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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酒鬼登徒子

渝小梵跪在思过堂里心里觉得委屈,诚然他从小到大在这里跪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都觉得自己委屈,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十分特别非常之委屈。

思过堂早前是明氏一族里的一个异类明菱的灵房,里面单独摆放着明菱的灵牌。明菱是明氏少有的天资卓越之人,自小聪明非凡,是当时八大仙门中最耀眼的修仙子弟,原本有着光明璀璨的前途,可惜,后来入了魔道,是以被明氏视为耻辱,连灵牌都不许入明氏祠堂。明氏一族死后的灵牌是统一安放在明氏祠堂里面,供后人祭奠膜拜,但明菱的灵牌例外,被单独安置祠堂外的一个偏殿里。后来明氏门主,为教育警醒后人不要重蹈明菱覆辙,渐渐就改名为思过堂,但凡明氏子弟犯了错,便要在这思过堂里罚跪,思过。

渝小梵原本不是明氏的人,他是明氏现任门主明训在伐魔之战后,从汤泉山带回来的孤儿,身世一直是个谜。

明训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积善三年知之者寥,为恶一日天下知,常常教导明门子弟,不可侥幸为恶。渝小梵从小在明家长大,明训待他比亲儿子明简还要好,奈何渝小梵是个不通教化的顽童,从小到大,进这思过堂就和进自己寝门一样熟门熟路。

这一次渝小梵十分特别非常之委屈,是因为,这一次他没有犯错,相反,他救了一个人,生平第一次救人,尽管救得是个白眼狼,但真的是日行一善救下了一个人。可是没有人相信他!明训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还罚他跪思过堂。

事情是这样的。

那日渝小梵觉得太无聊,便偷偷溜下了山,山脚下遇见一个挑着担子卖果子酒的老者,就顺带手买了两瓶酒。一个人躺在溪边,喝的微醺之际,见河面飘着个人,便撑地而起,一跃到河面上把那人捞了上来。

渝小凡目光迷离,定下神来看后,方看清这是个姑娘,还是个好看的姑娘。

“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荒芜人烟之地,莫非,莫非,这是老天赐给我的仙侣?哈哈哈”他自言自语的对着昏迷的姑娘念叨着。

接着,渝小凡睡着了。

故事若到这里,这原是一段英雄救美的完美情节。可渝小凡此生注定与英雄无缘,故事的结尾是,渝小凡睡在了昏迷的姑娘的怀里。

姑娘醒来发现,自己湿了一身,身上还趴着个浑身酒气的陌生男子,自然是受了大大的惊吓,把她的救命恩人渝小凡当成了登徒子,泼皮无赖。任凭他怎么解释,姑娘就是不听。

此刻,他以轻薄良家少女之罪,被明训罚跪在思过堂,那“被他轻薄”的受害者,被安置在明家客房内,由明家大小姐明月亲自捧汤伺候安抚。

“我那师哥自小就不懂事爱胡闹,但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我姓白,你叫我璐璐吧。我呢,是个孤儿,没有家人,本就孤苦无依嫁不出去,现下,被那登徒子污了名声,恐怕是要孤独终老了,我还不如,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她努力装出一副楚楚可怜想要寻死的样子,想要博得明家同情,寻个暂时落脚之地。

其实她姓海,是仙家百门的盟主海岭的独生女儿海璐,白姓,是她的母亲白沐的姓氏。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今日遭受了人生巨大打击,她爹海岭今日遇害了。

一早,她发现她平日里一丝不苟严谨的爹,竟然没有佩戴海氏玉冠。海氏家训第一条,海氏成年男子玉冠非沐浴与卧寝不可摘。她正想上去提醒并嘲笑一番,却听见她一向威武不可一世的爹发出了一声叹息。长这么大,海璐还是第一次听见她爹叹息。于是她决定跟着爹出了门。

海岭魂不守舍的来到了一座荒山上,山顶上有一个人,披头散发的,看起来是个游荡江湖的散人。可海岭对他却十分敬畏似的。海璐离的远,并不能听得清他们说的什么。

过了一会,突然听见海岭一声仰天大笑,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这是海岭最喜欢的一首诗,庐山瑶。这个时候突然念起这首豪情万丈的离别诗,海璐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正欲站起来喊住海岭,突然,被人拉住,捂住了嘴。是桑扶,海岭的大弟子,她从小长到大的伙伴。

“不要动,不要说话。海氏一族今日已惨遭灭门,现在只剩下——”桑扶话还未说完,但见周围忽然飘起几百个黑衣骷髅尸,围绕在海岭周围,黑压压一片。

“我的错我自己担,放过我的女儿,放过海门。”海岭最后一声大叫。那散人摆了摆手,骷髅尸便一拥而上。

海璐眼睁睁的看着海岭被骷髅尸啃食,似乎是心甘情愿模样不做任何反抗。她的眼睛红的快要出血,桑扶的手也被海璐咬出了血却始终不肯松手。

后来闹出了动静被发现,桑扶带海璐逃到崖边,一掌把海璐打下崖,

“去花门找花云,好好活着。”桑扶不舍的看着海璐,说了最后一句,便转身拔刀,去与那黑骷髅尸混斗去了。

她在河边醒来,眼未睁开脑子里全是黑衣骷髅尸啃食她爹的场景,痛苦不堪,一睁眼却发现身上趴了个醉酒的陌生男子,她伸手推开了渝小凡,确定自己身体无恙后,便忍不住哭了起来,爹爹被杀却不反抗,桑扶为了救自己也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海家似乎也惨遭灭门。可她却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一朝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盟主之女,一夕她便沦为了海氏孤女。念及此,她哭得更为伤心了。

这时,渝小梵醒了过来,见刚才被自己救下的姑娘哭得十分伤心,便上前安慰。

“姑娘怎么哭了,为何事伤心?我路过此地从河里救下你,也是缘分,不妨与我讲讲。”

海璐只顾哭,不踩他。

这眼泪倒激起了渝小梵保护弱小的英雄情怀,他以救命恩人的身份,拍着胸脯,苦口婆心的劝道,

“姑娘不必烦心,有任何困难只管告诉于我,我是仙门明氏大弟子渝小凡,有我在,谁敢欺负你,我给你出气!”

海璐哭了一会,渐渐平息下来,想到自己现下处境,不宜暴露自己身份,便打算先寻一处落脚之地再说。

“谁欺负我,你说谁欺负我,自然是你这个酒鬼登徒子。”

“什、什么?酒鬼?登徒子?姑娘你说什么呢,什么酒鬼登徒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什么救命恩人,我只知道我醒来时,身上趴了了浑身酒气的登徒子!我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可如何有脸面活下去。”

渝小梵气结,自己好心救了个人,反被当做登徒子。看这姑娘哭的如此伤心,想必误会颇深,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不久,天黑了下来,他也不忍心留下一个姑娘在这深山里哭泣,便老大不情愿的带她回了明门。一路上千叮咛万嘱咐,这一切都是误会,是自己救下了她,让她不要说自己喝酒轻薄她什么的话。

海璐一见了明训,就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添油加醋的将来自己不小心掉进河里,醒来之后,身上如何趴了个醉了酒的陌生男子云云。明训是个正直面子薄的人,怎能容得此事。不由渝小梵分辨,便立刻命人绑了去思过堂。

渝小梵心里委屈气愤,只能在思过堂里大喊,

“好人难当,世风日下,冤枉冤枉。”

海璐躺在床上,闭目却睡不着,海岭已死,这则动荡仙门的消息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她发誓要为她爹报仇,也为了避免遭到追杀,她必须暂时先隐姓埋名,找个理由死皮赖脸的留在明家,只能委屈她的救命恩人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听前来给她送衣服的小丫头说起了海氏的消息。

“今日仙门发生了件大事,仙门海氏一族,被灭门了!盟主海岭也不知所踪,生死未卜。全仙门都震动了,大小姐现在也是震惊不已还没缓过神来呢,叫我来伺候你。”

海璐忍着眼泪,强装无事的问了句,

“是谁有这么大本事?”

“不知道呀,所以大家才都恐慌不已。能在一夜之间屠杀海氏一门的,得有多可怕。”

倒霉蛋渝小梵在被关了三天以后,终于明白,维护正义远不及维护肚子重要,先认错,出去吃顿好的再去找那姑娘理论!

明训自然又是一番耳提面命的教训,过了一个时辰,方才结束。

渝小梵早就听习惯了明训的训斥,他一贯的态度是,虚心接受你的教导,但本小侠懒得改。

“在这跪在有什么用,还不去给那姑娘道歉去!”

“是,弟子这就去给她,道歉!”

渝小梵来到明月阙,看见那个所谓受了惊吓受了委屈的姑娘正在庭内一棵树下,对着一池子莲花发呆,

“姑娘不识水性,还不离水远一点,再掉下去一次,可就不像上次那么好运,能遇上我这个酒鬼登徒子了!”

海璐看见渝小梵心下也觉得愧疚,是他救了自己,却因为自己,背上了登徒子的罪名,被罚了几天。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被渝小梵打断了,

“看你挺好看挺文静一个小姑娘,怎么如此歹毒,如此恩将仇报,对待你的救命恩人,你爹娘怎么教你的,知恩图报不懂吗?”

海璐心里刚刚升起的愧疚之心,马上被这句话压没了,她本就因为爹爹的死心伤不已,听了此话,立刻炸了毛,拍栏而起。

“我爹娘怎么教我的管你屁事!狗拿耗子!”

“你,你,你骂谁狗呢!小姑娘讲话怎么如此粗鲁,如此没有规矩!”

“哈哈哈哈哈哈”明简在后面笑出了猪叫声,“没想到吧渝小梵,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居然也有你说别人粗鲁,不讲规矩的时候。”

渝小梵吃瘪,整个明氏,乃至整个仙门,只有别人骂他粗鲁不讲规矩,今日自己竟被一个小姑娘摆成这样。

“哎,活着真好啊,什么奇迹都能看见。”明简越发得了意。就连一向淑女的明月,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男不与女争,你懂什么。”渝小梵气的连明训平日里教育他们的话都拿出来。

“小梵师哥,爹是叫你来道歉的,你可好好道歉了没有?若是还不道歉又惹得白璐姑娘生气,我可要告诉爹了。”

“别呀,我这刚从思过堂出来,饭都还没吃上一口呢,我可不能再进去了。”

“那你还不赶快道歉。”明简双手抱胸靠在栏杆上,看热闹。

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渝小梵心里默念,安慰自己。

“对不住,我这个登徒子见色起意轻薄了姑娘,姑娘见谅!我保证,今后见到姑娘必定掉头就走,就算姑娘淹死在河里,也绝不回头多看一眼。”

“渝小梵,你胡说什么呢,有诚意吗?怎么还咒白璐姑娘呢。小心我告诉爹。”明月正色道。

“道歉我接受了,知错就改就好,你以后要对我负责。”海璐趁机说道。

“负责?我对你负什么责?”

“你压在我身上那么长时间,轻薄了我,玷污了我名声,我是嫁不出去了,你自然要对我负责,不过我还要与你相处一段时间,考察你,若是我觉得你人品没有问题,我们再订婚成亲。”

“你说什么!!”这下诧异的不仅仅是渝小梵了,连明简、明月都惊呆了。

“姑娘你是疯了吧,嫁不出去也不能赖我身上啊。怎的如此不知羞,开口就要嫁给我。我可不是随便的人,你休要痴心妄想。”

“是要考察你,请不要忽略这个过程。”

“白璐姑娘,你若是没有地方可去,就暂时在这里和我住在一起,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我的师哥他虽然表面浪荡,其实也是个很好的人,若是你们真的有缘——”

“打住——”渝小梵…..

“等我觉得有缘了再说”海璐…….

两个人同时说道

半个月后,海璐听说仙盟要在雨花台举行仙门大会,商讨追查海氏被灭门之事,并在找到海岭下落之前选出新的盟主,统领仙门。

明氏门主明训德高望重,也在代盟主候选之列。奈何明训并无争夺盟主之心,并未答应前往参加。这可急坏了海璐。她想去,但在弄清楚她爹死因之前,她不想暴露身份,要想参与此事,就只能以明氏之人的身份前往。

黄昏之时,明楼前一片祥和,某人长吁短叹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刺耳。

“哎,无聊死了。”

海璐突然想,劝服明训出山很难,她也没有立场讲的上话,但鼓动这个无聊之人,就很简单了。

“听说仙门重要之人,都去雨花台参加什么仙门大会了,你要是无聊你也去啊,可惜,人家都看不上你不带你玩。”

“谁说我不去参加了,这不时候还没到嘛,后天才开始!”

“听说收到邀请函的是明门主,和你有什么关系。又没邀请你。”

“我是明门大弟子,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无知村姑。”

忍住,忍住,为了家门报仇,忽略最后一句。

“真能吹,看到时候你连门都出不去!”海璐最后激他一句后,便转身走了。

“你看我能不能出去!”身后传来渝小梵反驳声。

七月十五这天,天不亮,渝小梵就偷偷溜翻墙溜了出来,刚刚翻下墙,就听到墙上便海璐阴阳怪气的声音,

“去哪里呀渝公子,带上我一起吧。”月光下,海璐坐在墙上,晃着双腿,看着跳下去的渝小梵,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回去睡觉吧你,瞎凑什么热闹。”

“渝公子,你可考虑清楚了,你要是不带我去,我这一嗓子得叫醒整个明楼的人。”

“你威胁我!”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罢了,别说的那么难听。”

渝小梵无奈,只得跳上去,把她带了下来。

“我告诉你,出了山,你可得什么都听我的,不然我可不管你。”

“放心,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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