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榭闻言便挽了挽裤脚,轻轻推了门。
听得“吱啦”一声,门很识趣地给她挪了道,梦榭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这个房子只有一间屋子,面积不大,屋子里只有一张很小的桌子,上头放着一盏油灯,灯芯没了,油也尽了,还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蜘蛛网,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一个土窑碗,便再没了其他。
但令她喜出望外的,是房子前有一条大路,她兴高采烈地捧着碗出来,轻轻拔起花儿装在碗里,走上了大路。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条路竟然直通村口,以前怎么没发现那儿有一座房子呢?
她不禁回头看了看,皱了皱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浮上心头,像是在融化,也像在凝结。
但是此刻她更担心的,是遇见村里的那群小孩儿,因为等会儿他们又要说她是没娘的孤儿了,因为她不仅没娘,还不梳头发,浑身都是脏兮兮的,要是有娘的小孩儿,哪儿像她这样?
她想着便把捧着的花儿抱得更紧了些,免得被他们瞎跑上来扯断了,可奇怪的是,今天村口,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轰隆——
突然天空响起一道惊雷,梦榭便逃也似的回了家。
走进家门的时候,只见梦阮在收院子里的药材,她看见她明显一惊,“榭儿,你怎么回来了?姑姑不是说,要你多呆一段时间吗?”
“我——”
梦阮却笑了,“一定是姑姑又反悔了对不对?她总是这样,春心送你回来的?”
梦榭愣了愣,然后微微点点头。
梦阮看向她手里捧的暮溪花,眼眉一挑,“这——也是姑姑送你的?”
梦榭还是点头。
“说实话。”
梦榭便没再说话了。
“我不是说了,不是药草不能带回来的吗?”
“她是——”梦榭忙解释说。
“随她吧,阮儿。”
忽然坐在屋子里磨药的父亲开了口。
“您每次都这样,上次她把杂草晒干后装进药材里,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儿,还不知道会毒死多少人呢。”梦阮说道。
梦阮又转回头来看她,笑着叹道:“谁让我是你姐姐呢。”
后来,天下起了大雨。
这是她见过的,下得最大也最长的雨,连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也只在她眼中留下了一个斑驳的身影。
她只见林苍沉默地在屋子里磨药,从早磨到晚,她其实很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姑姑要是打赢了坏人的话,肯定会去救秋深叔的。
梦榭在心里肯定了一遍,决定告诉他,“林苍哥!”
林苍闻言扭头看她,“怎么了,榭儿?”
“你放心,姑姑打赢了那个坏人的话,一定会——啊欠!”
突如其来的一个喷嚏,打断了她所有想说的话,她吸了吸鼻子,感觉好难受,梦阮好笑的过来摸了摸她额头,随后眉毛皱成了一团,说道:“爹爹,榭儿有些发热了。”
“嗯,我早料到了,这天气变得太快,孩子都很容易生病的,阮儿,多拿些清热解毒的药来磨了。”
梦阮点点头,梦榭头一沉,只听得林苍说他来,此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家里没有一个人。
外头还是倾盆大雨,桌上的烛台早灭了,炉子上的小药罐还“扑腾扑腾”作响,梦榭麻溜儿的下了床。
她决定出去看看。
刚走到院门,就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她伸出脑袋瓜,只见一个小男孩儿躲在她家的房檐下捂着脸,发出啜泣的声音。
“小孩儿,你躲这儿做什么?”
梦榭问他。
小男孩儿抬起肿的像颗核桃的眼睛看向她,呜咽道:“我爹爹死了,我不敢过去。”
“为什么啊?你不喜欢你爹爹吗?”
小男孩儿摇摇头,“不是,是因为林苍也在那里,我祖父说了,他是个灾星,就是因为他,我爹爹才死了。”
“你胡说什么?!”梦榭气急地对他吼道:“你才是灾星!”
“嘿,柳哥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说了多少次,别和灾星们说话,小心惹祸上身!”
突然来了一个女人拉起小男孩儿就走,梦榭不禁哭出声,“你们才是灾星!”
她冒着大雨跑出去,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在躲避她,看见她就浑身颤抖,梦榭觉得难过极了,为什么他们都说自己和林苍哥是灾星呢?明明他们什么事都没做,什么事都没做。
跑到村口的时候,梦榭停了下来,她看见林苍跪在地上,看见族长骂他、打他,看见地上陈列的一具具尸骸,看见父亲就这么坐在地上哭,看见梦阮哭着给他们撑伞。。。。。。
原来进山的人,一个也没回来。
那姑姑呢?她怎么样了?
“榭儿。”
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唤她的名字,她回头一看,便立马扑了过去,“姑姑,我好难过!”
木蔓只是轻轻摸着她的头,一句话也没说。
“是姑姑找到他们的吗?”梦榭问道。
木蔓点点头。
“那坏蛋,姑姑打赢了吗?”梦榭又问道。
木蔓仍然点点头。
再后来,好像一切如旧,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没多久,林苍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朋友,大家都叫他“扶平”,还夸他性格好,比林苍开朗多了。
可是梦榭始终觉得,这个叫“扶平”的哥哥,眼睛里总是盛满了的忧伤。
后来父亲和姑姑说,让她把他们三人都带走,不要再留在村子里,姑姑问他,那你怎么办,现在年纪越大,腿脚就越不方便,身边若是一个人也没有。。。。。。
父亲打断她,说人总是会离开的,他的后事,族里的人会照料的。
姑姑便答应了。
梦榭突然觉得好难过,人,为什么都要离开呢?一辈子都在一起不好吗?
她抱住木蔓,撇嘴说,自己想多陪伴父亲一段时间。
木蔓问她,想陪伴到什么时候。
她答道,就在那一天吧。
因为她知道,父亲报了参军的名,可是他那么大的年纪了,参军又能做的了什么呢?父亲却说,他要去做军医,因为那是他从小以来的愿望。
梦榭信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