太奇怪了，没生病吧。”他怎么做了一系列反常的举动？
“没有。”
“可是……”我思考：“我们两个勉强能够养活自己，要是三个人的话……”
“没关系，只要你少吃点。”
“你……”我拍桌：“离人，你别过分了啊。”
“嗯。”
“不过，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这是重点，五十两诶，离人居然藏私房钱。
“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明天应该能赶路吧。”
“别转移话题。”我跺脚。
“梧桐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了，你不让她进来坐坐？”
离人这种人，有时候真的很欠抽。我干笑，也不知道，梧桐在门外站了多久了？听了多少我与离人的谈话？
“梧桐谢谢公子小姐相救。”梧桐一进门就跪在地上磕头。
我看了一眼离人，看他没有搭理梧桐的兴致，于是我又去扶梧桐：“没有的事，就当是我们有缘，你快起来吧。”
“梧桐谢谢公子小姐相救，梧桐愿意至死陪在公子小姐身边。”她继续磕头。
“你先起来好不好，我们既然救了你，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没有什么死不死的。你先起来嘛。”我再去扶她。
梧桐这才站起身。
我“呼”了口气：“来，你先坐下。”
梧桐硬是要站着：“以后梧桐定会好好服侍公子与小姐的。”
“这……你叫我屏幽或小幽就好。”我和离人不是还没决定好留不留下她嘛，她这么就叫起公子小姐了…
“小姐。”
“……”
于是，当我打算和梧桐一起睡时。
“小姐，您快睡吧，梧桐守夜。”
当我要起床喝水时。
“小姐，您别自己动手，梧桐这就给您倒。”
当我起床后要穿衣服时。
“小姐，梧桐为您更衣。”
于是，我决定要好好教训，不对，是好好教导一番梧桐。
“梧桐，你这样伺候我，我会不习惯的。”
“小姐，我伺候人习惯了，您也会被伺候习惯的。”
“梧桐，其实我真的可以自己动手动脚。”
“小姐，以后梧桐就是您的手足。”
“梧桐啊……”
“小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