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好一点，对我凶一点。」
何静诗无声地重复着江亦杨的这句话。
虽然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她却觉得就像刚刚才在眼前发生过一样。
他们在开足了暖气的室内，温暖如春。茶几上的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几颗虾滑在汤水间翻腾，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力到它。
何静诗记得江亦杨的眼神，像是笼罩在月光下的海水，深邃柔软，让人不小心看一眼就会耽溺其中。
她就是那个一不小心多瞧了一眼的人。
迷迷瞪瞪地把江亦杨的话统统装进耳朵里，又迷迷瞪瞪地被江亦杨送回了家。
等江亦杨的魔法失效，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这时才想起那句话来，【对自己好一点】是他心疼自己，加上下车前他给自己的那张工资卡，这可比什么话都受用。
可后面那句【对我凶一点】就让她百思不解了。是觉得自己太温柔了？还是说对他太好了？何静诗想了好多好多原因，却没有一个能说服自己。
本着不懂就要问的精神，她有问过江亦杨。可他偏偏像个卖假药的江湖郎中，光是晃着葫芦就是不说里边装的什么药，让人急得直跳脚。
后来，在何静诗的软磨硬泡下，才松口了，说下次见面再告诉她。
可他最近碰上年终，本来工作就紧凑，工作室又接了为一部动漫配音的大活，更是忙得连觉都不够睡了。下次见面，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对我凶一点，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姝彤把最后一根发夹往何静诗头上一戳：「当当当~好不好看~！」
何静诗回过神来，猛然一看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那乌云挽鬓，薄施粉黛，端庄娴静的古典美人，到底是谁啊？
她眨了眨眼睛，镜中人也眨了眨眼睛，她拢了拢头头上的发髻，镜中人的动作也如出一辙。
何静诗噗嗤笑了：「姝彤，你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
对于赞美姝彤向来是照单全收，她抬起娇俏的下巴：「你底子也好，当然我手艺也好。」
话说回来，她平日就觉得何静诗挺有古典气质，没想到今天一扮上还真是异常的合适。姝彤两丸如白纸点墨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在何静诗身上转了两圈，心里的小算盘敲得哗哗响。
何静诗条件这么好，拉她跟自己一起玩真人版【暖暖汉服换装】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她边偷笑，边从首饰盒里翻出两三个做工精致小巧的簪子，插在了何静诗由假发包堆叠的发髻上。形式简单却不失华贵，俨然是一位穿越了时空长河的大明少妇。（何静诗对自己的年纪很有数，是不敢自称少女的。）
而后又把何静诗拉到了客厅的穿衣镜前，两人并排站着。看着镜中的两位美人，颇为自得。
何静诗穿着月白短袄配白色织金马面，恬淡端庄。姝彤则是鹅黄藏青色百褶裙，娇俏可人。
这是何静诗第一次穿汉服，虽然不懂得形制这些硬核知识。却能摸得出来，光是上衣、裙子的丝绸质地，精细的刺绣，就彰显着令人迷醉的人民币的味道。
姝彤不愧是人民币玩家。
「姝彤，我们只是去看个活动，我就不用打扮得这么奢华了。要不，你拿些稍微平价点得汉服给我穿穿？」
姝彤大手一挥，搭在了何静诗的身上，刚刚攒着的古典韵味无影无踪。
「你跟我什么关系，哪有我吃肉你喝汤的道理。走，出门溜去。」
今天要去的地方其实离她们住的地方不算远，可两人难得打扮得如此精致，姝彤还是忍痛舍弃了出门神器小电驴，奢侈地打了专车。
这两年，汉服也算是小火了一把，但也远不到普及的程度。所以，穿戴齐整的何静诗和姝彤，一出门就收到了不少注目礼。
姝彤是无所谓的，别人看得越多她还越高兴呢。只是何静诗还不习惯，别人越看她越尴尬，反倒扭捏。看起来就不如姝彤那么大气好看了。
好不容易上了车，又碰上一个好奇心十足的司机大叔，张嘴就问她们是不是去拍电视呢，惹得两个女孩哭笑不得。
姝彤兴许是心情好，耐着性子给司机大叔说着汉服的形制分类、做工如何好，穿着如何好看，如何有收藏价值等等。最后提了一嘴，买汉服就是对背后坚守着传统手艺的裁缝、绣工们最实在的支持云云，烘托主题，堪称逻辑鬼才。
最后通过姝彤的一通安利成功让司机大叔当场就给女儿打电话，同意出钱给她买汉服当成人礼，还美其名曰：花钱追星，不如买衣服，钱花得值！
惹得一直旁观的何静诗吃吃直笑，看来姝彤不仅有一双巧手，更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
随后，在热忱司机大叔的护送下，她们到达了活动会场，其实就是本市一座比较大的购物中心。
这次的活动是由知名的视屏平台举办，其实就是他们平台的一个品牌推介，但邀请了一些动漫公司。因为本身品牌影响力就广，如今又选在了购物中心，比起在专门的会展中心，吸引力更大了些，毕竟谁不喜欢逛买吃喝一条龙。
一下车，她们就被汹涌的人潮给吓着了，这次活动给这座购物商场引来了不止两倍的人流量。
也许是刚刚姝彤的遵遵劝导，消除了何静诗心里的疙瘩，也许是人潮中不乏众多同袍，何静诗比起刚刚自如了许多。
姝彤则是在人群中熟练地架起手机，打开了直播。
两个汉服仙气小姐姐的同框，在直播间掀起了一股彩虹屁狂潮。
何静诗是不习惯面对镜头的，仅仅是羞涩地打了个招呼，很快就闪出了镜头。殊不知，惹得多少人捶胸顿足，感叹小姐姐出镜时间太短。
在商场里逛了一圈，姝彤跟何静诗不得不感叹，到底是大平台，财大气粗，一个品牌推介做得跟园游会一样丰富有趣，再加上不少知名UP主的直播，这次活动的效果绝对是1+1＞2了。
只是人真的太多了，挤在人群中的何静诗都觉得大脑有些缺氧，晕晕乎乎地似乎还看到了江亦杨。
她心里一喜，但转念想，江亦杨现在忙得脚打后脑勺，怎么可能有时间来这里凑热闹。再一看，果然人就不见了。
真是丢人了，不过几天不见，竟然都有幻觉了。
一旁的姝彤也有些吃不消了，两人一合计，干脆就趁着现在还不算饭点，提前去这家商场的网红饭馆打卡吃饭。
主意打定，就由姝彤先去占位子，何静诗则顺道去厕所。
过了好久，何静诗才从厕所爬了出来。且不说那在厕所门口排起的长龙，单就这一身含金量十足的衣服就让她吃尽了苦头。
博衣宽袖，及地长裙，哪一样都让何静诗胆战心惊。不得不揽着、抱着，生怕这金贵的衣服碰脏了，勾坏了。
第一次，何静诗觉得自己特别像电影中的特工穿越激光笔，也讶异自己竟也有这样的身手跟耐心。
汉服好看，穿着不易啊。
她拿出手机，想给江亦杨打个电话，可又担心他在忙，或者在睡觉怎么办。
纠结了一下，还是作罢。
她刚把手机收进包里，就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
「小姐姐，小姐姐，你等一下。」
接着就从身后闪出一个人来，挡在了她的前面。她吓了一跳，退了一大步，才看见居然是一个二十多岁上下的男孩。一件快时尚品牌的套头卫衣，下身修身牛仔裤露处脚踝，踩着一双时下正当红的帆布鞋，整个人看起来还挺洋气的。
何静诗左右看看，不确定地说：「你在叫我？」
男孩点点头：「小姐姐，你有东西掉了。」
「嗯？」何静诗一怔，侧头想想，自己好像没有掏东西来着，难道是头上的簪子掉了？
「你……你掉了一个男朋友。」
何静诗霎时像被雷劈了似的，整个人外焦里嫩，处于一种无风却仍随意凌乱的状态。
掉……掉了一个男朋友。
这个在网上几乎都快用烂了的梗，一到了自己的身上，何静诗只觉得酸的几乎牙齿都要掉了。
太……太俗了吧。
即便这男孩长得不错，可用上这个烂梗，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半分的心动。
「我……」
「她男朋友在这，没丢！」
耳畔传来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几乎被石化了的何静诗心里几乎感动得要哭了。
你得承认，英雄救美虽然俗，却很有用。
何静诗回头，果然就是江亦杨，他阴沉着一张脸两步上来揽住了她的腰。
他们还是第一次在公共场合这么亲密，何静诗不可避免地红了脸。她轻轻地说：「亦杨。」
江亦杨点了点头，斜睨着那个尴尬得面色惨白的男孩：「我女朋友还有什么东西丢了？」
无论是身高还是气势，都全面被碾压的男孩，咽了一口口水，连连摇头：「没……没有，不好意思。」
说完他像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扭头就跑了。
人一走，何静诗这才松了口气。她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拉下江亦杨的手，反握住。娇嗔着：「亦杨~」
江亦杨点了点头，刚刚是被那男的气的上头，现在毛头小子跑了，才有时间细看何静诗。
有些呆
他的目光灼灼，看得何静诗的双颊越发红艳：「好……好看吗？姝彤帮我弄的。」
「嗯。」当然好看，好看得吸引了一只臭苍蝇尾随了她好久。只是他不得不承认，这只苍蝇跟自己一样，独具慧眼。
「哦~」
悬着的心被江亦杨略显平淡的回应，打压了半分，有些失落。
何静诗：「亦杨，你怎么在这？」
江亦杨回过神：「合作的动画制作公司在这有活动，我们一起过来站台，刚刚跟客户出来抽烟，就看见你了。」
「啊，原来我没看错。」何静诗小声惊呼，没想到刚刚看见的真是他。
「亦……」
「亦杨」
另一个女声突兀的加入，盖住了何静诗的声音，她一怔，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职业装打扮，气质独立的女人朝着他们大步走来。驼色羊毛阔腿裤在她一双长腿的演绎下，格外的潇洒。任是最好的模特，可能也穿不出这样的英姿飒爽，精彩夺目。
女人走得很快，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他们的跟前。女人露齿一笑，干练大方：「这是……女朋友？」
江亦杨点点头：「我女朋友何静诗。」
他低下头，声音软了一些：「静诗，她是动画公司的营销总监，俞凡。」
俞凡！
何静诗握着江亦杨的手不自觉地用力，这个名字她前几天是听过的。
可不正是，江亦杨的初恋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