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TO the moon
文豪安静的坐在旧码头的堤岸上，他目光迷离的看着水面上倒映的灯火，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杂乱的，破碎的记忆片段胡乱的填满他的思维，这让他感到头疼欲裂以及极度的烦躁。
他突然站了起来，闭上眼，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随后张开双臂躺了下去。
冰凉的河水将他包裹，这让他感到舒适，脑子里那些杂乱的声音消失不见了，四周只有水的声音，偶尔有鱼从他的身旁惊慌失措的游过，带起一阵阵波纹拍打在他的身上。
他睁开眼，河水刺的眼睛有些疼，这让他的双眼本能的想要合上，但他却拼命的想要睁开，这让他的视线更加的迷离了。
灯火在他的视线中不断拉长，扭曲，最终好似变成了一片星河，那星河中有一道道橙红色的流星在坠落着，坠落着，好似将要触碰到他一般。
他开始感到窒息，那灯火也渐渐扭曲成一张张熟悉的脸，朋友的，亲人的，但更多是雪儿的，她笑的真好看。
他闭上眼，他突然觉得就这样死去也不错，或许他死后能去到书中的世界？或许他能见到雪儿和母亲，或许他能见到代博云和大帝，然后当一百年后，他或许还会跟许徒他们说：“怎么来的这么晚！知道我等了多久吗？”然后他们又可以回到从前，回到所有人都在一起的好时光。
他想了好多好多东西，最终都在脑海里变成了雪儿的笑脸。
他感觉到了意识的模糊，他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他感觉到了恐惧，无边无际的黑暗向他笼罩而来，他害怕极了，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从来就没有死后的世界，而他只是一个根本不懂敬畏生命也不懂面对未来的懦夫，他只是一个沉浸在汹涌的记忆洪流中的影子。
他开始挣扎，他开始拼命向上游，他感到自己的肺，自己的心，自己的一切都在痛苦的呻吟，他开始觉得那灯火是如此的遥远，自己可能永远也逃不出这无边的黑暗了。
然后他看到了她。
她还是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那件白色的连衣裙，她张口似乎在焦急的说着什么，她趴在水面拼命的向他伸出手，但却只是拍起了一道道波纹，她的脸颊布满了泪水，但那河面却好似成了分割世界的线，原本平常的空间也仿佛化为了一面镜子，他在镜子这头，而她在镜子那头。
她永远都无法触碰到他。
他的眼眶在瞬间蓄满泪水并随之被河水带走，他拼命的向上游，向上游，就像是游了好几个世纪，他终于握住了她的手。
“抱歉...大文豪...梦..该醒了。”
“不！不要！！”
她消失不见，就像是回到了星空，就像是回到了梦境，就像是...回到了镜子的那边。
他竭嘶底里的痛哭着，他伸出手，最终无力的垂下。
....
这是另一场梦境，这是文豪做的一场凄美的梦，是关于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梦境讲述着这样一个故事，在十七岁那年，阳诗雪因为成绩的极度优异获得了一个到英国去留学的机会，她就是真正的天才，这就是一个平凡家庭女孩的不平凡的梦，剑桥大学的名字足矣改变一家人的生活，但文豪可以留住她，文豪知道，阳诗雪只需要文豪的一句话，甚至不需要一句话，阳诗雪只需要文豪强颜欢笑着的嘴唇开合一下，毕竟谁都知道电影里的男主角想说什么，除了女主角，但文豪没有开口，他只是笑着说：“太好了，这样你的梦想就可以实现了！”
然后阳诗雪临走前，说了一句：“懦夫。”
所以，在十八岁年那样，在高考失利的文豪面前出现了一个梦中的她，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在自己最失落的时候陪伴他，就在这去伦敦见她的梦破碎以后。
所以雪儿的高考也实利了，但其实她考上了，以她的聪明才智怎么能考不上呢？但她会留下来，陪着他走过人生最痛苦的路，一路将他扶持到云端，找到真正的人生目标，找到真的梦想。
他们在梦中的大海远航，他就是那海盗船长，而她就是他的航海士，如今船已不再，大海亦不再，海盗船长，他只能大口喝着朗姆酒，挥泪放飞自己忠诚的鹦鹉，抛下船锚藏好宝藏，他豪迈的唱着水手的歌，勇敢的踏进陆地之上的淤泥里，随后陷进去，泥足深陷，只为了大海尽头他爱的姑娘。
可海盗船长，从来就不应该靠岸，因为在远离岸边温馨的港口之后，他将失去最挚爱的自由，也将不再需要指南针的指引。
所以之后，她会悄悄离开，消逝在梦的彼岸，一如他曾经所做的一样。
所以之后，她会毅然回来，救助他甩掉泥污，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或许这就是太早。
真的太早。
然而。
就算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又如何？
嬴政：“哪怕是要给她全世界全宇宙全银河，我也要带她回家！”
大文豪：“哪怕是要给她我的生命我的思想我的自由，我也要带她回家！”
伏羲没文化，所以他说阴阳合一生太极。
文豪有文化，所以他说：“宇阳合一，便是文化，文从来便是超越善恶是非的，它能带我们走向星空，也能带我们堕入地狱，因为文，便是心，而心，时时在变。”
....
“我看到他了！这边，快！我找到他了！他晕倒了！快打急救电话！”
....
一周后，某心理医院的诊疗室。
“医生，我弟弟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文伟皱着眉头略显焦急的道，除养母以外文豪的其余所有亲人都在场，只因心理医生一直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直到今天才通知家属知道病因了。
“是这样的，你弟弟的病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我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讲给你们听吧，病人的病就好像是在做一场美梦，这场美梦主要体现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这一部分很像是错误记忆，但普通的错误记忆远远没有这么严重，这种错误记忆更像是因为他个人的强烈意愿产生的，具体表现为他先是篡改了自己的记忆，这种篡改记忆的方式就好像是贴膜，他把无数次要的正常人过目就忘的记忆覆盖在他想要忘记的记忆之上，然后再在这层膜上在描绘出他所想要的记忆，而且我们发现这种症状可能很早就有了，因为根据你们的叙述他平时乐观的有些过分了，无论什么样的挫折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走出，这很不正常。”
“第二，他的另一个症状就好像是erotomanictype（情爱妄想症），这种病临床表现为患者会幻想出一个完美的恋人，而文豪就幻想出了一个完美的恋人，但与其他患者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文豪幻想出的恋人非常的聪明，她绝不会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与文豪或与他人对话，这很有可能是因为人物原型的关系，但更有可能是因为患者潜意识里其实一直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他自己在故意隐瞒，甚至我怀疑这个幻想恋人很可能是在他失恋后不久就诞生了。”
“那我儿子的病岂不是非常严重？医生，你能治好他的对吗？”老文急切的问道。
心理医生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儿子的病其实早就好了，而且是他自己把自己治好的，但是他拜托我先不要告诉你们，他想一个人安静的思考一段时间，做我们这行的，一般病人的合理要求我们都会接受，所以这次请你们来既是告诉你们病因，也是让你们来接他回家的。”
医生的话让文家人面面相觑起来，这心理疾病还能自己治的？
“嗨呀这个小兔崽子，居然还敢瞒着我们，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今天非得请他吃笋子炒肉不可！”老文怒不可遏的道，他可不光说，直接付出了行动提起墙角的扫把就冲出了病房。
但当老文看到文豪坐在床边呆呆望着窗外的那一刻，满腔怒火全都化为了幽幽一叹，举起的扫把缓缓放下，老文轻轻拍拍儿子的肩膀。
“唉...傻孩子，回家吧，今天给你做最爱吃的鲫鱼，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回家，回家一切都好了。”
谁说不是呢，家才是能抚慰一切的地方，家里总会有热腾腾的饭菜，总会有嘘寒问暖的关心，也总会有一个半夜起来给你盖被子的人。
“爸！....对不起...我...”
“什么都别说！回家！”
回到家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有提文豪的事，就好像是从没有发生过一般，这就是一次普通的其乐融融的家庭聚会，倒是文豪他娘几次欲言都被李叔止回去了，最后只能委屈巴巴的看着文豪。
文豪从他娘的眼神里读出了她很可能是想问他那个幻想的女朋友的原型漂亮吗。
然后文豪点了点头，他娘果然心满意足的继续和其他人侃大山了。
晚饭一直吃到九点才散场，每个人都很开心，经历那么多之后，再没什么比大家都健健康康更值得开心的事了不是吗。
送走亲戚们之后，老文走进厨房又炒了两道菜，一道炒鸡蛋，一道油炸花生米，两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菜。
老文没有把菜放在餐桌上，而是放进打包盒里装好，打了一矿泉水瓶枸杞酒，再洗了两幅筷子和杯子装进塑料袋里。
“去河边坐坐？”
“....好。”
府南河边有很多公共座椅，其中有一处被爬墙虎占领的石制凉亭环境不错而且基本没人坐，老文就带着文豪来到了这里。
坐进凉亭，老文给自己和儿子一人倒上一杯酒，随后看着河面微微有些出神，好一会儿才在文豪的注视下开口道：“我小的时候啊，和你一样是家里最小的儿子，虽然下面还有你五娘六娘两个妹妹但你爷爷还是最宠我，你爷爷下班回来晚，每次都是十点左右的样子吧，那个时候两个妹妹都睡了，只有我和你奶奶还醒着，你爷爷一到家，你奶奶就会炒一盘鸡蛋，或是炸一盘花生米给他下酒，每次这个时候你爷爷就会叫我过去。”
老文说着便用筷子拨弄起鸡蛋来，他将一块本就不大的炒鸡蛋分成两半，一半特别多，一半特别少，大的那半放到了文豪那边，小的那半夹起来，看了看，然后笑着慢慢吃了下去，乘着鸡蛋的味道还没散，老文拿起酒杯就是一口。
“啧哈！”老文闭目享受了一会儿，随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可惜了，不是你奶奶的那个味道，旧社会的味道我可能是再也吃不到了吧，吃吧，虽然不如你奶奶炒的但也还行，吃完喝口酒咱们再继续聊。”
文豪闻言点点头，学着老文的样子吃了鸡蛋再喝一口酒。
“啧哈！咳咳咳咳咳！辣死我了，咳咳咳咳。”
“哈哈哈哈哈，看来喝这个你还早了点。”
老文笑了一会儿，等到文豪咳完便继续拨弄起鸡蛋目露追忆的道：“你爷爷当年就是这样的，那时候鸡蛋不便宜，你爷爷下酒每次只有一个蛋，而那一个蛋里有大半都进了我的肚子，还有那花生米，刚刚酥出来油汪汪热腾腾的，除了几粒盐什么调料都不需要，那味道...啧啧啧。”
见文豪不说话只是安静瞩目着自己听着，老文也没急着继续说，吃两颗花生米喝一口酒，随后才慢悠悠的道：“豪儿啊，我其实不想和你说什么大道理，我觉得就像现在一样我们父子两坐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回忆回忆过去就挺好，但我是一个父亲，在自己的儿子犯错之时我必须要教会他如何去改正，这是责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的。”
老文闻言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略微思考了一会儿道：“豪儿啊，每个人都一样，都有无法回到的过去，但那些无法回到的过去却会成为支持你继续走下去的动力，人本身就是活在记忆里的生物，那些记忆中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当你如今再回首，他们都会成为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证明，都会成为你最宝贵的财富，所以不要想着去忘记一些不好的记忆，只会忘记的人，学不会珍惜。”
文豪有些惊愕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没想到父亲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对父亲的映像一直都是一个喜欢看抗战片下棋喝酒总是很幽默的‘普通父亲’，而如今这位普通的父亲却说出了丝毫不普通的话，这怎么能让他不惊愕？
“啧哈！”老文又喝了一口酒，他看文豪的表情像是听进去了，便点点头再次开口道：“这话我只说一次，因为其实和儿子说这个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你听好了啊。”
文豪闻言连忙点点头，他发现自己有些不认识老爹了。
老文酝酿了一会儿，似是在组织语言，好一会儿才一口干掉杯中酒道：“到了我这岁数，你会明白爱情并不是生命的全部，但如果你有机会拥有它的时候，千万不要错过，因为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智慧并不是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爱才是，所以，我文华的儿子！绝不能做一个自己幻想女朋友的懦夫，喜欢，就去追！你的家人永远是你的后盾，在你累了的时候回来就好。”
文豪的眼眶湿润了，但他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只是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很好！看来我的儿子已经成长到不会在父母面前哭泣了，很好，很好，很好。”
老文说完站起身，笑了，笑的格外开心。
“走吧，回家睡一觉，我也是你这个年龄过来的，知道有些话只能和最好的朋友说，明天给你发点零花钱自己出去玩吧，去发泄吧，现在，咱们回家睡觉！”老文说完便潇洒的转过身大手一挥就向前走去。
而文豪，文豪呆立了一会儿之后连忙追上前去，犹豫一会儿之后轻轻拍了拍老文的肩膀。
老文没有开口，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儿子说了谢谢，父亲说了我爱你。
.....
飞吧我的孩子，飞向那天马星空的奇幻世界。
飞吧我的孩子，今夜的你是否有去到过未来？
飞吧我的孩子，羽翼已丰的雄鹰当展翅翱翔！
你都去到过什么样美丽的世界？告诉我我的孩子，让你的梦陪着你的父亲。
你都见到过什么样动人的姑娘？带回来我的孩子，把你的爱人带回你的家。
你都开心的笑过几次？你都悲伤的哭过几次？你是否会失去你以为的永远的朋友？你是否会放手你最爱的人？我的孩子，你将得到什么？你将失去什么？
雄鹰终究会离巢展翅的，飞吧孩子，飞到月亮上，去和月兔与嫦娥一起起舞，而你的父亲，会无比热爱那一夜的月色。
To the mo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