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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花岗石

她不善于把渴望诉之于口,但她一向擅长扮演盛气凌人。

人类的快乐秘籍是一点,一点,一点通过努力实现目标

我的快乐秘籍是,你今天多看了我一眼

你昨天对我笑了一下

我希望,明天你对我说

你也喜欢我

那我就对着苹果汁发誓,我喜欢你更久更远更表层更深刻

你明天会不会对我说,你也喜欢我?

你明天不会对我说,你也喜欢我

我知道

就像知道秘密是野花的种子

就像知道牙齿是花岗石的糖

就像知道明天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真想下一场暴雨啊

“这儿……是不是已经来过了?”问话来自叶冬米。

麦洛扫了辆校内自行车,载着她回寝室。

因为叶冬米觉得头上搭着麦洛的外套,然后还被麦洛揽着走太打眼了,一路上全是惊呼声,甚至还有拍照的。

叶冬米觉得骑自行车一溜烟就走了,旁人没看清就已经走远了。麦洛不置可否,点头答应了。

但叶冬米万万没想到,麦洛骑起车来优哉游哉跟老大爷散步似的,这一路别说按照叶冬米预想的,一溜烟就不见了,完全就是特写慢镜头全方位呈现在各路观众面前。

不得已,叶冬米又把麦洛的外套搭在头上,结果一进外套就想起不久前麦洛也钻进来,在黑暗狭窄的空间里,声音缠绵,呼吸悱恻……

等叶冬米面红耳赤地把外套扒开小缝儿透气的时候,看见一座熟悉的建筑——二食堂。

她虽然路痴,但她真的觉得二食堂好像已经路过两次了,那柱子和台阶真的很眼熟。

麦洛自行车后边载着叶冬米,风吹起他的嘴角,笑得狡黠:“你看错了。”

“刚才路过的不是二食堂?”叶冬米也不确定了。

“那是一食堂。”麦洛眼睛也不眨。

“那再之前那个呢?”

“哪个?”

“就是长得跟这个差不多的那个……”叶冬米越说越觉得自己蠢,干脆放弃了,“算了,没什么。”

“放心,不会拉你去卖了。”麦洛笑呵呵的。

叶冬米想想也是,于是安安心心地不操心路程的问题了。

于是,从行政大楼到叶冬米的寝室,地图上指甲盖般长度的距离,走路也不过八分钟,两人还骑着自行车,却被麦洛硬生生人为耗费了半个钟头才到。

到的时候,叶冬米迷迷糊糊着差点睡过去。

麦洛屈起食指捏叶冬米的耳垂,软软胖胖的一团。

“到了,回去再睡。”

“嗯……”叶冬米眯起眼,像是被摸舒服了的猫,仰起头蹭麦洛的手,蹭到一半脑子清醒了,立马刹车,尴尬地干笑,“哈哈哈,你也快回去吧。”

“好。”麦洛收回手,虚虚蜷曲了一下,像还在回味刚才的触感,“早点休息吧。”

“嗯。”叶冬米摆摆手,随口应了,然后逃似的飞奔回楼。

走到二楼的时候,她突然停了,趴在楼梯拐角的窗口,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看一下麦洛,但眼睛已经开始迅速地找寻麦洛的身影了。

他已经走了。

骑着自行车,带着九月茉莉花香的风扬起麦洛的衣角,晕晕的影子在身后晃着,仿佛绵弱无力的太阳,淡淡地落下一片光辉。

这不骑得挺快的嘛……

叶冬米一瞬间心情复杂,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天上是膏腴般肥硕的云,团团拥挤,闷得透不过气。

她垂下目光,看着越来越远的麦洛。

麦洛像察觉到了这缕不依不饶的目光,他突然停住了车,然后精准地回头,正中叶冬米的眼睛。

他笑了。

一瞬间,茉莉花的香味更重,丝丝如缕争先恐后地钻入叶冬米的眼睛、鼻子。那团挤得人透不过气的云一下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风,清而浅,羽毛似的痒痒挠着心。

她愣愣地招手,然后率先转身离开。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寝室。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样子?”徐丽丽见叶冬米回来洗了澡,就没精打采地趴在床上,半天一动不动,她很是担心人就这么死在了面前。

“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人,就是明明应该是刚认识的,但就是觉得……好像很早就见过面的那种感觉。”叶冬米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闷闷的。

“我对所有长得帅的,都有这种感觉。”徐丽丽如实回答,“有一次我在二食堂吃饭回来,一抬眼就看见一个‘自然卷’站在柱子边,高高帅帅的,穿着那种特别怪的白布褂和棉麻裤子,整个人仙气飘飘,我就老觉得我跟他似曾相识,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叶冬米坐起来,一脸无语:“那是顾淮文。我国著名沉香雕刻家,是个人都眼熟。”

“啊,他就是顾淮文!跟传说中的夏晚淋有一腿的那个!”

“夏晚淋就比你大一届,怎么就传说中了。”叶冬米挠挠头发,很是抓狂,“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算了算了,我自己想吧。”

“有没有可能是你本来就见过那个人,但是你忘了。现在你们再次相遇才会觉得那么眼熟。”徐丽丽说。

“不可能。”叶冬米否认得斩钉截铁,“他那么帅,那么拉风,我要是之前见过,我能不记得?”

“你说的……”徐丽丽犹豫地说,“该不会就是麦洛……吧?”

“怎么可能!”叶冬米一蹦三尺高,“我就是无聊了问一下,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我先走了。”

说完这话,叶冬米理直气壮地摔门走了,门响得不行,倒更像是她心虚了。

徐丽丽眨眨眼,没明白怎么叶冬米今天这么容易就炸了。

可能是失恋的女人比较敏感。

徐丽丽点点头,转头继续看书。

她大三了,还没过六级,六级报考费凑一起都能吃顿火锅。徐丽丽想她也不傻,不能白白给钱。

于是,开始认真背单词。

其实出了寝室门叶冬米也不知道干啥,走在路上,发现路过的人都对自己指指点点的,还有人举着手机对着自己。

叶冬米很疑惑,她最近没干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儿啊,挺安分守己的。

这话说得,好像那个当众抢了江世雅早就预定好的学习部部长职位的人不是她;好像那个被江世雅当众泼了水的人不是她;好像后来又被麦洛当众带走的人,也不是她。

就这么个做啥都“当众”的人,好意思说自己安分守己。

总之,叶冬米本人还是很低调的。她找了个僻静角落,准备好好梳理自己杂乱的心绪,顺带打把小游戏。

许淮阳——作为叶冬米的前男友,江世雅的现男友——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叶冬米本人正在和“消消乐”的冰块跟毒液做斗争。

眼看冰块只差三个就能通关,剩下的步数还有两步,一招出错,满盘皆输,这样的要紧时刻,居然有人打电话进来了。

而且那个人还是许淮阳。

“有事?”叶冬米先开口,简洁的两个字,很是不耐烦。

“那个,冬米——”许淮阳在电话那头斟酌着用词,“听说你昨天抢了世雅的学习部部长……我觉得这个事儿吧,你做得不怎么厚道。你其实知道,世雅很看重这个部长的位置。她不像你,她只能靠自己,她需要这个位置给她的履历添光溢彩……”

这个角落有些过于僻静了。叶冬米想。

许淮阳的这段话,像是给秋风添了冰碴子,风夹着冰碴子,毫不吝惜刺骨的寒冷,刀子似的一片一片擦过叶冬米的脸。

江世雅只能靠自己,她叶冬米什么时候靠过别人?她有别人可以靠吗?江世雅需要这个位置给自己的履历添光溢彩,她叶冬米不需要吗?

江世雅把这份渴望表现出来了,于是那样东西就理应是她的吗?

有的人就是羞赧于表现渴望,有的人就是不擅长开口请求,于是这样的人就理应为那些懂得示弱的人让道儿吗?

天下竟还有这样的道理!

叶冬米简直想学戏曲里夸张的声调来唱上一句了。

叶冬米冷笑一声,把刮到她脸上像耳刮子似的风拂下去,声音平静,听不出喜乐:“我知道她需要,所以我才抢的。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不顺眼,怎么的了吧。”她不善于把渴望诉之于口,但她一向擅长扮演盛气凌人。

电视里的恶女人,要让她来扮演,一定入木三分。

“你你……你简直……”许淮阳大概没料到叶冬米这样直接,连一点修饰也没有,“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特意折身回来给我递纸,当时我以为你只是表面看起来恣肆——结果你哪里是表面看起来恣肆——你骨子里的血都黑色的!狠绝、刻薄!从不把人放在心上!哪怕这一次,我都默默想着,也许你看到我和世雅在一起了,你能反省一下自己,你能软化,哪怕只是一点,问问我为什么。结果你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你转头就走,我以为你生气了,结果给你发消息也好,打电话也好,都可以。你连最基本的拉黑都不做。你就静静地站着,像尊菩萨无悲无喜地立着,你永远姿态大方,别人分手都是祈求一个解释的机会,你不一样,你给了我太多机会,因为你完全不生气!你你你……你在图书馆看见我和世雅,你发了照片之后,我以为你会生气,你会打电话来质问,结果你跑去和麦洛K歌了。这么巧吗?可能吗?在跟我交往的时候,你就已经和麦洛勾搭上了吧。你如果真的爱过我……”

许淮阳停了一下。

“你如果真的爱过我,你不会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许淮阳声音低了很多,像是灌了几吨的失意。这沉甸甸的失意,顺着电波流到叶冬米耳朵里,压得她泪腺松动。

这是她曾经真诚爱过的男孩儿。

因为她,这个男孩儿这么失落。

她想摸摸许淮阳的头,像第一次在军训时候见到他那样,他是标兵,头发丝儿上沾着汗水,额角也带着汗,但笑起来那么闪耀。好像每一滴汗水都是一颗永不褪色的钻石。她想让这个男孩儿的笑容一辈子闪亮,像沉沉的夜幕上挂着的永不褪色的北极星。

但不知道怎么搞的,不知道到底哪一步出了错,这个骄傲阳光的男孩儿,变得这么愚蠢、无理取闹。

还是一切只是她的自我催眠,强行给面前这个男孩儿加上光辉圣洁的滤镜。

其实这个男孩儿,这个叫许淮阳的男孩儿,从一开始就是个傻×。

许淮阳第一次见叶冬米是在新生入学晚会上。

他当时白白净净,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衬衣衣角扎进裤子里,像沙漠里的杨树,挺拔地立在人群里。他爱闹,走哪儿都呼朋唤友,不过来学校军训一段日子,居然已经结交了不少朋友。选个人开香槟的时刻,大家一起喊:“许淮阳!许淮阳!”

叶冬米站在角落,看着许淮阳的眼睛里,像是有淙淙流水淌过,闪着满城的烁烁星点。

许淮阳笑着被众人推到前面,他大叫一声:“开学快乐!”

“嘭——”

然后是香槟盖子从瓶口迸出来的声音,激烈得像促促的鼓声,短而急,精准地给叶冬米心脏一击。

高三毕业,她早就准备好了爱,只等一个合适人选。

许淮阳是这个合适人选。

开了香槟后,众人端着酒杯各自开始交谈,许淮阳面前的热闹如潮水般袭来,现在又如潮水般消退。

叶冬米举着杯子离开,又回来,手上多了一张纸巾。

许淮阳看向她,面前这个女生穿着合体的晚礼服,纤细地立着,嘴角带着柔柔的笑意,像是教堂的鸽子挥起翅膀带起翩翩的风。

“手湿了吧?”叶冬米说。

“谢谢。”许淮阳接过纸巾。

叶冬米骤然被许淮阳的话带进回忆,现在回过神来,电话那头的人已经沉默很久。估计和她一样,也是陷进了绵沉的回忆。

“我如果真的爱过你,不会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叶冬米重复了一遍,眼睛眨也不眨,“说得对,我没有爱过你。”

他竟然觉得自己没真的爱过他。

仿佛那扇沉沉的大门关上了,黑黝黝的锁泛着寒光,把这段她曾倾心护着的爱情,彻底锁死在时光尽头。此后,一切交给时间,任由灰尘覆盖。

“许淮阳,我没有爱过你。”叶冬米愣愣地,亲口承认。

我没有爱过你。

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不管是开始,还是作为结束的现在,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所以,你的背叛对我来说,无足轻重。

挺好的。

许淮阳需要这句话来让自己不那么愧疚,叶冬米需要这句话来让自己不那么丢脸。

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树一起,被风吹着。

一团一团火焰似的云被吹成细条波浪,一团一团绣球花似的树冠被吹成散落的稀疏烟花。

大海在天上翻滚着,离别在树上绽放着。

叶冬米挂掉电话,觉得嗓子痒,她咳了咳,这一咳却刚好呛着风。

如果有人路过这个角落,就会看见,叶冬米像要把胆汁儿咳出来似的架势,狠狠拍着自己的胸口,阵阵咳声像三月的闪电,惊心动魄地劈在空荡荡的大地上。

好不容易抵过这一阵咳嗽,再抬头,叶冬米的脸红得像烧得滚烫的热锅,热锅上挂满了眼泪,像陡然加了冷水,一阵冷一阵热地焦灼着,逼得雾气升腾,萦萦绕绕乱了一切。

何必呢。

叶冬米想,世间所有人都是被命运驱逐的二愣子,自以为夺目地跳着圆舞曲,其实那舞台本身只是佛祖随手撂下的莲叶,担不起一点爱恨怨痴。轻盈的露水尚且滑落,遑论杂絮丛生的人类。

她承不了,只好自行逃窜。

叶冬米,这个刚刚上任的学习部部长,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倒是直接跑去山上,修行了。

方丈身穿陈仆袈裟,双手合十相对,半垂着眼,音调平稳,如同寺院坡台上生长着的百年老树。

“何谓人间?”他问。

叶冬米抬起头,眼底一片澄净:“人间是总和为零的游戏。”

人间的得到是在为失去做准备,现在得到的东西,不过是未来注定失去的。

脸面荣光是负累,累累伤口才是解脱。

“善哉,善哉。”方丈点点头,脚下布鞋轻便,踩着沉沉青苔和百年时间,顺着洁净的台阶一步一步向下。

徒弟问方丈,新来的那个女施主到底该如何处置。

方丈微微笑着,已经露白的眉毛微微向下垂着尾巴:“尘缘未尽,纵有慧根,留不得。”

“但她执意不走——”徒弟有些为难。

“快了。”方丈闭上眼,已是开始静坐。

叶冬米倒也是潜心修行着,每天早早起床帮着小和尚一起打扫寺院。

庙里香火旺盛,莲花灯一盏一盏燃尽了,又被后来的人补上,香炉里烟熏袅袅,佛门静地,不管山下多闹的人,到了这里倒都安分了。

叶冬米驻在天王庙前殿的石栏杆上,撑着腮看底下的人,举着香,虔诚地许愿,虔诚地朝四方鞠躬,然后忍着烟雾呛鼻,把自己手里的香插进灰里。

香和蜡烛加在一起88元。88元,许愿菩萨保佑自己孩子高考金榜题名,自己父母身体健康,自己的一辈子平安顺遂。

多么简单的得失,学过小学数学的都知道,这笔买卖凡人赚大了。

菩萨洞得天下真理,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幽微,于是他不怎么真正实现人们的愿望。

他静静地站在莲花台上,手指柔软如水,须发飘飘及衣袂,用无上的静穆和慈悲,倾听着所有人的期冀,也就是烦恼。毕竟没有烦恼,也就没有希望解决掉烦恼的期冀。

钟声杳杳,远山淡影,昏黄的天地里,万物如沉水。

叶冬米跪在菩萨前,背挺得笔直,双手合十,闭着眼。

她什么也没求。

她只是想静静地和菩萨在一起,十年,百年,千年,就这么过去。无智无识,无怨无嗔。

麦洛加班加点提前把自己手里的游戏做完,魏天还没把那句“麦洛,咱们去哪儿吃饭啊”说出口,只见这个眼圈已然发青、明显睡眠不足休息不够的人,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王书记,我是麦洛。”他的声音柔和轻巧,像滑过水面的鸟,“我很喜欢咱们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想自荐成为中文系的学习部副部长。希望可以学到更多知识。”

魏天一脸蒙,伸胳膊肘抵了抵谢鼎:“咱们是计算机系哈?”

“你以为你这三年在梦游?”谢鼎说。

“那……麦洛怎么跑中文系去当学习部副部长了?不对,当也是当学习部部长啊,怎么副的啊?这不像麦洛的风格啊……”魏天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谢鼎。

谢鼎被魏天纯洁的眼睛闪到了,受不了地皱眉,伸手捏着魏天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脸转到别的方向:“你自己问麦洛去。”

魏天自己又把头拧回来,还是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鼎:“为什么啊?”

谢鼎没来得及回答,麦洛那边已经挂了电话,看那八风不动的镇定面孔,看不出来事情是成了还是没成。

谢鼎想到魏天好奇的眼神,斟酌半天还是开口了:“麦洛,怎么突然想去中文系当学习部副部长啊,你要是想让自己简历好看点儿,咱计算机系学生会主席都可以给你。”

“我要这点儿虚名干什么。”麦洛笑得云淡风轻,“我是副部长,部长是叶冬米。”

谢鼎明白了。

他一把拽过魏天,把人夹在胳膊下下楼:“走走走,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

魏天全程没听懂,现在又被谢鼎夹着走,半蜷着身子抗议:“你们在说什么啊?你们是不是瞒着我干了什么!不公唔……”

“你要是不想给麦洛开了的话,”谢鼎恶狠狠地威胁魏天,“就老老实实地走人。”

魏天跟家里闹翻了,现在就指着每月麦洛给他钱,所以立马乖巧了,也不抗议了,只是悄咪咪地问谢鼎:“他怎么了啊?”

“你难道没发现麦洛最近的眼神有些异常?”谢鼎循循善诱。

“是有些变态。”魏天点点头,“感觉像是要杀人,也不是,反正就是那种磨刀霍霍的感觉。”

谢鼎打了个响指:“对啦!他看上了一个女孩儿。”

“是人吗?”魏天踌躇半天,嗫嗫喏喏挤出这三个字。

在他的印象里,麦洛虽然很好说话,但也很恐怖——是那种他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儿,那么就一定会成功的恐怖。这种逆天的存在,就是来打击一如他一样的凡人的。

他一直在想如果麦洛要喜欢一个人,那那个人得是什么样的妖孽啊!反正不是正常人。

“是。”谢鼎凝重地点点头,“还是个女的。那些谣传麦洛喜欢同性的人可以住嘴了。”

说到这儿,魏天乐了。他指着谢鼎的鼻子,毫不客气地说出那句流传已久的话:“你暗恋麦洛而不得,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

然而,当周一麦洛精神抖擞地来到学习部办公室的时候,原本应该坐在桌子后跟他顺利会师的叶冬米,出家了?

“真的,刚选上学习部部长,第二天就不见人影,有人说在附近的华灵寺见着她了,拿着扫帚扫地呢。”

麦洛不信,自己又马不停蹄跑到华灵寺去。

寺庙香火旺盛,菩萨敛眉垂目,叶冬米穿着布衣,手捧香蜡,给菩萨上香。

“……”

麦洛怀疑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

他好不容易盼来你单身我独居的大好春天,怎么棋局还没展开,目标先行了断了呢。

麦洛稳稳心神,再抬头又是一片宁静温和。

他静静地在菩萨面前跪下。

“弟子不是有意挖您墙脚,实在是这个叫叶冬米的人,是我从小学二年级起就念着的人。求菩萨庇佑——如果您忙得过来的话——我能如愿得到她。”

许完愿,麦洛站起来,眼睛静静地看着高高在上的菩萨。菩萨背后有数双手微微张着,各自拿着麦洛看不明白的法器。

麦洛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但唯独明白一件事儿,他得把叶冬米带下山。

他拦住上完香要往外走的叶冬米。

“冬米,我想跟你说句话。”

“菩萨面前,无须隐藏。”叶冬米声音悠沉。

“山下新开了家自助餐厅,”麦洛笑吟吟地看着叶冬米,轻易识别到她的动摇,“据说很好吃,厨子是正宗四川人,辣味也正。里面的麻辣香锅,人人吃了都念念不忘,关键里面那藕,预先就蘸了层麻酱——”

“别说了。”叶冬米抬手止住麦洛的话,暗自咽了下口水,“菩萨会体谅我的思乡之情的。”说完,麻溜儿跟着麦洛下山了。

麦洛走在叶冬米身后,笑得意味深长。

关于叶冬米的喜好,他不会记错,她无辣不欢。庙里饮食清淡,她再悲痛,能忍着味觉的惨淡撑这么几天已经是极限了。只需要他来这儿临门一脚,叶冬米就会忍不住馋,下山自然就成了。

只要下了山……

麦洛追上叶冬米的脚步,提醒她走慢点儿,小心别摔着。

只要下了山,他麦洛还能再让叶冬米回山上?

麦洛拉着在山上修行的叶冬米下来,转头就进了情侣自助餐厅。

趁着她没注意,留了一张合影。

——因为情人节活动,店里规定情侣只要拍照比心了就可以半价。

叶冬米自然不知道这层,真以为这只是家普通的自助餐厅,只顾着在那儿埋头苦吃,麦洛对着镜头,笑得温暖,双手抬出头比了个大心。

吃了半饱的样子,叶冬米放下筷子,准备歇一歇,为待会儿吃更多做准备。

没承想,麦洛也停了筷子。

“没事没事,你不用管我,你想吃就接着吃。”叶冬米赶忙说道。

“我要继续吃啊。”麦洛一脸奇怪地看着她,神情像是在反问谁管你了,但因为良好的修养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中途吃累了,想歇一歇。”

知道自己自作多情的叶冬米,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脸上挂不住于是言辞刻薄地回击,而是十足的惊喜:“我也是!”

“我也是那种中途吃累了要歇一歇的人!但每次跟别人一起吃饭,我这么做人家都以为我是不吃了,还贴心地给我递纸,搞得我不好意思再吃。”叶冬米说完那句“我也是”,还颇为苦恼地补充道。

“哈哈,是吧。”麦洛笑得春风拂面,“我还特别喜欢吃香菜,但每次吃完味道都特别大,所以虽然喜欢吃,但从来没在大家面前正大光明地点过。”

“绝了!我也是!”叶冬米简直要拍桌而起了,“我也是,我也是!但你说句良心话,吃火锅!吃麻辣烫!不加香菜是不是侮辱了火锅和麻辣烫!”

麦洛不可能像叶冬米一样反应这么激烈,但他脸上明显真诚多了的笑容,让叶冬米确认他和自己一样激动。

“兄弟,大兄弟,”叶冬米两只手捧起麦洛的手,一脸感慨,“啥也不说了,你就是我的海内知己。”

找到知己的叶冬米咂咂嘴,觉得自己红尘未断尽,收拾收拾跟菩萨告了个别,跟着麦洛回学校了。

徐丽丽从图书馆回来,看见叶冬米,像看见失散了八年的女儿。

“你可算回来了!我听别人说你上华灵寺出家了,我心想华灵寺也不是尼姑庵啊,你去那儿出哪门子家。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

“少来,”叶冬米很是冷漠,“你电话打不通,咋不来找我。虚伪。”

看看人家麦洛,自己上山几天,只有他来找过自己。叶冬米气呼呼地想。

“我不能找你,”徐丽丽也很冷静,“万一外头传成我受到你的感召一起出家了,那可就耽误我大事儿了。”

“啥大事儿啊?”

“女人一辈子最大的事儿。”徐丽丽捧起下巴,一脸向往。

“开心?”

“不是。”徐丽丽摇摇头,一本正经,“嫁给李望。”

“李望?谁?明星?”叶冬米满脑袋问号,自己不过上山几天,怎么跟不上徐丽丽的思路了。

“明星?庸俗。”徐丽丽不屑地撇嘴,背着手,转过身,声音悠悠地传来,像游戏里石门的守护者在介绍游戏规则,“李望,是一个很厉害的黑客,一直赫赫有名,但只限业内。最近突然爆火是因为网上流传出一张他的照片。啧啧啧,不是我说,堪比麦洛——”

“堪比麦洛?”叶冬米很不服气,“有这么牛吗?”

徐丽丽说:“当然啦——哎,不对,你不是一直对麦洛不‘感冒’吗,怎么开始维护他了?”

叶冬米用指甲盖儿掐了下掌心,似疼非疼,表情倒更不自然了,沉默一会儿才找到舌头:“不是你整天念叨麦洛吗,这才多久,喜新厌旧。”

徐丽丽现在一心谴责自己的花心,没注意叶冬米的反常:“唉,也是。但麦洛真的喜欢不起啊,”她哀号一声,“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岭之花’,我念了三年了,人家也没正眼看过我。这个李望不是……不是也挺帅的嘛。”

她有些不好意思。

叶冬米被徐丽丽难得娇羞的样子吓着了,起了好奇心:“是吗,给我看看。”

看过照片后,徐丽丽期待地看着叶冬米:“怎么样怎么样,帅吧!”

叶冬米想,就那样啊,乍一看好看,但是那种经不起推敲的好看。就这还堪比麦洛呢。娘兮兮的。

她撇撇嘴,翻了个白眼,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很客气:“帅。”

“晚了!”徐丽丽犹如暴走的暴龙兽,朝叶冬米怒吼,“你撇嘴、翻白眼的一系列动作我都看见了!你个虚伪的女人!”

而那边暗中引导了一切的麦洛,此刻回到家却没有休息,而是一脸仁慈和蔼地打开电脑,他动动手指敲了几下键盘。

他刚刚得知,叶冬米这次突然上山,不是她脑子突然抽了顿悟了,而是因为那个许淮阳。

又是那个许淮阳。

看不出来他挺厉害的嘛。麦洛笑眯眯地想。

第二天许淮阳打开电脑,看见自己的屏幕糊成马赛克,有种不好的预感,凭着记忆在一团马赛克里颤颤巍巍地打开“期中论文”文件夹——

果然,一片空白。

“……”

室友跑完步回来看见许淮阳拿着电脑要往地上砸,连忙上前拦住:“别冲动,别冲动,是真钱买回来的,咱稳重一点。”

“你最近有没有拿我电脑看不该看的东西?”许淮阳恶狠狠地反问室友。

“我自己有安全渠道,犯得上嘛我。”室友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也不拦许淮阳了,撒开手,“你爱摔就摔,赔的也不是我的钱,我在这儿瞎操心。”

“怎么办……”许淮阳无助得像朵蘑菇,“我期中论文毁了……周一就得交,我这怎么办啊!”

室友生气归生气,两人好歹也是相处了三年的人,看见许淮阳这样,还是帮忙出点子:“我看你这电脑好像不是一般的中毒,咱学校周围那群修电脑的师傅够呛能弄好,要不你去找麦洛吧,他人好仗义——”

“你明知道我跟他不对付。”许淮阳其实想过这个方法,但又自己否决了。

“最近那个李望挺火的,要不你去联系联系他?”室友又想到一个办法,“他自己是黑客,破你电脑的病毒还不是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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