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醒来的时候，已是临近午时，此刻凉风渐止，但天空依然灰蒙一片。
他的头部遭到重击，血水顺着耳根在地上流了好大一滩。他坐在地上，缓了小半个时辰，额头上昏沉欲裂的感觉才消退了大半。
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伤口，心里暗暗庆幸自己命大，自己这样居然都能活下来，真是撞了大运了，幸好头上的伤口不大，能够自行结痂，要不然止不住血，那自己可是真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大战已经过去了个把时辰，他此时还是有些心悸。
先前这两位仙人打架可谓是恐怖至极，几百个人就这样冤死在他们手上，沈默现在可不敢贸然出去，之前的响动如此之大，保不齐就会引来几个循迹而来的仙人，到时候人家万一看他不顺眼，动动指头就能灭了他。就凭他这一介凡人之躯，怕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交待的。
沈默抓紧时间清理了一下头上的伤口，但因为条件有限，也只是扯了块布蒙在头上，权当纱布止血了。
此后，他便趴在洞内，更加谨慎地观察外面的情况。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是真的吓一跳！
周遭山坡上早已面目全非，树木石林被摧残殆尽，有几个地方甚至形成了不小的塌方，就剩下些残枝乱石胡乱地堆在崖下。
原先那两名仙人所在的地方也被轰出了一个大坑，足有一丈多深，坑里零零散散地分布着残肢碎肉，远处被烧成碳状的枯枝上，还挂着半截焦黑的肠子。
从散乱碎裂的布片上看，这应该就是那位红袍男子被炸碎了的尸首了。
而那名光头大汉的死样倒是能看一些，但也是惨不忍睹，他的脸上被炸得露出颧骨，已然面目全非，侧腹也被轰出一个大洞，乌森森的怖人至极。
光头大汉的骨头似乎已经寸寸碎裂，整个人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堆砌在一堵巨石旁，而那堵巨石上也被撞出了个极深的凹坑，裂纹在石面上蔓延了有两三丈远，好似随时都会塌裂崩解。
不过这光头大汉手脚俱全，只是样子看上去血肉模糊，也算是死后留了个全尸，比那红袍男子幸运多了。
沈默看着这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干呕了几声。
这段时间他见过的死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都没现在这些尸体这么惨，自问见过生死无数的他也不得不赶忙移开了视线。
他花了小半天整理心情，而后屏息静气地趴着，仔细观察着那些难民们死去的位置，打算等会儿确认安全了，就出来搜刮些吃食和银两之类的，他真的太饿了，已经剩不了多少力气。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山洞外面除了聚来的几只食腐鸦，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沈默趴在洞内，抓耳挠腮，半个时辰前他就发现，不远处一名死去老者的包袱里露出了半块粗米饼，馋得他口水直流。
他非常想出去，却又怕半途杀出个仙人来。
踌躇半晌，沈默还是决定出去看看，自己都快虚脱了，再不过去把那个粗米饼吃了，怕是真的要饿死在这洞里。
于是他尽量佝偻着身子，一步一顿地往那装着粗米饼的包袱边上爬去，时不时还停下来听一听动静，像极了找食的老鼠。
待到了包袱旁，沈默两眼放光，兴奋不已，也顾不得饼上沾染着灰尘血渍，抓起粗米饼就往嘴里猛塞，差点将自己给噎死。
更让他惊喜的是，包袱里居然还有几十块粗米饼，足有三四斤重，也不知道这老头一路上是怎么藏的，居然没有被那些饿疯了的难民们发现抢了去。
人在饥饿的时候吃相最难看，沈默也不例外，他鼓着腮帮子，狼吞虎咽地扫光了五六块粗米饼，又从老头身上摸出一方水囊，大灌了几口，终于是吃饱喝足了。
休息了一会儿，沈默朝老者拜了一拜，若不是有老者的粗米饼，这之后往平梁的路，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走，救命之恩，已无法报答，也就只能拜谢一二了。
“咦？”沈默站起身，侧头轻咦一声。
在他眼角的余光里，不远处那位光头仙人的手上死死攥着本书册模样的东西，好像是本古籍，那古籍封页似有光泽，但又有些发黑。
沈默蹙眉而想，猛然间想起来，之前二位仙人拼斗时不是提到什么秘籍吗？
难道这就是那本秘籍？
这可是仙人都要争的秘籍啊！
一定是宝贝！
沈默惊疑万分，思量片刻便心意一定，赶紧将装着粗米饼的包袱往身上一套，朝光头男子处急急爬去。
越是接近光头男子，沈默的动作越是小心，虽然他知道这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但人家毕竟是仙人啊，便是死后也对凡人有着某种无形的威压。
沈默磨磨蹭蹭，花了一盏茶时间才近至光头大汉的身旁。
出于某种敬畏，也出于某种向往，沈默恭恭敬敬地拜了三礼，而后才伸手，吃力地取下那本古籍。
“《两生经》？这什么鬼？”
沈默望了一眼封面那三个古朴的大字，随意翻动两下。
这古籍一看就颇有历史，封面似乎是用某种兽皮制成，内页也不知用的什么材料，居然毫无腐蚀的痕迹，并且经历了这么大的爆炸，居然连一点损伤都没有，只是被火光熏黑了几页，着实奇特。
沈默心中大喜，这果然是本仙书！
他也没有多想，赶紧小心地将古籍塞入前胸襟内藏好，现在可不是坐下来看仙书的时候，还是多拾掇些细软，赶紧离开这里为妙。
思量至此，沈默加快了动作，又从光头大汉的尸首上取了个花式颇为精致的小布袋，就匆匆搜刮其他尸体去了。
就这样忙活了小半个时辰，除了从光头大汉身上搜得的古籍和布袋子，沈默居然搜刮到了八九斤干粮、一些散碎银子和五十两银票。
他原本还想去爆炸形成的坑里找找看还有没有什么仙人遗宝，却在爬到一半时，实在受不了满地的碎肉碎肠，退了出来。
他心想都炸成这个鬼样子了，有什么宝贝也成渣了，也就无奈作罢。
实际上，对于沈默来说，搜刮来的这些东西其实已经足够了。
八九斤的干粮，只要藏好小心不被人抢了去，足够他走到平梁城，而那五十两银票，更是可保他在城里能够暂时有所栖身，要知道在以前，兄弟二人能一起讨得两文钱铜子儿都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巨大的收获可把沈默高兴坏了，之前仙人斗法带来的莫大恐惧也一扫即空，他带着愉悦的心情更加迅速地翻检其他的难民尸首。
沈默并没有将所有尸首都逐一翻查，只是将那些四肢完整、衣衫较整的尸体细细翻看了一遍。
他觉得，且不说那些被炸得流肠烂肺的尸首是多么惨不忍睹，走得较慢的那一波难民离沉默这一波走得较快的难民差了大概有半天的脚程，他心里默默算了一下，那些人也大概快到了，若是被某些饿红了眼的难民发现，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思量至此，沈默毫不犹豫地挎上包袱，将之绑得严严实实，而后快步往平梁城行去。
这回他吃饱喝足，虽然受了些伤，却也恢复了大半气力，行走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是一分半点，他想只要保持好速度，且不过分接近前方的大部队，前后应是皆可自保无虞的。
走至半道，沈默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尸横遍野的景象跃然眼前。
如此哀怮的场景下，他也忍不住在心里默哀片刻，随后，他定了定心神，便不作犹豫地继续赶路。
无论仙人凡人，便是生前风月无数，一朝不测，死后还是要化为一抔黄土，再富贵的荣华，再绚烂的神通，终究不过是前尘一梦。
哥哥沈达临死前的嘱托悄然浮于眼前，沈默不禁有些感慨，轻叹一声。
是啊，只要有命在，就一切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