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让张萌去回顾以前的自己,肯定忍不住一巴掌拍死自己的,为什么就那么明目张胆的盯着人家说人家丑啊。
“你怎么长那么丑?”
即便年仅四岁也明白丑的含义的小夏沉,觉得自卑的同时又有些悲伤,哇唧一声哭了出来。
敞亮的嗓门让张萌瞪大了眼睛,毫不留情的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称得上力拔山河一声吼。
“别叫!”
现在想起来尴尬又好笑的第一面。
一起上一年级的时候才知道她家在哪,偶然一次的家长会这样问过她:“为什么总是你姥姥来,你爸妈呢?”
“嗯?”一张稚嫩的脸做出疑惑的表情,“我姥姥说我爸妈在外面工作,还没回来呢。”
大概四年级的时候才明白过来的夏沉,对这个问题的疑虑也只找过张萌。
“我应该没有爸妈。”她说。
那时候是冬天,下午刚放学,第三节课刚写了一篇作文叫我的爸爸妈妈。
那时候张萌已经从自己爸妈那里知道了一些事,也有不能说出来告诉夏沉和欺负夏沉这样的叮嘱,所以无比考验四年级女孩演技的时刻到了。
“啊?”张萌装傻,不敢看旁边这个戴着粉红色毛茸茸围巾的女孩子。
“除非我问,姥姥从来没有提过他们,我也没见过,我觉得我没有爸爸妈妈。”
“嗯……没有爸妈也没什么啊,你有姥姥就行了吧。呵呵呵呵呵……”张萌开始循环的干笑。
“可是我觉得姥姥太辛苦了,别人爸爸妈妈都是两个人,可我只有姥姥一个。”
“嗯……”
“你说我是不是被人贩子拐卖给我姥姥的。”夏沉作出天马行空的假设,“也有可能是乘坐外星飞船来到地球,后来飞船把我丢了,被姥姥捡到……哈哈哈~”
说到这里自己都没忍住笑了,张萌也跟着她笑起来。
那时候的夏沉看不出来悲伤和难受,也没有自卑和迷茫,张萌承认自己看不成她的情绪,至少那一刻是看不出来的。
她只是同往常一样,因为围巾太厚垫在下巴下所以有点微微抬头,目视前方,偶尔看看别处,两手带着手套插在校服口袋里,额前的齐刘海从中间分向两边。
“嗯,所以呢?”张萌问。
“啊――”她拉长了声音,“没有所以啊,我就是说一说,没有也没什么的,我以后肯定也不会再去问姥姥了,感觉她并不想告诉我。”
“嗯……”
“唉。”她老成持重的叹口气,“今天的作文超难写啊,我都是一句一句苦想出来的,完全没有思路嘛。”
对于夏沉来说没有爸妈的苦恼,还没有写好一篇作文的苦恼来的真实的表现,张萌觉得又奇怪又松一口气。
因为经常被自己爸妈灌输这孩子太可怜了这样的思想,所以张萌从小就有一种想去帮帮她或者陪陪她这样的自觉。
完全自然地代入她的姐姐角色。
所以每次碰到有人从自己这里想要了解夏沉八卦的情况,她都是回绝的不留余地。
再说了,夏老太虽说半聋不聋的,可脾气真的凶着呢,让她知道在背后嚼她孙女的舌根,一顿强悍无敌痛骂能让人怀疑人生。
公车在向光小区站停下,双腿有点酸的夏沉蹦下来,将近十里地的路程竟然一个空位都没有,真是让人抓狂。
好歹雨下小了,太阳好像也冲破了点桎梏,露出了边边角角的亮度,显得没那么阴沉了。
两点。
回去洗个澡换衣服就可以去上学了。
八栋二单元。
住了十几年的房子看起来依旧年轻,并没有传说中的斑驳和破损,当然这也依靠于物业管理敬业又能及时翻修。
让夏沉有点难受的是这几年姥姥年纪渐长,身体并不如以前那么硬朗了,好像耳朵也聋的厉害了点。
心里空落落的。
开门的时候能听到里面砰砰砰的声音。
“不是说吃过饭了嘛?”
“……”
“唉。”夏沉把门关了,走到厨房,大声喊:“不是说吃过饭了吗?”
“……沉沉回来了。”这两年佝偻的厉害的身体回头看了下,“剁点馅,明天包饺子吃。”
“奥。”夏沉点点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韭菜鸡蛋馅,“那我去洗澡了。”
“先吃饭,还在锅里盖着呢。”
“……”夏沉想,我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她犹犹豫豫地说:“那个,我吃过了,不饿。”
“是吗。”姥姥扭过头去不看她,“那再吃一遍。”
“……”
对一个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的人说谎,不是个好的决定。
而且原本很唠叨的人突然不说话了又会让人不适应。
夏沉掀开祸盖,关了保温按钮,把葱花炒豆芽端出来,没话找话似的说:“我今天去灵台山了。”
“我知道,早上不是说过了。”姥姥砰砰砰剁着馅。
“本来好好的天突然下雨了,我进地铁的时候还是晴朗的,出来就大雨倾盆了,我还以为穿越了呢。”
“让你带伞你不带。”
“啊……啊,我不是带了嘛。”
“那鞋柜上是什么?”
“……”夏沉偷偷咬了咬舌尖,小声笑了笑,“我走的时候忘了。”
“你怎么不把你忘了。”
“哈哈哈……”夏沉大声喊着,“南瓜粥唉,我可喜欢了!”
姥姥说话有时候是很犀利的,她不是多温柔的性子,这个夏沉深有体会,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姥姥,我还有不到一月就放假了。”
“……”
夏沉回头看一眼,卯足了劲又说了一遍。
姥姥这才算听见了,不以为然道:“放假就放假,回来歇歇。”
“那个,我不想闲着,我去找个暑假工干着行不行啊?”夏沉小心翼翼的说。
“你说啥?”
“啊啊啊!啥也没说!”夏沉端着饭就跑出去了。
即使两人家庭,夏沉自认也没吃过什么苦,扫扫地做做饭洗洗衣服什么的完全不值一提。
她一直想做的其实是跟张萌一样,上学不上学都无所谓,最根本的是要有钱到手里,完全靠自己挣回来的。
一高的校服是黑色运动裤白色折领短袖的搭配,时常被人说丑,但是好歹上身是收腰的,也能勉强看出点曲线,不至于丑到不忍直视。
洗完澡换衣服的时候,夏沉无趣的想,要怎么才能说动姥姥让自己去做暑假工呢。
两个月,起码也有五六千块钱呢。
真是个天文数字!
卷子,作业本,文具袋一股脑塞进书包里,照了照镜子确认没有眼屎之后,开门又去了厨房:“姥姥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