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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春节快到了,秦大可决定回家探亲。同宿舍的冯际东家也在丹阳市,他刚领了结婚证,要带媳妇儿一起回去,如今时兴旅行结婚,他说回家就不用再举办婚礼了,既省了钱又赶了时髦。秦大可和他商量,要和他们搭伴一块走,他说没问题,出远门人多热闹,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秦大可说你俩别嫌我碍眼就行,他一笑,“我还能把火车车厢当洞房咋的?”

三个人高高兴兴踏上了归途。火车刚一开,冯际东的媳妇儿马素华从包里掏出一大堆吃的东西:白面馒头、煮鸡蛋、咸萝卜条,摆了满满一桌子。马素华在工厂职工食堂做饭,吃得五大三粗,像一个竖着放的大油桶。秦大可看了看桌上的食物,嘿嘿笑着说道:“这不全是咱厂食堂的吗?”她哧哧笑了:“不拿白不拿。”

冯际东问秦大可:“咋不领小田一起回来?四个人打扑克正好够手。”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没好意思跟她说。”秦大可说。冯际东说的小田叫田爱琴,是秦大可的对象。秦大可不想领她回来,所以就编了个理由搪塞一下。“你真笨,领回家把她睡了不就成了吗?”冯际东一本正经地说。

马素华在一旁插嘴道:“你咋知道人家两人没睡一起?”说完,她张着大嘴冲秦大可笑,把他笑得满脸通红。

来大西北五年了,这是秦大可第一次请探亲假。要不是田爱琴“骂”他是冷血动物,他还不打算回家。因为当年迈出家门那一刻,他曾经发誓:从此再不进这个家门!

五年时间不算长,可对秦大可来说,一天天如何熬过来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们工厂属于国家“三线”企业,是在当地一个冶金铸造厂的基础上扩建起来的。厂内除了原厂的老工人,新工人主要是秦大可他们这届中学毕业生,大多数是丹阳市的,还有一些是从西北城市比如兰州来的。厂区在一个偏远的山沟里,周围散落着几个村庄,和外界基本没有啥接触。节假日想外出走走,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县城,不通汽车,徒步要走四个多小时。刚来的头两年,秦大可还没有想家的念头。工厂里大部分青年人和他一样,刚参加工作,而且全是单身。每天下了班或是周日,独身宿舍里仨一群俩一伙儿,打扑克,侃大山,热闹得像农村的集市,生活过得无忧无虑,对家的思念也比较淡漠。两年以后,可以享受探亲假了,一些人开始陆续回家探亲。秦大可的心也活了,但一想到自己家里那乱糟糟的情景,心就凉了半截,他安慰自己:回不回去有啥意思?尽管如此,每当有人探家回来,他总是围前围后打听家乡的情况。又过了不久,有人开始处对象了,好像染上传染病一样,厂区里很快出现很多成双成对的影子。郁闷的秦大可也着急了,毕竟是一个人的终身大事呀,可凭自身的条件,哪个女的能和他处对象?老天有眼,犹如七仙女下凡,一个漂亮的女工偏就看上了他秦大可。

秦大可咋也没想到,田爱琴能成为他的女朋友。冯际东说他是乘人之危,他没反驳,偷着乐出了声。进了工厂后,秦大可被分配到铸造车间,成为一名翻砂工。当时,工厂里流传着一句顺口溜:“车钳铣没个比,铆电焊没人干,要翻砂就回家。”不过,秦大可没太在乎。他有自己的看法:翻砂工补助费高,自己身体好,有力气,苦点累点怕啥,多攒点钱比啥都强。他可没想到,日后谈对象时,工种好坏就是重要的条件了。工种好的那帮小子,早早就谈上了女朋友,就连个子矮长得丑的也没落下。而对他这个翻砂工,车间里那几个女的连眼皮都不向他撩一下,更别说外车间的了。秦大可后悔了,当初不该选择翻砂这个工种。特别是冯际东和马素华处上对象后,他们两人总在宿舍里亲热,每天都黏糊到很晚,要是别人,这时候正好出去和女朋友约会,而秦大可光杆一个,他不可能在屋里给人家当灯泡,只好出去在厂区里瞎溜达。那段日子,是他最孤独和最苦闷的时期。不过,他并不羡慕冯际东,像马素华那种类型的女人他根本没瞧上眼,他心里有自己的意中人。他看上的是被称为铸造车间第一美女的田爱琴。田爱琴是车间的统计员,追求她的人特别多,能排成一个班。秦大可有自知之明,论各方面的条件,肯定不会轮到他,而且,他听说她已经有了男朋友,是厂工会那个宣传干事,所以,他暗自以她为标准,照她的样子去选女朋友。可上哪儿去选哪?尽管是“天方夜谭”,可倔强的秦大可不想放弃,一直苦苦追求着。一天,秦大可听说田爱琴生病了,好像和对象闹矛盾了,一气之下病倒了。他觉得机会来了,买了很多水果去女宿舍看她。田爱琴被秦大可的关心所感动,一赌气,和对象分手了,和他处上了朋友。以前接触不多,秦大可并不太了解她,现在常在一起了,他才发现,田爱琴的脾气太不好了,大事小事都爱计较,说起话来也尖刻。想到人家那么漂亮,能看上自己,已经是烧高香的事了,秦大可也就忍了,处处让着她,事事哄着她,两人的关系发展得还算顺利。星期天到了,没啥地方可去,两人换上压在箱子里的好衣服,溜溜达达去逛县城。中午赶到后,先进饭店吃两碗当地的凉皮子,然后在唯一的百货商店里仔仔细细逛个遍,买点日用品啥的,更多的时候一分钱没花出去,抬腿再往回走。路上走累了,两人就坐在路边的土堆上歇息,瞅着周边没人,还会亲热几下。回到工厂,浑身上下落满了灰尘,第一件事就是去浴池洗澡。田爱琴家在兰州,春节到了,她约他去她家里过年。她父母都是工人,见了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对他倒是很热情。回来后,他问她:你爸妈啥意思?她反问他,啥叫啥意思?他解释:同意不同意咱俩处朋友?她说你真笨,这还不明白?他放心了。过了一些日子,她想起了一个问题,问他:别人都请探亲假回家,你咋不回去?他说不想家。

“我怀疑,你是冷血动物。”她点着他的鼻子说。

他想了想,说:“过春节时我回去。”

她说到时候跟他一起去,他点头答应。

可临到春节,秦大可又改变了主意,他说他自己一个人回去。田爱琴把脸一翻,说是不是你家不欢迎我?他说不是,又编不出别的什么理由。其实,他是担心家里情况不好,说不定会引起她反感,弄不好两人把关系吹了,不如结了婚以后再一起回去。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没咋理他。直到他临走的前一天,她才来宿舍帮他收拾东西,而且还到车站把他送上了火车。所以,刚才冯际东两口子一说到田爱琴,秦大可嗓子眼儿像噎了一口馒头,啥也说不出来了。

一路上,马素华的嘴闲不住,除了吃就是听她说东道西。她的家也在兰州,她和田爱琴还是一个中学的同学,她告诉秦大可一个“秘密”:“田爱琴属毛驴的,心眼不坏,你顺着她,啥都听你的,要是和她对着干,她啥事都能做出来。”吃晚饭的时候,马素华变戏法似的,又掏出来一包猪头肉,乐得冯际东拍了拍她的大屁股,说要有酒就更好了。她大嘴一张,说把你美出大鼻涕泡来了。秦大可站起来,要去餐车吃饭。马素华拦住他,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说:“把你的份儿都带出来了。”冯际东也说:“一块出门就是一家人了,客气啥,在一块吃呗。”马素芹一气儿吃了三个馒头,打着饱嗝去了两趟厕所。冯际东说让你少吃点偏不听,撑着了吧。她说不是去拉屎,她吃完饭爱放屁,怕把大伙熏着,只好跑到厕所去放。卧铺里其他几个人都被她逗笑了。晚上睡觉时,马素华胖,往上铺爬费劲,她自作主张睡在下铺。周围的人虽没让她的屁熏着,却更遭殃了,因为她脑袋一挨枕头,马上打起了呼噜,而且声音格外响亮。冯际东挺不好意思,他说以前没发现她有这个毛病。秦大可说你也没和她睡过觉,你咋知道?冯际东忍不住笑了,说:“行啊,秦大可,君子有仇马上就报。”

火车走了两宿一天,第三天早晨到了北京。他们把车票改签到第二天早上的班次,把行李寄存在火车站,商量到哪儿去逛逛。秦大可说他第一次来北京,当年去大西北时,在北京倒车时连站台都没让出,他想去天安门看看。冯际东和马素华上次回家时路过北京,天安门、故宫、颐和园这些景点都去过,他俩要去王府井逛商店买东西。三个人分了手,约好下午五点在火车站会合,就近找旅馆住下。

从火车站出来,秦大可向一个卖冰棍的老人打听,去天安门怎么走?老人非常热情,“第一次到首都来吧?前边,瞧着没,拐个弯儿就能看着。”按着老人的指点,他拐上长安街,远远就看到了天安门。他迈开大步奔过去,心里涌出了一股难以抑止的激动。当年红卫兵大串联的时候,他哥哥曾来过北京,还赶上一次毛主席的接见,回来后,哥哥兴奋得几天都睡不着觉,当时把他羡慕坏了,心想我啥时候也能去亲眼看看天安门?今天,我秦大可终于来了——他忍不住想大喊一声。

他先走上金水桥,抬头仰望毛主席的巨幅画像,目光久久没有离开。穿过天安门,他漫步走到故宫门前,买了一张票走进去。他掐算着时间,走马观花看了几个地方,等出来的时候,晚霞已经映红了天际。他又来到人民英雄纪念碑前,默念了几遍毛主席撰写的碑文,直到天黑了,才恋恋不舍地往火车站走去。

冯际东俩人早等得不耐烦了,见他一露头马上埋怨道:“你只顾自己溜达,好几年没回家了,也不想着给家捎点啥?”秦大可这才想起来,可商店都下班了,想买啥也不赶趟了,明天早晨再说吧。

“就知道你啥也没买……”马素华拎了拎手里的一包东西,对他说,“帮你买了十斤猪肉,两袋果脯,北京特产。”

秦大可把她垫的钱还给她,张罗去吃饭:“饿了吧,走,吃饭去,我请客。”

三人来到车站前的一个小饭店,秦大可点了京酱肉丝、红烧排骨、白菜片炒肉和油炸花生米。冯际东摆手说四个菜够了,他又要了三瓶啤酒,说酒钱他付。秦大可说行了吧,你们帮我买东西,哪能再让你们花钱。

京酱肉丝先上来了,马素华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嗯,比咱厂子食堂做的好吃。”

“我咋没吃过?”冯际东问她。

她扑哧笑了:“给厂领导做的,你能吃着个屁。”

秦大可对冯际东说:“际东,你真有福。”

冯际东问为啥,秦大可说马素华会做菜。

马素华把话接过去:“算了吧,我除了蒸馒头,别的啥都不会。”

三个人吃着喝着,冯际东感叹地说:“还是首都好,猪肉不要票,随便买。”

“行了吧。”马素华厚嘴唇一撇,“肉是随便买,可人他妈操蛋,今天为买这点肉差点和人打起来。”

秦大可问咋回事。

冯际东说:“别提了,说出来让人笑话。”

马素华偏要说。下午去商场买猪肉时,站了很长时间的队,好不容易排到了,马素华让售货员给她挑点肥的,排在后面的人不干了,操着一口京腔说:“东北人真讨厌,肥的让你买去了,瘦的剩给谁呀?”马素华回头一看,是个挺胖的中年妇女,故意气她:“你吃得像猪似的,还买肥的干啥?”中年妇女不干了,“哎,你怎么骂人!你让大家伙瞧瞧,咱俩谁胖得像猪!”马素华瞅了瞅对方,确实没自己胖,心想本来想骂她,却把自己骂了,憋不住笑了。售货员说照顾一下外地人吧,两个人才拉倒。秦大可说为了帮我买肉还让你惹了一肚子气,真对不住。冯际东说她才不生气呢,要不咋这么胖。

吃完结账时,冯际东从兜里往外掏钱,秦大可说你留着钱娶媳妇儿吧,自己抢着掏钱。他俩正在撕扯,那边马素华已经把账结完了。秦大可感动地说:“你们俩对我这么好,将来我要是有出息了,一定报答你们。”

他们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个旅馆住下来。

第二早上登上火车,走了整整一天,傍晚时,终于到了丹阳市。走出车厢,踏上站台,秦大可长吸了一口气:到家了!

出了车站检票口,冯际东约秦大可春节去喝喜酒,秦大可打听清楚他家的地址,痛快地答应了。在工厂时,虽然和他一个宿舍,但没啥更多的感觉,这次一路上相处了几天,秦大可觉得他这个人真不错。和他们俩分手后,秦大可坐上环路无轨电车,望着车窗外熟悉的街道,心里不安起来,他没写信告诉家他要回来,家人见了不知是惊还是喜。五年里,他很少给家写信,每次拿起笔,没写几个字就放下来,他真不知该写什么。他也很少接到家里的来信,妈妈不识字,爸爸肯定不会给他写信,只有大妹妹给他写过几封信。他倒是常和哥哥通信,而且和他约好了,今年一起回家过年。

下了无轨电车,又走了十分钟,秦大可到了家门口。推开门,他不由得停了一下,才抬腿进了屋。全家人围着炕桌正要吃晚饭,看见他进来,全都愣住了。大妹妹喊了一声:“二哥!”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妈妈第一个跳下炕,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眼泪也随着流了下来。大妹妹也跟着下了炕,从哥哥手里接过旅行袋。

“你这个二傻子,让妈想死了……”妈妈把他摁在炕上坐下,抹了一把眼泪,凑到他的脸前,左看看,右看看,看完了,她笑了,“咋不写信跟家说一声,你猛一进来,我还寻思,哪儿来个大小伙子呢。”

爸爸磨蹭着也从炕上下来,埋怨老伴:“唠叨个啥,大可还没吃饭吧,快去做点好吃的。”

大可是秦大可的小名,以前在家时爸爸这样叫他,而妈妈则叫他二傻子,离开家后这两个称呼再没听人叫过,他顿时感觉到一股暖融融的家的气息。

妈妈答应了,却没动地方,她说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可做呀。秦大可说他从北京买了十斤肉,炒点,大家一起吃吧。他从旅行袋里把肉拎出来,妈妈一看是白花花的肥肉,乐得合不上嘴,说别炒了,留着过年吃。爸爸不高兴了,刚要发火,看了秦大可一眼,憋了回去。秦大可看见桌上摆着炖白菜,说切点肉,放在白菜里再炖一下,肯定能好吃。大妹妹也说,就是嘛,二哥大老远回来,咱家也该庆祝一下。妈妈说听你们的,弟妹们全都咧嘴笑了。爸爸二话没说,捧着肉进了厨房。秦大可又对弟妹们说,哥还带好吃的了,等吃完饭给你们。小妹妹一听还有好吃的,就去翻旅行袋,妈妈照她脑袋打了一巴掌:见着吃的就不要命。小妹妹被打疼了,捂着脑袋哭起来。他把她搂到身边,从旅行袋里拿出一袋果脯,刚要掏一块给她,妈妈喊了一声:吃完饭再吃!秦大可忍了忍,低声对小妹妹说,听话,等吃完饭再吃。她抽泣着点了点头。秦大可走时她才两岁,现在变得几乎认不出来了。

妈妈让秦大可脱鞋上炕,他说已经不习惯上炕了,身子一歪,斜坐在桌旁。爸爸把菜端了上来,屋里弥漫着难得的肉香。有肉吃了,全家人高兴了,你一句他一句,抢着问他大西北那边的事,他一边吃一边讲,不时地抬头看爸妈几眼——才几年时间,他们竟然已经老了:妈的眼角和额头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爸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他心里觉得挺难受。妈妈的兴奋劲还没过去,说你哥这几天也回来,今年咱们一家人可算齐了,你又买了这么多肉,咱们好好过个年。

吃完饭,爸爸到里屋睡觉去了。秦大可把果脯分给弟妹们,他和妈妈坐在炕上唠了起来。妈妈问他处对象没,他把田爱琴的照片拿给她看。她眯着眼睛端详了半天,说姑娘长得真俊儿,问他咋划拉到手的。他说咋是划拉的,是你儿子有能耐。她笑了,又问,咋不领回来让妈看看?他说咱家这条件,领回来住哪儿呀?她又问将来结婚工厂能给分房不?他说楼房早盖好了,谁结婚谁就搬进去住。她说那敢情好,哪像咱丹阳市,年轻人结了婚没地方住。说着她又想起了大儿子,“不知道你大哥在青年点处没处对象,人家不少下乡知青都处对象了,还领回家来,问他,他也不说,等他回来,你替妈问问你大哥。”

弟妹们都睡下了,里屋传来爸爸很大的鼾声,娘俩儿还在没完没了聊着……此时的秦大可感到从没有过的幸福。他想,家里如果总能保持这种和睦该多好哇。可睡了一宿觉,第二天,他的好心情就被破坏了,因为爸爸和妈妈又吵架了。

起因是爸爸张口向秦大可要钱。他说快过年了,家里没钱买年货。妈说儿子挣点钱不容易,让他自己攒着吧,结婚时家里也帮不上忙。爸说把儿子养大,过年跟他要点钱不应该吗?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嗓门越来越大。看着他们吵架时的凶狠面孔,五年前的影子又涌进秦大可的脑海里,紧跟着,胃里一阵痉挛。这是当年在家时留下的毛病,每当爸妈吵架的时候,他就暗暗生气,一生气,胃里就不舒服,离开家后再没犯过这个毛病,没想到,刚回家就又犯了。他忍着心里的烦躁,拿出一百元钱递给妈妈,妈说不要。爸说没钱过年,喝西北风啊,顺手把一个玻璃杯摔在了地上。妈骂他老王八犊子,儿子刚回家你就摔东西。秦大可的脑袋都大了,他大喊了一声:“别吵了!再吵!我马上回去!不在家过年了!”这一嗓子挺管用,爸妈都闭上了嘴。

腊月二十七这天,哥哥秦大壮从农村回来了。秦大可虽然比哥哥小两岁,从小他就比哥哥高。秦大壮自来就瘦,现在哥俩儿站在一起,他显得更瘦小了。秦大可问哥哥,是不是农村的活累?哥哥满不在乎地说,不累,早习惯了。他记得哥哥下乡走的那天,家里没有木箱子,给他买了一个柳条包,捆在爸爸的自行车上,推着送他去学校集合。望着汽车上哥哥远去的身影,秦大可第一次感到了亲人离别的滋味。哥哥性格懦弱,青年点几次招工都没他的份儿,在农村已经待七年了。

秦大可可怜哥哥,背着家人塞给他五十元钱。哥哥眼圈红了,推搡了半天也没要。他说,当哥的要弟弟的钱,还有啥脸面。

春节期间,秦大可见到了也从青年点回来过年的夏晓君。

夏晓君的情绪很低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整天闷在家里不出门。吴媚劝他去游泳馆游泳,于是,他每天拎着游泳裤,在游泳池里一泡就是大半天,累了就回家,吃完饭就睡,一觉不知道睡到啥时候。看见秦大可回来了,他才勉强打起精神。

秦大可的精神状态挺好,夏晓君看了很羡慕,好奇地问他:“你那边挺好玩的吧?”

“好玩个屁,知道唐僧取经路过的火焰山不,就在我们工厂旁边,山上的土都是红颜色的,连草都不稀得长。”

“活该,不让你去,你非要去那个鬼地方,拦都拦不住。”夏晓君幸灾乐祸地说,见他皱了一下眉头,赶紧把嘴闭上。

两人唠了一会儿,夏晓君提议去逛街,他说:“你不知道,我在家都快憋疯了。”

两人坐公共汽车到了商业街,看到电影院正上演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秦大可掏钱买了两张票。夏晓君说都看多少遍了,咋还没看够?是不是想看瓦西里和他老婆亲嘴?秦大可说咱也亲不着,看看还不行吗?从电影院出来,夏晓君一边叨咕“面包会有的”,一边斜着眼睛看秦大可。秦大可明白了,说咱俩上饭店撮一顿去,夏晓君说算了吧,他没带钱。秦大可说,哪能让你花钱,我正想请你吃一顿呢。说完,他拍了拍自己的衣兜,夏晓君说还是当工人牛逼。

进了饭店,秦大可点了两个凉菜两个热菜,又要了几瓶啤酒。夏晓君假装客气地说:“够了,够吃就行。”

两杯啤酒下肚,秦大可发起了感叹:“想起在学校的时候,咱们三个好朋友天天形影不离,现在倒好,天各一方,想见一面都难。”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对了,还有胡莉。”

听他提到胡莉,夏晓君想起和她在县城的那段“奇遇”,挑主要情节和秦大可说了个大概,又告诉他,胡莉已经投奔姜明浩去了,把关系也转到那边的青年点了。

“现在懒得写信,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夏晓君说完,苦笑了两声,“我真是吃饱了撑的,自己都快活不起了,还替人家担忧。”

“你们青年点咋样?”秦大可关心地问道。

“一言难尽……”他喝了一口酒,“苦哇!”

秦大可见他情绪不高,没再接着问。相比之下,秦大可对自己的现状很知足,心里多了一份优越感。

夏晓君酒量不大,又借酒消愁,不知不觉喝多了,说了一声“有点迷糊”,脑袋往桌上一搭,哇哇吐了起来。听到了动静,饭店服务员跑了过来,非让秦大可收拾干净。秦大可向服务员借来笤帚,扫完了后,又用墩布擦干净。等夏晓君酒醒了,扶着把他送回了家。

过了初五,春节就算过完了。秦大可的假期还有几天,在家闲着没事,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不如去看看姜明浩,过几天就回大西北了,说不定哪年还能回来,恐怕这辈子也很难再见到他了。秦大可想约夏晓君一起去,去了他家才知道他已经回青年点了。吴媚告诉秦大可,夏晓君和她生气了,说以后再不回来了。秦大可问为什么,吴媚说就因为让他少睡懒觉,他生气了,买张火车票就走了。她叹气道:“这孩子,一点也不懂事,这么大了还让大人操心。”

秦大可把火车票买好了,才告诉妈妈他要去看姜明浩。妈妈没拦他,以为他不愿意在家待,还掉了几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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