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087400000110

第110章 诡异(9000字)

许是因为太累了,沈棠这一梦直到天明,醒过来时就已经过了辰时,她倏地一下坐了起来,望着雨过天青纱做的帐幔发起呆来。

听到了响动推门进来的竟然是麝香,她笑嘻嘻地说,“碧痕姐姐方才有事出去了,命我在外厢守着,若是小姐醒了,便伺候您洗漱更衣。”

沈棠想起了昨日吩咐碧痕的事,清晨是丫头婆子们最集中的时候,也最方便打听出事情来。

她轻轻颔首,“我知道了。”

麝香手脚麻利地端来了漱口的玉杯牙粉,净面的银盆面巾,等沈棠洗漱完毕了,又立刻跟着到妆台前,替她绾发,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像往日一样,随意梳个小髻便成?”

沈棠见她颇有些紧张,便安慰地一笑,“恩,就像平素你碧痕姐姐梳的那样,简单轻便些就好。”

饶是如此,麝香仍旧严阵以待,表情认真且严肃,她自被提了上来后,不过就是司着迎客通报的职责,并不曾贴身服侍过沈棠,因而这第一次,对她而言,显得尤为重要。

但她手下的动作却转得飞快,一双巧手犹如灵蛇一般穿绕着,不一会儿,一个看似随意却很是别致的小髻就挽起来了。

沈棠略有些惊讶,她笑着说道,“你这梳头的本事倒是不错,倒像是学过的一般。”

麝香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来,“我嬷嬷曾在已故的江姨娘处当差,司的便是这梳头一职,后来江姨娘故了,无处可去,才去了浣衣处当差的。虽然好多年不曾再给主子们梳头,但她那手艺却还留着,尽数传给了我。”

麝香是家生子,她口中的嬷嬷便是自己的祖母。而江姨娘,则是安远侯沈谦的一位妾室,早就作古多年了。

沈棠笑着点了点头,“以后若是你碧笙姐姐和碧痕姐姐都不得空时,你便上来替我梳头吧。”

麝香微微一愣,随即却绽放出花一般的笑容来,她的声音里含着怎么也无法掩饰的兴奋和惊喜,“谢小姐恩典。”

这时,碧痕面色凝重地来了。

麝香见状,便机灵地将洗漱用的杯盆端着,悄然退了下去。

碧痕说道,“小姐,我一大清早就去了司务处,说昨日陪小姐见侯爷的时候,掉了一个耳环,问问可有那附近经过的姐妹们捡到。倒让我问出来了些,昨日在假山那附近经过的约莫有十来个丫头,但能称得上是一等大丫鬟的,却只有三人。柳姨娘处的蕊香,二小姐处的橘红,还有老夫人身边的柳絮。”

沈棠的双眼一眯,“不会是柳絮。我们虽然与柳絮素来并不亲近,但她的声音我可是熟悉地很,定不会认不出来。倒是橘红和蕊香,极少遇见这两个,因而有些不确定。这样也罢,等稍后我便去拜访一下柳姨娘,探一探是不是蕊香。若不是的话,再去应付沈紫嫣这个难缠的。”

碧痕点了点头,“我方才来去得匆忙,隐隐听到好像府里昨夜有丫头投了井,也不知道是哪个院子里的。”

“投井?”沈棠眉头微皱。

高门大户的后院中,倒也时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多半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为了不连累家人,自愿或者被逼地投了井。

但祖母一向自恃对下人最是宽待,自己来侯府这些时日,也从来不曾听到有打死下人的事例发生,这突突然地,有个丫头半夜投了井,却让人觉得蹊跷地很。

碧痕微叹着说道,“我走得急,只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三言两语,不曾听得分明。小姐,要我去打听一番吗?”

沈棠摇了摇头,低低地说道,“这事自然有祖母处置查究,我们还是莫要插手去管的好。”

她从衣柜中随意找了件半新不旧的衣裳换上,又将麝香方才放在桌上的早点吃了几口,就匆匆地立了起来,“随我去趟松涛院吧,世子的伤口该换药了,也不知道榕儿笨手笨脚的,能不能做得来。”

话音刚落,沈棠便是一愣,她想起昨夜赵誉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来,她低低地摇了摇头,说道,“走吧。”

她到的时候,耳室里的某人正在和沈榕置气,他哭着一张脸,一副痛得惨绝人寰的模样,“榕弟啊,你拆这纱布的动作,能不能再轻一点,再温柔一些?”

沈榕又是愧疚又是着急,“这血块都结在了纱布上,拆的时候自然是会有些疼的,可若是不拆,那就没法子换药了。”

他打着商量,“不然,我叫文绣进来给你来拆?她手脚轻,人又细心,肯定比我弄得好。”

赵誉的脸更苦了,他低低地说道,“榕弟啊,那丫头长得不好看,她来拆纱布,我的伤会更疼的!”

沈榕一向聪明地紧,这回只不过是因为将赵誉误射伤了,因着心中这份内疚和自责,才乱了心神,不曾怀疑到赵誉的用心。

听赵誉这样的说法,他竟还老实地点了点头,嘀咕道,“也对,文绣虽然品性好,做事细致,生得确然普通,世子爱好美色,自然是看不上的。”

忽得,他的眼睛一亮,“那让碧笙来拆?碧笙可算得是个小美人了。”

赵誉心中微叹,面上却皱得更紧了,“碧笙凶巴巴的……”

沈棠在帘外将这幕听得尽然,不知怎得,心中却有些松动,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将珠帘掀起,徐徐地进到了耳室,“让我来吧。”

赵誉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甚是平静,甚至还写着那么一丝为难,但他心中的窃喜却还是忍不住慢慢爬上了他的眉梢,他的眼角。

沈榕却有些为难,他犹犹豫豫地道,“姐姐,这样不妥当吧?”

沈棠冲他轻轻一笑,安慰着说道,“无妨。事有从权,更何况你还也在一旁,没什么不妥当的。”

她语气微顿,面色便凝重了起来,“八月初十是六公主大婚之日,世子是定然要在场的,我们所剩下的时间不多,务必要使世子的伤尽快好起来。”

沈榕听罢,便不再坚持,将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沈棠望着斜斜倚靠在床头,笑得一脸无辜的赵誉,微微叹了一声,“纱布上沾了血块,要拿开自然有些痛,但世子既然昨日那痛都忍得了,这点小痛还请担待一些。我会小心的。”

她的手指甚是温润,轻柔地将赵誉肩头的纱布一层层分开,

也不知道是沈棠的动作真的那般小心,或者只是赵誉的心理作用,整个过程既顺畅又柔缓,他竟不曾感觉到一丝疼痛。

沈棠将纱布尽数解开,然后便看到了赵誉可怖的伤口,幸亏了自己的好药,这伤口已然凝结了起来,不然那在躯体上生生裂开的血洞该是何等可怕。

她的手指轻轻一颤,取过药瓶,细心地将药粉倒在伤处,轻轻地用唇吹开,等到铺上了均匀的一层,这才又拿干净的纱布重新地将伤口包了起来。

她笑得恬淡,“这外伤好得很快,约莫过几天就能全部愈合了,但内伤却还需要好好调养。伤筋动骨一百天,世子虽然运气极好,既未伤筋也不曾动骨,但到底伤到了血肉,要切记百日之内不得动用左臂。”

赵誉嘴角一弯,“有沈大小姐这般高明的医技,我的伤口会好得更快一些呢。”

沈棠对他的言外之意不置可否,转身对沈榕交待着,“那玉瓶子里的补血丸,每日早晚各服两颗,昨夜的镇痛药继续熬着,也是每日早晚各一次。从此时起,密切注意着世子的体温,切不可掉以轻心。”

沈榕不住地点头,“早上青禹哥哥来过了,他将西山已经收拾好了,又去师尊那给我请了假,只说是轻伤,并不严重。”

只说是轻伤,并不碍事,那便少了许多上门探视的人,既能落个清净,又不至于让曹大人等担心,这宋青禹倒真是个妙人儿。

沈棠笑着说道,“宋公子确然是个周到的人。”

她又回头看了榻上的赵誉,柔声说道,“榕儿务必要将世子照顾地妥贴,姐姐这还有事,便先出去了。”

她刚出了耳室,碧笙就迎了上来,“小姐,昨日夜里,一个丫头在蓼羽轩投了井。”

“蓼羽轩?”沈棠疑惑地问道。

碧笙神神秘秘地道,“我也是问过了府里的老人才知道的。这蓼羽轩原来是侯爷的一房妾室叫作江姨娘的,她生前所住的地方,后来她难产而死,那里又接连死了好几个丫头,侯爷视作不祥,因此便命人封住了那院子。”

沈棠想起了方才麝香也曾提起过这位江姨娘,一时便有些好奇,不由问道,“那死的丫头是哪房的?既然这蓼羽轩被封已久,她又怎么会去到那呢?”

碧笙想了想,回道,“我只听说那丫头是负责洒扫那一圈的,叫做采桑,晚间她忽然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一直到半夜都不曾回,同屋的几个丫头便着急起来,忙忙去她管辖那处寻,便看到蓼羽轩的大门竟然敞开着,采桑的一个银簪子掉落在那井的旁边,有个胆大的往井里一看,才发现了她。”

沈棠眉头微皱,“老夫人怎么说?”

碧笙摇了摇头,“我听桔梗姐姐说,老夫人昨日起便有些不太舒服,胸口发闷,没什么精神,因而才让小姐夫人们各自忙各自的,不必去与她请安。这会,哪里还有心思去处理这种晦气的事?”

沈棠颇有些吃惊,“老夫人病了?”

昨日桔梗来报,这几日都不必去颐寿园请安时,她心里以为,怕是祖母真生了荣福的气,又怕荣福不给她面子,真的不去请安,因此先下手为强,先告称不必请安,免得到时候被拉了面子。

不曾想到,祖母是真的病了。

碧笙点了点头,“方才我去打听那个采桑的事儿,恰巧碰到了桔梗姐姐。桔梗姐姐还说,若是小姐今日得空,最好还是去探探老夫人,老夫人为人最是好面子,嘴上说着不必去请安了,但心里不知道有多巴望着大家能惦记着她。”

沈棠点了点头,“这会双福双喜都回来了,沈玄和沈黄也都在暗中保护,松涛院里想来是无碍的了,你去和二少爷说一声,然后便陪我去一趟颐寿园吧。”

她抬头对碧痕说道,“另外那事,你现在便去二门上问一遍。那管事认得我的玉斗令,也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就说是我的命令,他是不敢怠慢的。”

碧痕点头离去,碧笙也与沈榕告了假,她紧紧地跟在了沈棠左右,徐徐地往颐寿园的方向去了。

老夫人果然是病了,她的气色很差,看起来甚是憔悴,似乎是不曾好好休息过一般,眼眶处还隐隐有着黑眼圈。她见了沈棠进来,脸上露出柔柔的笑意,“说了让你们不必来请安的,你这孩子却还是来了。”

这语气里,分明是带着安慰和欣喜的,桔梗所料一丝不错。

沈棠恭顺地道,“好端端的,祖母忽然便免了这请安,孙女有些不放心。祖母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觉着哪儿不舒服?怎么也不请个大夫来瞧瞧?”

老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她扶着额头轻轻地叹道,“许是年纪大了,夜间便睡不安好,老是梦见……不好的东西,醒来便头疼地紧,已经有了一段时日了。但昨夜却特别厉害,一夜都没得安生。”

沈棠的目光微微一闪,“怎么不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老夫人苦着脸,“从前宫里的太医夜来得不少,但我这毛病他们也瞧不出所以然来,不是开点安神汤了事,便是让点这安神香,我嫌没趣。晨起桔梗说要去请个太医来再瞧瞧,我便没让去。”

沈棠眼眸微敛,笑着说道,“棠儿从前睡得也不踏实,但自用了般若寺静虚长老的药后,再不曾被梦魇过。只是,静虚长老上回受了天雾山菩提寺的邀请,去了那授课,也不知道要何时方能回来。棠儿的方子,又怕是用不得的。”

老夫人“噗嗤”一笑,“你这傻孩子,这药方子岂是混用得的?你那是自小就有的梦魇,我这可是近几月才慢慢有的头疾,自然是不一样的。不过,也难为了你还有这份孝心,记挂着祖母。”

沈棠的脸上微微一红,“是孙女儿糊涂了。祖母也许是因为最近累坏了,需要好好歇歇,歇够了说不定这病也就好了。以后若有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祖母便交给乔嬷嬷去办好了。”

她向四周张望了一圈,惊讶地道,“咦,乔嬷嬷人呢?”

老夫人的面色快速地闪过一丝不悦,“芳娘说她身子也不舒服,告几天假,要歇一歇,这会许还在屋子里睡觉呢。”

沈棠心中一跳,这乔嬷嬷的胆子未免有些太大了吧,在高门大户里讨生活,若不是主子怜悯,便是带着病也得干活,哪能容得一个下人自作主张地告假歇息?

祖母分明是动了气,话里话外尽是嘲讽揶揄,但却仍旧是允了。

她不由想起那次秦氏的忽然发病,珊瑚盆景底座里的小人,乔嬷嬷的急切激动来,那次事情结束时,老夫人也甚是动怒,但后来却也不了了之,乔嬷嬷的地位仍旧高高在上,不能撼动她分毫。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

沈棠眼眸低垂,浅浅一笑,将话头转开,又东拉西扯地与老夫人说笑了一会,见老夫人的神色越发疲倦了,便立了起来,“祖母还是再歇一歇吧,棠儿便不打搅您休息了。”

老夫人无力地摆了摆手,“你去吧。”

颐寿园的回廊下,碧笙见沈棠出来,忙跟了上去,及至出了颐寿园,见四周并无什么人迹,这才低声说道,“方才我去了老夫人这里的小厨房,和厨娘们玩笑,却让我又打听出了一些事来。”

她不放心地又张望了一下四周,见确实无人,便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原来昨日,正是蓼羽轩那位江姨娘的死祭呢。侯府的老人都说,定是江姨娘在地下寂寞地紧,因此才引了采桑去,好有个陪伴。”

沈棠的脚步微顿,面色微凝,“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碧笙道,“是厨房里烧火的唐婶,她的婆母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在侯府里呆了多年了,这话大约是从她婆母口中说出来的。”

沈棠蹙眉想了想,低声嘱咐道,“府里甚是忌讳鬼神之说,你听了也就罢了,切莫再说与他人听。我总觉得这采桑的死,透着蹊跷,说不得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缘由,但不管这缘由是什么,想来也脱不开那些陈年旧事去。我们如今自顾不暇,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为采桑申冤雪恨。所以这事,暂且搁下吧。”

她方才见了祖母的模样,并不像是得了什么病症,看起来倒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祖母说从昨日开始头疼得厉害,昨夜又有个丫头在已经故去多年的江姨娘的院子里投了井,恰巧昨日还是那位姨娘的死祭,这些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但即便是心中有了什么猜测,又能如何?

沈棠低低地叹了一声,“走吧,去一趟霜华院。”

柳氏并没有料到沈棠会来,一时显得有些惊诧,但不过是片刻之后,她的脸上便又恢复了笑意,“难得大小姐肯赏光,倒让我们这里蓬荜生辉了起来。”

白氏显得甚是拘谨,一味只是站在柳氏身后,陪着笑脸。

沈棠浅浅地笑,“我从祖母那出来,左右也无事,姨娘们这里也离得近,便想着过来瞧瞧两位姨娘。”

柳氏笑着说,“大小姐,快坐下来说话。”

她虽然是笑着的,但心里却有些突突地,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这位大小姐的来意是什么。

沈棠似是完全不明白她的心思一般,笑着便与柳氏拉扯起了家常,“我见姨娘甚少出来走动,平日都在屋子里做些什么?”

柳氏笑着说道,“二爷给柏儿请了个先生,每日上午都有课要学,柏儿不在,我便和白姐姐一起做做针线,给孩子做些衣衫鞋袜。等柏儿下了学,便要忙着将先生所教的再与他说一遍,我素爱下棋,最近也开始教习他棋力。最近二爷也常来这,二爷一来就更忙了。”

她冲着白氏微微一笑,“说起来,我和白姐姐倒也不曾空闲过。”

沈棠微微一笑,“难得姨娘对四弟的一份心意,鞋袜衣衫都亲力亲为,倒是四弟的福气,丫头们也都省了不少心。”

柳氏笑着指着一个长相秀丽看上去颇是老实的丫头说道,“蕊香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这丫头样样都好,就是不会女红。我倒是想让她替我担待一些,她可也帮不上忙啊!”

蕊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姨娘瞧不上奴婢的手艺。”

沈棠心中一松,这声音平实沉稳,与昨日假山后的那轻佻娇媚全然不同。

她笑了笑,将话题转开,低声问道,“姨娘近日的月事可还干净?”

柳氏感激地说道,“多亏了大小姐的方子,这两月身上舒爽了,月事也正常了,倒有些重见天日之感,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般。”

沈棠心中一动,将她这屋内扫视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停在了熏香炉上,她眉头微皱,低声问道,“姨娘熏的这是什么香,闻起来颇有些奇怪。”

柳氏一愣,忙道,“这不就是最平常的茉莉香?”

随即她的脸色便是一凝,焦虑地问道,“这香有什么不妥?”

沈棠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倒没什么不妥的。只是这香闻多了让人觉得心里有些发闷,头昏脑胀的,我想着四弟如今正是读书的好时节,总闻着这香似乎不太好。姨娘若是爱香,不如取个花瓶,让丫头去园中每日采摘新鲜的花朵放着,既清新又好看,还不让人闷得慌。”

柳氏若有所思,“大小姐说的是,柏儿也常说屋里发闷,我倒是还不曾留意。蕊香,将这熏象撤下去吧。”

沈棠笑着又和白氏柳氏东拉西扯了一回,见已经到了午时,忙立起了身来,“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柳氏忙留她用饭,“柏儿也快要回来了,不如大小姐留下來一块用个饭?”

沈棠笑着谢过了她的好意,“你们用的是大厨房的份例,我若是做下来用了,你们可就不够吃了。我那边厨房上已经做好了,若是不回去吃,也是浪费。姨娘就别跟我客气了。”

柳氏便也不再强求,她将沈棠送出了屋,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问道,“大小姐,那熏香里,是有什么不妥么?”

沈棠轻轻颔首,又摇了摇头,“那熏香味道有些微微发酸,闻起来并不纯正,倒像是混了什么别的物事进去一般,让人觉得这味道很是别扭。”

她想了想,笑着说道,“我只是给姨娘提个醒,四弟年幼,这些香啊,粉啊的,最好还是避开一些。姨娘自个也要多加注意呢,姨娘那么年轻,又深得父亲宠爱,将来免不了还是要给四弟再添弟弟妹妹的。这些薰香味道浓厚,夏日倒还罢了,若到了冬日,屋子里本就不透气,又点着这香,那对身子就更不好了。”

柳氏是个聪明人,话说到这份上了,心中自然得了要领,她满是感激地说道,“多谢大小姐的提醒,不然我还真是疏忽了。”

沈棠含着笑意,回到了月桂园。

碧痕已经回来了,“二门上的管事说,昨日除了照常例送菜送鱼送肉的伙计,便只有替二小姐送东西来的和昌记的伙计来过一回。”

和昌记,是京城最好的家具铺子。

碧痕接着说道,“二小姐在和昌记订了张新的妆台,昨日他们便送了进来,但照例,外头送东西进来,只能送到二门处,然后再由各院的小厮抬了去。那两个送妆台的,也并不曾进园子去。”

沈棠眸光微动,“是沈紫嫣啊!派个靠得住的小丫头,去盯紧了沈紫嫣身边的橘红,若是我料得不差,这两日,她必定是要出去一回的,跟紧她,看看她去的是哪里,见了什么人。”

碧痕惊讶道,“小姐您莫非会未卜先知的本事?”

沈棠“噗嗤”一笑,“我哪里会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我方才去了一趟柳姨娘处,她身边的蕊香老实憨厚,绝不会是昨日我听到的那声音。但沈紫嫣身边的橘红我却是略有些印象的,身段妩媚,走路窈窕,为人又有些轻佻,恰巧昨日沈紫嫣又让人送什么妆台进来。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

她神色微敛,“沈紫嫣这回图谋的事一定非同小可,若是我料得不差,这回她要针对的,该是荣福郡主了。但荣福郡主身份尊贵,在府里她决计是没有机会出手的。说起来,只有后日荣福回门,沈紫嫣方才有机会。”

大周朝的规矩,女儿出嫁之后的第六日,方能回门,以示在夫家生活安乐,无须父母担心。

碧痕想了想,叹道,“果然是这个道理。只是,二小姐又能做什么呢?我们要不要将这事告诉下荣福郡主,好让她堤防着?”

沈棠笑着点了点头,“沈紫嫣的手段向来简单粗暴,我们便是不告诉荣福郡主,想来以郡主的身手也是应付得了的。不过,既然我们要与郡主交好,那你还是向她身边那位玉儿通声气吧。”

这边刚交待完,碧笙已经将香喷喷的饭菜端了上来,“文绣的娘倒真是有心,我刚想下厨房去给小姐做点什么呢,人家就已经将热菜热饭准备好了。”

碧痕笑着说她,“我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怎么倒像是嫌弃人抢了你的事做似的,话里话外,怎么就透着那么大股酸味?”

碧笙哼哼了两下,“说实话,还真有点。说起来,我已经好久都没有给小姐露一手了,今儿难得在家用饭,咱还想把上回在曹夫人那学的两手露一露呢。”

沈棠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这几日事情多,你便是做了好菜好饭,我也没有心情细细品尝。等过些日子,这些事情都结束了,我便去曹府下个帖子,请曹夫人芙姐姐一块过来,一起来尝尝我家碧笙的好手艺。”

碧笙想了想,这才满意,“那就说定了哦!”

方用好了饭,沈棠正想躺着歇一歇,这时文绣来了。

她一脸急切地道,“二少爷的同窗,那位叫做夏止的来了。二门上的管事得了侯爷吩咐,但客人来了却是不好拦的,因此命了小厮来通报。二少爷不知道怎么办,过来讨小姐的主意。”

沈棠眉头微皱,想了想,便道,“我跟你去一趟吧。”

她进屋的时候,沈榕正在双福的帮助下,替没有受伤的肩膀包扎,他一边看着一边吩咐道,“做得像一些,夏止向来多疑,说不定还会来捏两下伤口,到时候若是让他发现了端倪,倒不好了。”

沈棠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先将衣裳穿好了,我就不信这夏止还胆敢将你衣裳扯了,就为了看你的伤口。”

她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便笑着对双福双喜说道,“将这座屏风换个方向,挡住耳室的侧门。将这个书案摆到这里来,那个椅子也搬一下。”

这时,屋内传来了杯盏破碎的声音,沈棠眉头微皱,进了耳室。

只见赵誉一脸无辜地望着她,“我想要喝口水,但是够不到,一扯动得大些,肩膀这里就生疼。但你们都在外头有事,所以我就只好自己来,可是……于是……”

沈棠眉头一挑,这简直是赤果果的挑衅和威胁啊!

但夏止想来很快便要来了,她耽搁不起时间,便只能受他的胁迫了。

沈棠徐徐走到门口,对着沈榕说道,“仍照我方才所说的将这些家具摆设重新摆过,世子这里无人看顾,便由我来吧。碧笙和文绣一块伺候在你床头,若是有什么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她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你且想着从前咱们是怎么装病的,照样来着便成,这里是咱们的地盘,那夏止便是再嚣张又能怎么样?姐姐就在隔壁,你且从容一些。”

沈榕虽觉得不该将姐姐留在世子的耳室内,但此时甚是着急,他也来不及说些什么,只好匆匆地应了下来,快速地躺到床上,歪歪地倚在床头。

装病对他来说甚是熟捻,不过短短一瞬之后,沈榕便进入了角色,哼哼唧唧了起来。

沈棠微微地一叹,便在赵誉的床头坐了下来,她低声说道, “世子这样,甚是让人为难呢!”

话音刚落,便听到隔壁有个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啊,榕,你怎么好端端地,就受了箭伤?来,让我看看,严重不严重?”

沈榕声音平淡,“是夏止啊,你怎么来了?我这箭伤只是轻轻擦了擦皮,没什么大碍,只是祖母怜惜,非让我在家养着。”

两个人开始了互相试探,互相推诿,互相扯皮。

听着外头沈榕和夏止你来我往地打着机锋,榕儿却丝毫不曾露了败风,反而将夏止挤兑地不好意思再伸出魔爪去看他的伤口,沈棠的脸上露出又是疼惜又是欣慰的笑容来。

她转过脸去,看到赵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由低声问道,“还要喝水吗?”

赵誉笑着点了点头,“要。”

沈棠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盏茶水,然后轻轻地递到了他面前,“喝吧。”

赵誉却摇了摇头,一双眼晶晶亮亮地望着她,“我惯用左手。”

这该算是无理取闹了,喝水而已,又不是吃饭写字,就算是不惯用的手,也该能端得起这盏茶。

沈棠暗暗有些恼意,素日常听说这位世子风评不好,花名在外,她总是一笑嗤之。质子的处境甚是微妙,有时候,只有越纨绔越不堪才能生活得越好。这与从前榕儿不得已装病,自己又刻意藏拙是一个道理的。

她自从见赵誉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绝不是传言中那样的人,他能忍自持,风流只是他的保护色而已,她甚至内心隐隐觉得,传说中瑞王府后院的那群女人,也不过只是这个保护色的一部分。

但今日见他驾轻就熟地趁人之危,毫不犹豫地威胁挑衅,她心中不禁起了一些怀疑,万花丛中过,当真能半点不沾身吗?

想着,她的脸色便不由冷了下来。

赵誉见沈棠的脸色忽然变了,心内暗恨自己鲁莽,便不再言语,乖乖地用右手将她手中的茶盏接过,饮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她的手中。

沈棠望着这空空如也的茶盏,有着片刻的失神,自己一向冷淡自持,方才胸中那股恼意却来得这般莫名,又这般汹涌,这到底是怎么了?

赵誉懊恼,沈棠发愣,两个人静静地坐着,一语不发,空气中流动着诡异的气氛,直到双福双喜终于将屏风搬开,然后沈榕一蹦一跳地进了耳室,这才被打破。

沈榕狐疑地问道,“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同类推荐
  • 相公连连看

    相公连连看

    当医学院“女屠夫”遭遇古代“温良”腹黑男,一场非礼进行时火热上演……她,一手小李飞刀走遍天下无敌手,他,一张安良纯纯面具横扫遍地芳草,他,心狠手辣举世闻名,他,赫赫战功之下累累血债。后面一群美男追着跑,青芙一害羞就成百变芙蓉帝……
  • 重生治愈小甜妻:霍少,请开动!

    重生治愈小甜妻:霍少,请开动!

    作为现代高智商黑客兼炸厨房专业户的慕小纸,首次穿越竟成了鼎鼎有名的厨娘, 面对一窍不通的厨具,她利用天才脑袋做出一道又一道惊天的……黑暗料理,然后脚虐渣渣,踢飞渣爹,做上第一夫人。 从那以后,坊间便经常听到一阵一阵呕吐声。“少爷来来,夫人研究的新菜式,第一的位置留给你。”“呕呕呕”某男嘴唇发紫,“一脸色香味俱全,我媳妇真厉害!”“少爷来来,夫人亲自为你下厨做的新菜式。”“呕呕~~”某男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爽脆滑口,我媳妇真棒!!”某女喜悦溢于言表,“好吃就多吃几口。”
  • 盛世医后,冷帝请接招

    盛世医后,冷帝请接招

    她是神秘部队的情报女王,一朝被卷入时空隧道,成了离国冷帝的冷宫弃后。种草莓,救美男,闲来再动动金手指,手撕渣爹,脚踩恶姐,智斗妃嫔,平定边关……某姑娘的人生宛如开挂,混得风生水起,最后还硬生生把一代冷傲帝王训成忠犬。某忠犬帝王一本正经地欺身而上。“那个谁,爪子拿开!”“皇后,朕的爪子是你的,自然得放你身上。”某姑娘:……皇上,脸呢?【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无良女太监(完)

    无良女太监(完)

    云蕊,一介无良女,被只大老鼠吓得失足掉楼--!没想到却大难不死,穿越到了个小公主身上。仔细想想,貌似赚了?呃,不对啊!哪有这么狼狈的公主?落魄到要伪装成太监来求生存!咳!虽然咱这出身是糗了点,不过这皇宫里的美男很多呢:太监里有美男,皇子里有美男,朝政里也有美男!哇咔咔!对于云蕊这介无良女来说还真是老鼠掉进米缸了!太监就太监吧,日子照样过!不好!眼看着一天天长大,总不能一直扮太监啊,会穿绑滴!怎么办?!友情提示:此文结局时很赶,不喜勿进,别自己看了又生气哦!慎入啊,慎入,最好绕道!看其他文去吧!
  • 巫族遗女不为妃

    巫族遗女不为妃

    她,卿本佳人,奈何命薄,意外卷入了一场皇权争斗,从此,一生漂泊。那人人忌惮的身份,将她推上风口浪尖,有想杀她的;有想利用她的;还有人想守护她。他,一朝之王,心怀坦荡,偶然发现了隐藏在自己身世背后的阴谋,想回头,已无退路,向前,万丈深渊。他,两代忠臣,一夜之间,父母家人消失,他流落荒野,四海漂泊,一颗孤傲的心,搭上了一辈子的幸福,设计了一场惊天的阴谋。
热门推荐
  • 邪魅世子懵懂妃

    邪魅世子懵懂妃

    推荐新书【妃常贪欢,皇上翻牌忙】,希望大家喜欢。当她,还是人人眼中的废材小姐时,她早已更替灵魂,脱胎换骨,踏上无人能及的修炼之路。灵宠?她随随便便坑来一只就是百年难得一见!当她,华丽归来,傲世九天;而他,世人眼中那早已神化的存在,却无怨无悔,甘愿退与她身后一线,默默为她扫去荆棘,只为见她光华万千,拋去如画天下,来换她笑魇如花,他便心满意足,看着她眼中的骄傲,却是那么惹人疼爱。她是世人眼中的魔女,令人闻风丧胆,却在他面前,却永远是俏皮可爱,懵懂无知如邻家女孩的形象,只为给他永远的好影响,却不知真面目早已被他所窥。他桀骜不驯,无惧天地,众人眼中的神明;在她的眼中,却是温柔体贴,俊美无双的男子。
  • 误惹豪门:腹黑叫兽小淘妻

    误惹豪门:腹黑叫兽小淘妻

    他,玛利亚贵族学院毒舌教授高长恭,柔美俊逸,姿容无双然而在我眼底却是病得不清的妄想症患者。他说,他是北齐兰陵郡王,然而,他却没能记住老祖宗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悔对我是又亲又抱。我说,我喜欢隔壁班的王麻子,他那张星象图一般星罗密布满红疙瘩的脸蛋是我的最爱。他一心在现代寻找回去的路,只因为他将一个很重要的人遗忘在了过去,于是,他找寻回家的路,奔向历史所注定的悲剧结尾,全然不顾生命。
  • 逍遥种田录

    逍遥种田录

    柳天海得了块玉,玉中有一块地,妙用无穷。农夫,三泉,有块田的幸福日子开始了……
  • 医路繁花

    医路繁花

    这是一个中医大夫穿越异界,想要救死扶伤,证明自我的故事。
  • 我等来自地球

    我等来自地球

    四十六亿年前的一场布局,四十六亿年后全球步入修真时代。当整个地球上的人类,降临到尔虞我诈的修真界时,他们究竟会翻腾起多大的浪花?(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关注!)
  • 寻仙典

    寻仙典

    寻仙,问道,自在逍遥。走最艰辛的路,做最伟大的仙。行路难,还能难于上青天做神仙吗?
  • 佛说净意优婆塞所问经

    佛说净意优婆塞所问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囹圄中成长的中兴帝王

    囹圄中成长的中兴帝王

    江充将耳朵凑上去,听刘丰嘀咕几句,不禁大惊失色这一日,绣衣直指官江充正把玩着一块别人刚送来的奶白色羊脂玉。此玉晶莹剔透,状如手形,料是上乘的和田羊脂玉籽料,工艺也是随物赋形,巧夺天工,栩栩如生。轻轻抚摸,温润滑柔,宛若美人酥手盈盈在握,令江充心神荡漾,骨头缝里都泛着舒坦。他特别钟爱玉器,这与他的出身有关,正如人们所说,缺什么补什么,缺什么渴望什么。在当时,只有达官贵人才有资格佩玉玩玉,佩玉玩玉是王权贵族身份的象征,而平民百姓私藏玉器是要砍头的。
  • 春风吻过你的美

    春风吻过你的美

    这是一段发生在80年代末期的爱情故事。故事主人翁刘丽在昌明家族中工作,偶遇了心中的老男人唐襄年,两人再续了一回纠葛虐心的爱恋。最终,以刘丽生意失败作结。时隔多年,在一次同学聚会中,两人再次邂逅,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之后,两人终于无法抑制深藏在内心多年的暗涌。而刘丽在最终明白唐襄年对自己的深情后,将再也无处安放剩下的余生……唐襄年回望自己的前世,作者将共和国历史上那段清纯时代的爱情用饱含深情的笔墨娓娓道来,让人经由暗中泪水透视惨痛的历史之时,明了了作者及一代人心中隐秘的骄傲!
  • 胜天王般若波罗蜜经

    胜天王般若波罗蜜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