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啥事。”夏沉打算越过这个话题。
听在对方耳朵里就跟变了味似的，欧阳嫦月嗤了一声，没再理她。
夏沉虽然不善交际，也能看出来她有点不愉，只好出声解释：“……不是，我是说没事，就被我姥姥拍了几巴掌，她手狠。”
“是么。”女生单手撑下巴眼睛斜着看了她一下。
“嗯。”夏沉硬着头皮点了头。
李朔说了那么多带动气氛，最关键的还是想引出下文。
“这节课我不讲什么，你们刚过完星期六回来，心思估计也不在这，这节课的任务是复习，快放假了，你们的高二即将结束了。”老师带点幸灾乐祸和悲悯众生的复杂表情，“不能算普通的复习，找个同学来带你们，省的你们说不知道复习哪里。”
“啊啊啊啊？”
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了同学们从内心深处发出的拒绝。
消极怠工一大片。
“沃特――发生了什么！”
“哇奥，老师又在哪学的招式。”
“不要找我~”
“从班长开始吧。”
“课代表也行啊。”
“请让我安安静静的，我要做个美少女。”林岚岚说。
夏沉心里说，我也是。
“夏沉你先来！”
“啊？”突然被cue惊魂未定的夏沉表示伤不起。
“哇……果然课代表英勇献身。”钱童跟着鼓掌道。
“会说话吗，你的词合适？”路仲禾挺直了腰板面无表情的跟着拍手。
“啧。”
潮水般的掌声里带着大家逃过一劫的侥幸感。
这波变相捧场好歹能短暂缓解夏沉现在的尴尬，于是也没拒绝：“需要拿什么书啊老师。”
“语文课本还有常做的那套习题。”李朔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虽然没看出她害怕。
夏沉从狭窄的缝隙里挤出来，站在讲台上的时候面部表情微微僵硬。
环顾一周后视线回到老师那里。
“你就从第一卷开始讲，想象你是我或者你现在的身份是一名教师，下面都是你的学生。”李朔因为卸下重任就在电脑机箱旁坐下了，“可以参考我的教学方式，也可以自创，怎么舒服怎么来。”
夏沉默然两秒：“那么我们先看第一卷……”
初中毕业的时候张萌叛逆期突降，比一般人更星火燎原的势头，有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意思。
第一件事就是要辍学。
怎么劝和说都不听，那时候夏沉和她也不在一个班，听说上课的时候跟任课老师吵的很厉害，还动手跟一个男生打了架。
夏沉听闻此事的时候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急急忙忙跑上楼去了她的班级，问同班同学才知道人已经走了。
没有放行条出大门还和门卫保安干了一架。
“那是我最辉煌的一天。”张萌后来骄傲地跟夏沉描述。
“那老师你知道什么样，经常体罚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嘴里不干不净，跟他妈吃了什么无法言说的臭东西似的，我怀疑她吃那东西的时候把苍蝇也一块吃了，嗡嗡的让人脑瓜子难受。”
“我忍她很久了。”
“她说我怎么这么牛逼，我说哪有你的逼――大。”
“就这样干起来了。”
“男生？什么男生，我哪有和男生打过架？我这么娇弱的女孩子又没练金钟罩铁布衫。我跟女的打的知道吗，他妈的一娘炮老子动动手指头的事。”
这事闹的挺大的，学校闹完传网上，最后那个老师被革职，张萌主动退学。
没退成，家长坚持长休。
那时候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老子早晚杀了她”。
可把张家爸妈吓到了，于是夏沉就有了“监视她保护她防止她做傻事”这样的任务。
因为张萌一看见书就炸毛，所以夏沉都把房间的书藏起来免得被她看见殃及池鱼。
那段时间除了上学校就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有时候她情绪差的狠了夏沉就请假，各种理由过一遍，最后班主任看见她去办公室就直接回她“不批”。
犹记得印象最深刻的一幕，中招考试的前一晚上，她们两个睡在同一个床上，没开空调只开了窗子，面对面躺着聊天。
夏沉带着“一定要说服张萌去考试”这样的艰巨任务，看着她的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面前这双圆润的浸透在月光下的澄澈眼睛，像一副宇宙黑洞漩涡图，其中深藏地委屈和洒脱，让夏沉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吸附住了。
张萌拉住她的手。
“小阿沉……”她小声念着夏沉小时候的乳名，“你如果当了老师，会是什么样的呢？”
“你脾气这么好。”她带着夸赞的语气，“有耐心有韧性，一定是个好老师吧。”
“你也会是的。”夏沉回握她，压低嗓音说，“你不是要考南师大吗，你也会是个好老师的。”
“不，我不要上学了。”张萌轻轻拨弄夏沉的手指。
骨节细长，指甲丰满，就是没有一般女生的柔弱感，摸久了就好像能摸到它内里潜藏蕴含的能量。
张萌心中安定，思绪清明。
夏沉回握的紧了些。
“……为什么。”
“无论老师还是学生过的都是一样的日历，就连亿万富翁都是一天三顿饭的，我以前热血沸腾的幻想将来，没想到现在却开始讨厌将来，想到以后我会站在讲台上，下面坐着和现在的我们一样的脸我就难受，我觉得我会恶心。”
夏沉脑中像绷了一根弦：“怎么会呢。”
“你不懂……会的，我会恶心。”
轻柔的耳语最是动人，这样压低的嗓音带着莫名的温柔，席卷耳际的时候夏沉浑身抖了一下。
张萌凑近亲了亲她的耳尖：“我明天会去考试的，算是给这三年一个交代吧。”
“嗯。”夏沉气息飘忽的应了一声，抬眸对上她的眼睛，“萌萌。”
“明天要加油啊，早点睡吧。”女生笑着说，“我会陪着你的。”
夏沉就这样睡着了，梦里耳朵尖烧的通红通红的。
夏夜独特的湿润沉浮在空气里，带着泥土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榕树悄悄抖落残叶，宛如少女心事不经意落下。
一双圆润的眼睛缓缓睁开，睫毛轻眨如蝉翼翻飞，瞳中万千心事皆如烟云，飘渺倒影落下温婉愁意。
“夏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