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艳阳高照。
似乎连时间都在炽热阳光带来的高温中扭曲成蜿蜒的条状,将午后的时光拉得甚是漫长。
一片慵懒的风情中,从道路一旁的风景墙内传来木刀碰撞的乒乓声,不时伴随着稚嫩的娇喝声——这里是一个私人道场,隶属于桐谷宅。
此时一对少年男女正在对练,竹刀交错。少年大概十三四岁,刘海微垂,利落短发下的面容看起来很普通,身高估计170cm左右,不过那有别于普通少年的深邃双眼却给他带来一丝特别的气质。作为对手的少女大概十一二岁,青涩稚嫩的面容和可以进行飞机起降的平板身材都在散发着一股幼齿气息,120cm的娇小身高搭配清秀面容上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有亲和感,也许是长久的剑道修行,这份柔弱可爱的气质还夹杂着一丝不让须眉的英气。
随意将对手这轮凌厉攻势格挡住,少年抬手拭去眉角并不存在的汗水,随手用手中的竹刀挽了个刀花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小直。”
被称呼为小直的少女却没有随之收势,只是趁机重整了一下姿态,将刚才那瞬间因为全力进攻被反制而留出的破绽填补起来,大眼睛中传出的不甘与坚持让少年有点头疼——作为自己的便宜妹妹,直叶这丫头什么都好,样貌端正,品学兼优,待人有礼,性格也是温柔娴静,除了那还未成长发育的身体让人略感残念之外,也就这外柔内刚的倔强劲头最让少年头疼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要知道,欲速则不达。”少年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并给出解释,“去吧,天气那么热,如果中暑就本末倒置了,好好冲个凉,一会我送刨冰来给你们吃。”
应该不是因为少年的解释,少女眼中亮起的星星肯定是奔着刨冰去的。少女收起了架势,恭敬地对着少年鞠了一躬,将竹刀放上道场边的武器架,向少年提出自己的期待:“汐哥哥,可不可以给我的刨冰淋上草莓汁?”
名为“汐”的少年笑着点了点头,少女满意的跑开,一如林荫中偶尔飞过的小雀般活泼。待少女走远,少年收回目光,转身将手中的木刀也放回刀架,换上常服,将空无一人的道场关上门,沿着走廊离去。
厨房中,汐熟练的将早已备好的冰块从冰柜取出放入刨冰机中打碎,现代的厨房用具自动化程度都挺高,可这些工作所需的时间却也没有缩短多少。于是,在刨冰机的嗡鸣声中少年放飞了思想。
转眼已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呢……
当年,汐从医院醒来时,看着病房的一片雪白和自己小小的手脚一脸的懵懂,完全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旁守护医护人员可能觉得对岁数尚幼的孩子说明也无济于事,并没有向他告知什么,汐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直到一个陌生的身影到来——那个女人轻柔的抱起床上的婴儿念道:我是桐谷翠,以后就是你的家人了……
之后一段时间汐仍然需要住院观察,可能确实是因为汐实在太小,医护人员间的闲聊并未刻意避开这个孩子,汐也从这些闲聊中了解到,他是在一场严重的交通事故中被发现的——当时一片狼藉的现场只有车辆后座的两个婴儿存活了下来,一个是翠的外甥鸣坂和人,还有一个就是汐。
虽然和人在事故中受了不小的伤,可半年多的调养治疗后已经出院,在桐谷翠的安排下改了姓氏进了桐谷家,反而是没有检查出什么伤势的汐一直昏迷着,医生说可能是伤到了脑部,直到事故都已过去了一年多才苏醒。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桐谷家一直试着联系他的家人,可除了在孩子随身佩戴的御守上发现“汐”这个疑似名字的中文以及可能是出生月日的数字“6.29”之外,其余的线索完全断开,完全没有可供继续调查下去的方向。
善良的桐谷翠在与远在美国的丈夫桐谷峰嵩商量之后,决定收养这个孩子。毕竟自己的家庭也算富足,前面都已经收养了和人,再多收养一个孩子并不会带来多少负担,而且这个孩子既然是与和人从同一辆车上被救出,想必与自己过世的妹妹一家也关系匪浅——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于是出院之后,汐有了一个家。
慢慢地,桐谷翠发现汐与普通的孩子不一样——平时不像其他孩子一般哭闹,醒来的时候总是安安静静的,要么爬到走廊上静静看着天空,要么就是无声的看着坐在电脑前审查稿件的自己。在差不多大小的和人还在咿呀学语连一声妈妈都说不清楚时,汐就已经能用话语完整的向自己表达他的意思了。从简单的走路识字到复杂的钢琴剑道,无论什么新事物,汐都表现出极强的学习能力。身为报社编辑的桐谷翠也算见多识广,不由感叹世上真有天才存在,从此更加用心培养小汐。
这些汐心里都明白,他更明白的一点是,自己并不是什么天才。钢琴也罢,剑道也好,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对这些事物似乎有一种暧昧的距离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本能的就能理解这些东西,但是汐能肯定自己原本就会这些东西,甚至都称不上学习,不过是很久没有接触,需要一点时间找回熟悉的节奏罢了。可一旦涉及自己那暧昧的记忆,就仿佛站在迷雾掩盖下的冰山前,明知道从前方传来一阵阵不寻常的冷气,可在迷雾的遮掩下就是无法看到冰山的存在。还好汐也不是钻牛角尖的性格,抱着早晚会明白的心态也就顺其自然了。
于是,从初中入学开始,汐就收起了锋芒,除了学习成绩依旧拔尖,再没在外人面前展露过自己的天赋。
刨冰机的嗡鸣声停止,汐也把自己的思绪慢慢收回来。将刨冰盛入杯中,淋上早就调制好的草莓汁。随手将厨房收拾干净,汐用托盘将三杯刨冰装好,走出了厨房。
来到桐谷家时汐就已经知道,和人成了自己的弟弟,还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妹妹名叫直叶。这个家的家长桐谷峰嵩是驻外高级白领,长时间在美国工作,一年都难得回家几次。老妈桐谷翠则是一家知名电脑软件报刊的责任编辑,知性美女,性格温柔内敛,具备现代日本女性少有的独立自主,一个人就将三兄妹给带大。桐谷和人,和汐一样是初中二年级学生,性格偏内向,也许是因为受老妈桐谷翠的影响对电脑这一块很是擅长,无论是硬件组装还是软件编程都很有一手,缺点是玩起游戏来就完全不能自控。桐谷直叶,家里的掌上明珠,作为最小的妹妹现在只是初中一年生,性格遗传了亲生母亲的温柔,在两个哥哥的溺爱下略显活泼。因为小时候的某件事,顶替二哥和人修习剑道,不过却没有丢失普通女孩子的温婉,反而多增添了一丝英气。
穿过客厅,走上楼梯——二楼是三兄妹的卧房所在,由外到内的房间主人分别是汐、和人以及直叶——汐走到走廊尽头,轻轻敲了敲直叶的房门,在直叶的授意下打开门进了屋。
房间是女孩子式的布局,粉色窗帘边的原木书桌很是整洁,一旁的书架上各类书籍规规整整分门别类。淡紫色的梳妆台放在床头,粉色的被子叠放在枕头边。此时小萝莉正趴在床上快要陷入沉睡,黑色短发还带着未干的水汽,上身穿着蓝色的亚麻T恤,黑色热裤将向后翘起的小腿衬托得更显白皙,温润如玉的脚丫在身下枕着的兔子玩偶遮掩下若隐若现——那只大大的兔子玩偶是去年汐和和人两兄弟攒了很久零花钱才买来送给小公主的生日礼物。
“我的公主殿下,你点的刨冰到了。别睡着了,连头发都没吹干,睡醒了会头疼的。”汐把托盘放到书桌上,一边轻柔的将直叶扶起来,“来,先把头发吹干。”
直叶似乎困得双眼都难以睁开,眼皮轻轻跳动几次后就放弃了挣扎,任由汐将她扶到梳妆台前坐好。看着直叶这慵懒的样子汐不由得无奈地深叹了口气,拿着吹风机打理秀发的动作也更轻柔了些。
黑色的短发摸起来很柔顺,如直叶那乖巧的性格一般,不一会潮湿的短发就被吹干了,轻轻摇了摇已经开始向周公举白旗的小丫头:“小直,刨冰要化了哦,先吃了刨冰再睡吧。”
“呜……好困……眼睛睁不开了,汐哥喂我……”清秀的小脸以四十五度专用卖萌角度对准了汐,直叶用那不停颤动却从未睁开的双眼表达着自己在这场与周公的征战中的不甘示弱却又无能为力。
汐再次无奈地叹气,扶着双眼紧闭的直叶靠在床头,转身拿起一份刨冰,用小勺一点点喂着小丫头。
“汐哥最好了……”好不容易在周公胜利之前喂饱小丫头,将小丫头舒服的在床上放倒,细心帮她盖好被子的汐听见小丫头临睡前的呢喃,不由得轻笑,伸出手指在直叶脑门上轻轻一点:“看来太宠你这懒丫头了,以后我不在看你怎么办。”然后端起托盘,转身出了房间。
“才不要和汐哥分开呢……”这是小丫头睡熟前脑海中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