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阿瑞斯的左手一托、右手一压——原本枪口斜向下的火枪便猛地平端起来。一团火光自枪口喷射而出——二十步的距离,金属弹丸直奔向眼前的奥利弗。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然而法师之眼令奥利弗注意到了对手在即将开枪之前的一系列小动作——身体微微前倾,脖颈的肌肉抽动,手指本能地曲起。于是在那一刻,他有力的手指已经捏碎了一块中心镂空的月长石——这样的结构使得受力面更多,也更不容易发生一捏未碎、而敌人飞身已至的尴尬情况。
于是在阿瑞斯开枪的那一瞬间,实际上魔法已经作用到了他的身上。
一个“导向射击”。于是极细微的偏差——衣料的阻碍、手指的痉挛、眼神的刹那模糊——这一系列的小小影响最终使这一枪打歪了。
二十步的距离,子弹贴着奥利弗的左肩射过,在更远处的地面溅起一大蓬泥土。
巨大的响声震荡着奥利弗的耳膜,但他已经用这一秒钟的时间完成了一个魔法飞弹。右手抬起,微微向右侧一偏,青色的气流形成一团小小的漩涡,呼啸着砸在阿瑞斯身旁的地面上。
一切发生得相当快。当阿瑞斯发觉这一枪不可思议地打偏,打算右手扳下枪身右侧的拉柄、重新上弹的时候,对手的魔法了球已经轰在了他的脚边。
气团内部隐藏的魔力瞬间爆裂开来,身侧的土地像是开了花,土石碎块溅了他满头满脸——气浪令他脚下不稳,连接后退了四步。但在这四步之中,他已经拉动手柄、完成了重新上弹的动作,依照先前的记忆眯着眼睛又放了一枪。
砰的一声响之后,他才从小雨般落下的泥点当中摆脱出来,再次拉动手柄。然而法师手中的另一个魔法已经成型,一小团火焰在指尖旋转着,破开气流,发出尖利的呼啸声直奔他的胸口而来。
于是他当即躬身、侧翻,以一个完美的规避动作躲开了这一击,枪口瞄准了距离自己十步远的奥利弗。
这样的距离——可以称得上是抵着胸口射击了。怒意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他手指一用力,便要将弹丸送进对手的胸膛。
然后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可以用匕首割下你的脑袋了。”
他大惊失色,猛地转身——但脖颈上随即传来凉意。再去看先前的敌人……已经化成了光斑。
“导向射击、魔法飞弹、火球术、镜像分身。”奥利弗轻声说道,“都是你的那位祖先最喜欢用的几个小法术。”
阿瑞斯愣在那里,随即叹了口气:“好吧,你可以带她走了。”
于是匕首慢慢地收了回去,奥利弗再次冷冷地警告他:“别试着在我们背后开枪——因为你现在还不清楚我在你的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阿瑞斯冷哼了一声,没有转头看她,而是大步走向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扬鞭快跑离去。
直到跑出了很远,他才转头看了看后面成了小黑点的人,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随后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着,嘴里恼怒地自言自语:“给我动了什么手脚?”
然后又看了看手中的那柄火枪,略一犹豫,狠狠地将它摔在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枪身被大力撞击,精美的装饰七零八落,最后落到淤泥里。之后赶来的男仆想了想,走过去将它捡起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好。
随后听到马背上,主人已经平静下来的声音:“你拿上我的戒指,去沃恩的欧瑞警备厅。就说……”
他回头看了看艾林的城墙。“我们的领地里发现了一个魔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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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弗抱着玛丽,骑在马背上慢慢向艾林走去。
直到走出了几十步,后背那种危险的感觉才慢慢消散,于是他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火枪这东西……
在几百年前,人们肯定不会想得到,便是依靠这东西,一个普通人也能够与一个魔法师一战了吧。
刚才的第二枪算是九死一生——弹丸就擦着耳朵飞过去,现在他的耳膜还在嗡嗡作响,耳垂上甚至被炽热的气流烧出了一个水泡。
只能说是自己的运气好。
不过自己的运气一向都很好。
玛丽在他的怀中不安地动了动,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奥利,你……跟公爵学了魔法?”
“嗯。”
“可是……现在我们怎么办?阿瑞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紧紧地抓住奥利弗的手,“如果他去通知了警备厅的话……”
奥利弗微微叹了口气,看向远处的艾林城墙:“老师说,这次的事情是她对我的一次试炼。假如能把你救回去,我就可以成为正式的魔法师——想来她会为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玛丽还想说些什么,但听到丈夫的叹息声,还是安静下来。当然她也对这种方式的试炼感到疑惑不解。然而丈夫和那位女公爵的世界……不是像她这样的人可以理解的。
更何况,只要两个人还能在一起就好。自从丈夫学会了读书写字、经常出入公爵的书房之后,她就渐渐发现两个人之间,从前那种轻松温馨的气氛慢慢地消失了。丈夫变得越来越沉默、严肃,经常花大段的时间埋头在书桌上或是默默沉思——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他变得越来越神秘了……神秘到令她有些心慌。
甚至有的时候,她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会不会有一天,他将离我而去?
于是马匹载着沉默的两个人,一路走回了府里。
奥利弗安顿好了玛丽,便去瑟琳娜的实验室复命。
老师对自己的归来似乎早有准备,她见面便问道:“用了几个法术?”
“导向射击、魔法飞弹、火球术、镜像分身。”奥利弗如实回答。
瑟琳娜点了点头:“嗯……导向射击、镜像分身。然而魔法飞弹和火球术是怎么回事?你先前留了手?”
“他毕竟是一位伯爵。”奥利弗说道,“我先用魔法飞弹警告了他。”
“他开了几枪?”
“两枪。”
于是瑟琳娜微笑起来,“就是说,在两枪的时间里,你至少完成了三个咒语……包括一个中阶法术‘镜像分身’?”
奥利弗点点头,略一犹豫之后问:“……有什么不妥吗?”
“不……你做得很好。你很有天赋。”瑟琳娜大量着这个金发的年轻人。他还有一双蓝色的眸子……呵呵。
你何止是很有天赋……她在心中冷冷地说道,当世任何一位中阶法师,都没法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完成以上的三个法术吧……更何况你接触神秘学的时间不到一年。
而对手则是持有火枪、训练有素的战士。
她又注意到了奥利弗的耳垂:“这么说来他的第二枪打偏了……”
奥利弗平静地说道:“嗯。侥幸。”
于是瑟琳娜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并且说道:“实验室,交给你打理。我要出门——解决你的这件事,顺便再去一趟因纳德立。这段时间里……宅子也交给你。橡叶法袍就在左边的柜子里。假如你有兴趣的话——现在你陪得上它了。”
然后她快步走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奥利弗在窗户上看到瑟琳娜只骑一匹马,飞奔出了宅邸正门。
这和第一次分别时候的感觉可完全不同……
那时候,他驾着马车将老师一直送出了城。两人之间虽然交流不多,然而温馨平和。但现在……刚才他甚至没有心情对老师说一声“再见”。
而对方似乎也没指望他会说出这句话。
究竟是怎么了?
奥利弗的心中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她说要去为自己解决这件事……自己身为魔法师这件事。然而……她真的会这样做?
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莫名的羞愧。但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在瑟琳娜离开的两个小时之后,宅子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消息:宅邸临时总管、瑟琳娜公爵的学生奥利弗,给他们放了七天的假。每人发放了一笔钱,然后要求所有人在日落以前离开这座宅子。
这笔钱,是从瑟琳娜的书桌里取出来的。他还顺便拿走了几个储存了一些实用法术的宝石,以及一柄魔杖。
某种情绪驱使着他这样做,并且告诉他,自己的那位老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决定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然而看在那笔钱的份上,人们还是纷纷离去了。大家都在猜测,也许是玛丽的事情即将引来一场大祸……就连瑟琳娜公爵也不得不暂时离开此地。
最后宅子里里就只剩下奥利弗与玛丽。
这一次,这个女子终于变得强硬起来——她无论如何也不想离开,除非奥利弗与她一起走。年轻的橡叶法师在劝说无果之后,弄晕了她,然后将她送出了城。
做完这一切,他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装备,关闭了宅邸大门,熄灭所有的火烛,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门口。
老师这样对待自己,一定有她的理由。依照从前对她的理解,她绝不是一个狡诈善变、反复无常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一直对迪格斯家族照顾有加。那么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了?
从去年冬天……自己告知了她,雕像的异常之后。
按照自己的推测的话……撒尔坦大法师化身的雕像……是在瑟琳娜老师来到之后才发生了异常。
然而再细想的话,实际上……
他心中猛然一惊,愣在了那里。
实际上……
是从,自己学习了魔法之后。
第一眼见到大法师的雕像,他的双唇是紧抿着的。然而这些天以来,他的嘴已经微微张开了一条缝,就连平滑的额头,都开始出现了细纹。就好像……
他正在慢慢张开嘴,打算深深地吸一口气。
因为自己?因为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海之中,就再也挥之不去——瑟琳娜老师对自己的态度,就是因此而改变?然而……为什么?如果真是因为自己,她不是应当欣喜么?这种突如其来的敌视,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于是也没有发现,在夜色降临之时,已有无数脚步声包围了这座宅子。
艾林行宫伯爵阿瑞斯站在沃恩警备厅长官理查德的身后,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打个招呼。”
对方自然深表赞同。发现了魔法师是一回事……然而那魔法师是瑟琳娜公爵的学生,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阿瑞斯伯爵走到大门前,向宅子里看了看。一片黑暗寂静……甚至连卫兵都没有。
瑟琳娜不在?他的心中生出这样的念头。这可就好办多了——
他原本打算看着双方交手之后便悄悄溜走……事后可以推脱说,是某个过路人见到了白天发生的一切,向警备厅告了密。
但这样一来的话……
于是他在夜色中冷笑起来,向理查德一挥手:“公爵殿下外出了。”
但这一声落下之后,从宅邸之中也传出了一个声音:“我已经等待你们很久了。伯爵大人。”
随后,黑铁大门缓缓开启……就仿佛有幽灵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地狱的道路。
阿瑞斯不禁后退了两步,按上腰间一柄小巧的短火枪。他定住心神,大声说道:“你的胆子倒很大——然而来者可是帝国警备队,你已经被包围了。”
“假如我是你,可不会站在门前这样大声说话。”里面的声音平静地回应道,“也许下一刻,就有一颗魔法飞弹击中你的胸口呢?白天我本可以这样做……但现在我后悔了。”
阿瑞斯想要张口反驳。然而一点青色的幽光迅速在眼前放大,他只来得及低呼一声,往旁边一躲,飞弹便已击中了他的肩头。气旋随即爆裂开来,细小的风刃在耳边发出轰鸣声音……随后轰鸣声也消失了。
因为他已经倒在地上,昏迷过去。上半身血肉模糊,脸颊上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粉红色的牙床露出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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