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倒计时已然来临……世界,再也不是由人类主宰。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实力决定了一切,文明的秩序被破坏,想要等待下一个秩序的来临必然是一个艰苦的过程……
——【星际历史教科书】
天亮了,雨也醒了。
茂密的丛林内的每一片叶子都不甘地低下了头。泥泞的泥土里爬出各种各样昂首的小虫,为这片丛林添上了份不甘的气息。
今天的雨格外干净,干净的有些吓人:眼睛透过雨,整个世界都清晰了。
刚踏入林子的陈洛漓按了按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吸一口气,任凭这些雨溅到他身上,脖子上奇异的挂坠随着他的深呼吸在雨中摆动,亦如起舞。陈洛璃发誓,自己绝没有见到过这么晶莹剔透的雨。几天的时间里一直在不停地躲避追捕,九死一生,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逃了出来。看到丛林,犹如被迫苟活在狗群里的狼,一下子释放了心中的凶意,不再隐蔽自己,顿时惊起一群又一群飞鸟。
雨落在地上,嘀嗒嘀嗒的声音绵延不绝;雨滴到陈洛漓的眼眶里,流出来的,却不再是雨。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日子,想起了被所谓朋友坑骗的事情,想起了大学七年自己在公园睡觉的日子,想起了战战兢兢工作的日子……
哦,记忆好像多了一些,不过这样也好。陈洛漓心里想。
时间回到三天前。陵城医院。手术室。
陈洛漓在为一位耄耋老者手术,正准备将老人腹部的瘤子拿下。这时,异变横生,带着一股浓厚腥味的鲜血径直从床老人腹中喷出。几个围着较近的医生口罩上溅满了血滴,很久才慢慢变暗。
“准备血管缝合,加2000cc的血。”
腹部动脉撕裂,九死一生。陈洛漓心里很慌,理论上这个老人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可生命这种如此高贵且神秘的存在,岂是“理论”可断定的?他知道自己不能慌。时间在流逝,鬼门关几度开了又关,陈洛漓背后已经满是汗珠。
三十分钟后。
“推出去吧。”陈洛漓恢复了一贯沉稳的口气。“可算救回来了。”“谁说不是呢!”一群医助叽叽喳喳的说道。病床被推出,昂贵的设施有些微颤。
后方推着病床的医助还没迈出大门,二十多号人如堵塞了多年的污水喷涌而出,转眼间狰狞的面孔变成了哽噎难鸣的脸庞:“死医生,你还我二大爷!”“杀人偿命!”……近乎同时,一个令陈洛漓无比厌恶的笑容挤进了他的视线——陵城医院副院长的侄子张之远。他一直在跟陈洛漓争抢外科主任的职位。此人性格又阴又毒,但毕竟是在和平的温室里生长的人,所以并不显得那么辣。那个笑,是张之远的招牌笑。
“陈洛漓,你送个死人出来是什么意思。”张之远笑得比平时更灿(e)烂(xin)。
陈洛漓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平静地说:“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张之远“嘿嘿”了两声,阴阳怪气对离他最近的那个医助道:“还不赶紧看看这老东西死没死?”小姑娘摸了下他的动脉,脸色一变。陈洛漓顿时心里“咯噔”一声。“死,死了……”小姑娘颤抖着说。
手术室门前又是一片群号。天花板上普通的灯光与洁白的瓷砖相配合,有意思的是,许是哈哈镜的原理,映衬出每项如影子般看不清的头颅,扭曲无比让人望之生笑。
张之远手隐晦一挥,“医闹”随即,带着一脸嘲讽说:“张院长请你去一趟。”群号者冷笑着,医助们低下头无动于衷。
一个脚印比一个脚印沉重,猜到了什么的陈洛璃无力地轻抚门铃。
“进来。”
明媚的阳光爬进窗户,照在电脑前的肥硕身躯身上,照在陈洛璃眼前的,却是一道斜斜的不规则的黑影。他是陵城医院的副院长。此人年轻时凭着一股狠劲,拿一位权贵患者为赌注。几乎没人知道具体细节,人们只知道,命运女神宠幸了他。这让他在这片繁华之地在没有后台的情形下快速崛起。“我……开门见山了。我知道你不易,——很不易。但你应该知道我更不易,人要懂得变通。”张院长抬起头,道,“我大哥就一个儿子,我又膝下无子,我也只能把这个废物当成自己的儿子看,毕竟,人人都有老的时候。”张院长叹了口气。“这事对不起你,我承认,人是我让小宋弄死的,但这也是没法的事儿啊,嗯?你说呢?”
陈洛漓进来时的笑脸不见了,他脸色渐渐由白转青。是吧?生活很美好,现实很骨感,什么满怀希望便会所向睥睨,阳光总在风雨后,那都是写给失败者听的。高学历,不停奋斗,其实大多数还没有街边餐厅老板挣的多。
如此污浊不堪,过往种种,又有何意义?不知何故,霎时间,几抹淡淡的乌云随大风流到太阳前,遮住了她的笑脸,却依然有一丝丝阳光漏了下来,不过,璀璨的金色阳光却是暗了不少。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一颗心早已随着张院长的话跌入了谷底,慢慢的,慢慢的,一只凶兽从他心底挣扎,逐渐挣脱他多年的压制,“怨吗?恨吗?十九年之心血,不如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这就是你无限憧憬的世界?这是一只会吞噬一切美好的怪物啊,哈哈哈,适应吧,孩子,你不适应它,最终就会被他吃的一点不剩,哈哈哈哈哈……该死的弱肉强食,只有强者,或者适者才可生存。”执念起,屠刀现。世间总有慈悲超度不了的魔,也没有魔吞不掉的,慈悲。“这一切的终结,就在你自己手中。”凶兽如是说。
陈洛漓的眼球红了起来,呼吸急促。
但张院长显然没有注意到这点,还是自顾自地说着:“小陈,我看你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一百万,再介绍给你到我朋友的私人医院去,怎么样?我先把丑话说前面你,死人的官司,不是那么好吃的,”说着张院长甩出一打合同,“奔这上签个字,这就是场医疗事故,医院给你背着,不然……”“好、一、个、不……”话音没落,一把手术刀探了出来,在陈洛漓那修长手指的掌控下,宛若一小颗走向毁灭的流星,这抹银光瞬间充盈了张院长的影子,也没入了他的脖子。
快,太快了!如疾风,似骤雨!
陈洛漓一刻不停吸着大气儿,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染上一丝血迹的双手。陈洛璃有些惊恐,惊恐的不是杀了个人渣,而是,他刚刚不由自主的杀念和毫不犹豫地出手,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事已至此。“冷静!冷静!”他这么想着。就像做手术时那样。对了!手术!“我得尽量拖延时间。”想罢,在房内找了针和线,将张院长的脖子粗暴地缝了起来,又用酒精将手上和桌上的血迹擦了个一干二净。做完这一切,将张院长抽屉里的闲人免扰的牌子挂到了门上——所有人都知道,张院长和某些护士之间的暧昧。最后,又把张院长藏在书柜后面用来“讨好”某些女性珠宝首饰一点不剩地卷走。
此时,细汗成大雨,倾盆不怜人。
“yo,聊得怎么样啊,陈副主任?”笑容复现。“混蛋。”陈洛漓大脑飞快地思考,想象着现在的自己只是个接受现实的废物,故意用掺杂着浓重的呼吸声骂道,“混蛋,你个混蛋!”张之远果然毫无察觉,悲天悯人地凑近陈洛璃,那个笑容无限接近陈洛璃:“这就是下场。”“去你妈的。”陈洛璃说完,转身就走,生怕任何人看出一点儿端倪,闪身进无人的电梯,一次又一次地按着“F1”。忽然想到什么,扭头对着摄像头用唇语讲了句话。刚好,“F1”亮起。陈洛漓快速走出医院,马上拨了个电话,然后沉默不语。
一秒一秒,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哈欠声。陈洛璃瞟了一眼周围,用低不可察的声音道“虎哥,带血黑羊,五斤石头,急用,一百万,兑成军用越野大件儿。”“没套儿?”一个沙哑的男声说道。
老虎是陵城乃至全国有名的二道贩子,靠着强大的关系网和比狗还让人胆寒的嗅觉,总能在这里出手或拿到一些东西。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老虎总是能巧妙的站在他们的底线前,并不断压制他们的底线,前是寒冰,后是烈火,老虎在刀尖上掌握平衡。“嘿嘿,哪敢啊,嘿嘿嘿。”“坑我,你走不出八大胡同儿。”老虎沉思一会:“东西丢老地方内垃圾桶里吧。”“得。”陈洛漓迅速答道
活着,活着!这是陈洛漓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不管怎样,都要逃出去。
无论如何,都得活着。更何况,还有它——陈洛璃望着自被捡到时就在脖子上的挂坠。那是一颗牙上面刻着两个古老模糊的字,钩——吾。这牙,陈洛璃翻尽了典籍,也没找到究竟属于何种生物,他曾一度怀疑这只是个装饰品,但每次一出现这类想法,大脑中仿佛有个声音说:“这是真的。”
所以,要做的还没有做完。所以,活着!
任何动物的求生欲都是无限的。于是他活了下来。
三天后。密林。
几片树叶飘落,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下雨了。
PS
1:题目灵感自《查特图特拉斯如是说》——德/尼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