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远国多山、多水、多河网大泽……
其下一十六郡排名最后的青州更有浩浩荡荡足百丈宽阔的银练江穿插而过,日日奔腾不息。
世代居住与此的人们,几乎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虽说环境险恶,求生吃力,但好处却是不曾为烽火所侵。
而这些散落山中江边的二十八处村寨中,当又属高岩村所在之地最为隐晦难寻。
即便常年奔波在于各个村镇的卖货郎们也不都敢拍胸脯说识的去的路。
但若说全无踪迹可寻也并非如此。
只要有个大胆的,敢架着船从青州城码头一路往下漂,避开乱流,趟过暗礁,最后还没在急拐弯的水道上撞个人船皆碎……那么只要不瞎,抬头就能望见右边山腰一处天然平台上隐隐绰绰的青瓦屋顶。
这会儿正午后时分,务农的男人们吃过饭便各自寻了一处阴凉地方眯上一会儿,村里的妇人们受不了家中的热气喷腾,仿佛约好似的端着簸箕,拎着小凳,朝悬崖平台处的大槐树下汇聚。
“我说二婶儿,你怎么挑了个漏光的地方坐,也不嫌热的慌?”
早早就待在树下,花白了头的老妇歪着头,看也不曾看来人,手里的动作更是一刻也不曾落下,只可惜,岁数大了,这些操弄了一辈子的活计也不愿意在待见她似的,变着法不让她如愿。
“还不是死老头子干的好事!”
莫約实在是太费劲,老太婆这才放下东西抱怨道。
“柳树她媳妇,你说说几十岁的人了,又不是长个头的半大小子,一顿饭能干掉三碗!现在屁股大的能坐死老母猪!才做了一上午的活,回来就丢给我一条炸了腚的裤子,可怜我眼睛越来越瞎,不对着日头那还能看的见!这不,缝到现在还没缝好!”
好容易逮着一个人诉苦,老太太越说越生气,干脆也不缝了,把裤子合成一团,扔抹布似的丢进簸箕里。
“算了算了,别气了!我帮你补。”柳树媳妇看老妇的样子觉得好笑,只将簸箕端起,牵着老太太往阴凉的地方去。
这会又有几个妇人凑了过来,闲谈之中,老太太又好生将自家老头糟践了一番。
这时,带着闺女乘凉的王家媳妇突然岔开话题道。
“也不知道吴老二他们到没到县城,娃子们没赶过这么远的路,万一耽搁了时辰,神仙都回去了,几天的功夫可就白瞎了。
“嘿嘿,我看你啊,不是怕娃子们走的慢,是在怪吴老二动身的晚了吧?”
王家媳妇听闻此言,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放心好了,他家的小子也跟着去了,只要他还想让自己的娃娃把泥腿子洗干净,就不敢怠慢这事!再说了,去早了神仙没到,住哪啊?县里的客栈黑着呢单单住上一宿,还不带吃食,就得十好几个大子呢!”
老太太随意的接了一句,其余的妇人们便纷纷接腔,而寻常最为节俭的程家婆娘更是伸着脖子从卖山货到最近来村里的卖货郎一件不落,一人不差的骂了个遍,众人听的又好笑又有些厌烦。
也幸亏仙门招收童子不收钱,不然她家的小子现在肯定还在哪条山溪边逮螃蟹……
“我说程婆娘,你就别天天算些个小账了!这次仙长招收童子,要把你家的小子挑了去,那送回来的金银财宝还不把你人给埋了!”
“嗬!哪有那么容易!我一早就没想着让他去,可拗不过孩子他爹,咱们山里人,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想要被仙人看中啊太难了!
不会说话其实也没什么,就怕这种不过脑子的一句打翻一船人。
程家婆娘哪里不想自家孩子被选中,可偏偏非要把别人也带进来,一时场面竟冷了下来。
眼看如此,闲着没事的老太太一拍大腿,“嗨!这可不一定!”
在次将众人得注意力拉回来后,她又接着说道。“别看我老太太什么也不懂,但也听人说过!修仙最重啥?筋骨!没筋骨,肚子里再多墨水也不管用!咱们是山里人,可咱们就是体格子强!就是有劲!你看看那这个城里的娃娃,一个个都跟豆芽菜似的,别说仙师了,我都能一口气吹倒俩!这要也能被挑中,那仙师不是瞎了……”
“我的大姨啊!那叫根骨!”
“不是一回事吗!再说了!这天上舞文弄墨的神仙有几个?是不是?天兵天将多少?十万呢!”
别说,被老太太这么一提醒,众人心中还真是活泛了起来,好似亲眼看到自己的小子被仙师选中带走似的!
不过就在这个档口,老太太忽然想起什么来了。
“柳树媳妇,我说……早上吴老二出发的时候,吾昆娃娃跟着去了吗?”
“啊?吾昆啊?这……这我还真没注意看,好像……去了吧?”
被点名的柳树媳妇当时只顾着给自家孩子塞干粮,哪有时间去管别人,再说当时场面一片混乱,谁家去了,谁家没去都不一定记得住……”
“好像没去!我早上给孩子收拾东西,吾昆屋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恐怕砍柴还没回来……”
“砍柴?哎呦!还砍个屁的柴啊!这孩子也太不让人省心了,瘦的摸着都是骨头,真饿了谁家还差他一口吃食?非要犟!山里的老虎和狼那是能开玩笑的啊?吃他都不用嚼第二遍!”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垂泪。
说起来,这个李吾昆也算他半个孙子。
只可惜这天底下,同人不同命……
别人有娘护着,他出生没半个时辰,娘就走了。
每次饿的哇哇大哭,也从来都是东家一口,西家一口………
半饥半饱熬到会走路的年纪,身子骨却又顶不住四季变化,隔三差五便是伤风发烧,一烧就烧的满脸通红。
李吾昆他爹心疼的滴血,就想着多给孩子补补,恰巧听说后山能采到药材,他便一人一个背筐出了寨子。
这次,李吾昆连爹也没了……
可偏偏,这孩子不知随谁,性格倔强,好容易长到十二岁便再也不肯收人送来的吃食。
自力更生到今天,到底吃了多少苦头,谁也不知道。
“早知道,他还不如随他娘一起去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桂花在下面看着哪能闭得了眼!”
正说着,突然一声呵斥从村西头传来。
“你这婆子忒多废话!吾昆那孩子有山神庇护,在等几年说上一门亲,自然有人心疼,哪要你这十里八乡的头号善人掉眼泪!”
老太太本来还难过的不行,可一听来人的声音,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我们女人说话要你糟老头多嘴!在啰嗦和你外孙一起穿开裆裤去!”
这话一出口,其余众人当即哄笑起来。
只是所有人都没曾注意,就在不远处的悬崖下,一艘楼船正顺着河道快速前行……
…………
“师兄,这次咱们运气不错,捞着一个外派的事情,可你也不用乐的在那看上一个时辰吧?”
楼船最顶层,身着儒士白袍的中年人背后,一个比圆桌还要大上一圈的汉子正惬意的喝着茶水,但显然,他并不懂得什么叫做茶道,一杯下去,砸吧不出滋味,便直接对着冷掉的茶壶牛饮起来。现在
“你不是不爱喝茶么?怎么又来糟蹋我的茶具!”
中年人回头看了一眼对着壶嘴猛灌的胖子不由眉头一皱,不过倒是没有阻止。
“嘿嘿……中午两只烧鹅有些油腻,不过师兄你放心,我记得最后一站的夹泥镇,那里的茶具天下闻名!到时候师弟我送你一副最好的!”
“希望到时候真的有时间坐下来喝茶……”中年人欲言又止,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坐在桌边的胖子却听出了不对,当即心念一转,这才意识到,师兄自打出了山门,就变得更加寡言少语了,也就今天,像是要说什么来着,这才勉强的接了一句。
“我说师兄啊!你要有什么话就说呗,咱们俩之间还有什么需要遮掩的?”
“这次出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吗?”
“不对?”胖子摸了摸自己的三层下巴,“有什么不对吗?”“宗门邀请各个门派还有世家前来议事,下到仆役上到陈长老,哪一个不是忙的前脚跟打后脚跟?偏偏咱们俩空出来啥事也没有……”说到这,中年人盯着自家的大嗓门师弟道。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这个?”
大嗓门喃喃道,
“不安排上了吗?怎么……”
“愚钝!”中年人一拍围栏怒声道,“以前怎么不让我们带劳?”
“以前宗门不忙,这次招待其他门派和世家比选拔弟子和仆役重要,自然……”大嗓门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出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直到中年人再次冷哼出声。
“那你说说,差事什么时候交代下来的?”
“好像……”大嗓门回忆了一下,作为杂事苑里陈长老的左膀右臂,要是没个好记性,前面交代的事后面就忘了,他也没法混到今天这个位置。
可偏偏话到嘴边,大嗓门却是神情一顿,双眼一瞪,露出了绿豆大小的眼珠子。
“掌门宣布此事的前两天……
虽然没明白过来前因后果,但这事确实有猫腻,更何况,他能看的出来,自家师兄心里还揣着他不知道的事情。
“在和你说个事,”中年人补充道,“宗主独子已经遣人来问了好几次,要我们给他指派个懂得伺候灵兽的仆役……”
“这叫事?”
师兄怎么今日说话如此颠三倒四,想一出说一出,不过大嗓门也不敢打岔,只是顺着说下去。
“哎,小事一桩,挑个机灵鬼,在不……搭一个能出力气不怕脏的……”
“这就是你想到的法子?”
“嘿嘿,”大嗓门舔着脸笑道,“能抵一时是一时吗!”
“已经折了三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