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白涛之死
瘦长汉子前来报告白涛的噩耗之后，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而艰难的使命，几乎瘫坐在地。
龙一鸣赶紧一把扶住他，递过一杯茶，关切问道：“兄弟，你辛苦了！白大哥……到底是怎样死的？”
瘦长汉子接过茶，一饮而尽，缓了缓气，方把白涛之死一一道来：
原来，接到雷公的任务之后，白涛便马上分派手下广泛收集情报。很快，有堂口的探子来报：在羊城北郊发现了一个手背上有锦鲤鱼纹身男子的踪迹！于是，白涛马上召集了五名得力手下，直奔羊城北郊。追查了好一阵子，白涛一行六人终于盯上了一名纹身男子——这人正独自在路旁的茶亭里饮茶。尽量白涛几人已经相当小心翼翼了，但还是被纹身男子发觉了——看得出这人有相当深的江湖经验。纹身男子似乎并没有慌乱，像是有意要将白涛一行人引进了附近的树丛里面，准备与白涛他们一决胜负。当时，白涛叮嘱年龄最小的手下阿财留在树丛外做接应，并告诉他：万一自己和其他几名兄弟进去都斗不过对方，你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要留着性命，马上回去向雷大哥报信。随后没过多久，树丛里便传出几声惨叫，在外接应的阿财透过树缝看见白涛几人纷纷倒下了。待到纹身男子走远了，阿财才敢进去，一看：白涛几名兄弟全都断气了！于是，阿财便飞快回来向雷公报信。
黄小玉听后，不禁黯然落泪。
龙一鸣问道：“雷大哥现在在哪？”
瘦长汉子道：“雷大哥一听到白大哥的死讯，便马上集合一队人马，由阿财带路，直奔北郊了。”
龙一鸣急问：“兄弟，你知道北郊那片树丛在哪里吗？”
瘦长汉子道：“知道，我听阿财提到——在瘦狗岭！”
龙一鸣：“兄弟，麻烦你马上带我们去那里！我要去看看白大哥有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线索。”
于是，瘦长汉子便和龙一鸣、黄小玉马上在路边叫上一辆出租小汽车，向羊城北郊瘦狗岭飞驰而去。
瘦狗岭。
这座位于羊城东北面的山岭，形状像一条头朝西北，尾向东南趴着的瘦狗——如果你站在不远处的白云山上眺望过来，会看到这条“狗”瘦骨嶙峋，故名瘦狗岭。其实，在明清年代，它曾有过更威风凛凛的名字：天子岗和将军山。
在清朝，这里还留下“炮打瘦狗岭”的典故。据说，大清开国之时，一位得道的国师曾到羊城，看到此处云蒸雾罩、紫气冲天，便立即奏明圣上，请求派兵剿灭此处龙王，“如无作为，他日必出天子”。于是，朝廷每年拔出专项经费，指令当地官员炮打瘦狗岭。实际上，每年的“炮打瘦狗岭”只是流于形式，更实际的是朝廷的真金白银流进了当地官员的腰包，当然也沦为民间的笑谈。
龙一鸣一行人赶到瘦狗岭时，雷公众人也已到了。
只见雷公铁塔般的身形正在树丛中颤抖，他身后肃立着一众忠义堂的弟兄。雷公双手紧握，青筋暴起，悲伤痛呼道：“白兄弟啊！你们都是我的亲手足、好兄弟！今日竟惨死在这里！我雷公发誓一定要替兄弟们报仇！”
龙一鸣即刻上前安慰道：“雷大哥，你不必太伤心。白大哥他们的死是因我而起，我会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的！”
随后，龙一鸣看到的搏斗现场的惨状：白涛几人的尸身分别倒卧在四周，尸身看上去并无外伤，但几人均七孔流血。白涛尸身前面的泥土里有一大滩血迹，呈发射状，像是从他口里喷射出来的——看来他当时受的伤也最重。在几人的尸身旁边，布满了残枝碎叶。周围有几棵大树身上出现撞击的痕迹，大树的树根有松动迹象，而个别尸身的衣服上也发现粘有树皮组织。
龙一鸣点上一支烟，猛吸了几口，陷入了深思。没多久，他俯下身去，摸了摸白涛几人的胳膊。忽然，他解开了白涛的上衣，仔细看了看，方道：“果然是这样……”
雷公瞧着有些奇怪，便问道：“龙兄弟，你看出什么了？”
龙一鸣打开白涛的上衣衣襟，道：“雷大哥，你看！”
一个淤黑的血手印赫然出现在白涛尸身的腰背上！
“估计其他弟兄也有。”龙一鸣道。
雷公连忙打开其他几人的上衣衣襟，果然发现他们腰背上竟都有血手印！不禁惊道：“看来这个血手印就是他们的致命伤！”
龙一鸣道：“没错，他们都是受内伤重击而死的。”
雷公问道：“凶手是个内家拳的高手？”
龙一鸣点了点头道：“白大哥他们正是被凶手用深厚的内力震伤内脏，七孔出血而死——估计他们都是被对手一招致命。所以，他们身上只留下一个血手印，而没有其他的皮外伤。”
“一招致命？”雷公倒吸了一口寒气——他清楚白涛身上的功夫并不弱。
“雷大哥，你再看看四周的四周的残枝碎叶。”龙一鸣往地上指了指，“显然也是被这人的强大内力所震落的。”
“你再看看这几棵大树的树皮。”龙一鸣走近其中一棵大树，“树皮的破损与死去弟兄衣服上的树皮组织吻合，说明当时这些弟兄被对手的内力震飞，猛力撞击到树上，我摸了摸死去几位弟兄的胸腹，均有骨折的现象。”
对手竟有如此强大的攻击力，雷公的脸色不禁有些变了。
此时，黄小玉似乎发现了什么，叫道：“大侦探！你快过来看看，这个地方……怎么这么奇怪？”
龙一鸣循声快步走了过去，只见离白涛几人尸身不远处的空地上，出现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大圆圈。再看仔细些，这个大圆圈是由鞋印反复践踏而形成的，鞋印有深有浅。龙一鸣伏下身，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些鞋印是出自同一双鞋子。
龙一鸣在外围绕着这个大圆圈走了一次，正色对大家道：“各位，这正是白大哥他们和凶手过招的地方。”
雷公问道：“龙兄弟，依你所见，这是什么狠毒的功夫？”
龙一鸣接道：“以小弟愚见，这应该是八卦掌。”
“八卦掌？”雷公道想听听龙一鸣的分析。
龙一鸣果然分析道：“八卦掌的行步以绕圆走转为基本步法，雷大哥，你看，地上这个大圆圈就是凶手用八卦掌的步法走出来的。脚印深的地方有五处，这正是凶手发力出招所致。”
黄小玉惊道：“那也就是说凶手面对白大哥他们四人只发了四招，而且招招致命！”
龙一鸣道：“正是，可谓招招是杀招！”
雷公狠狠道：“江湖上传‘八卦手黑’——果然狠毒！”语言间，雷公早已把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双掌紧握，青筋暴起！
龙一鸣接着分析道：“八卦掌讲究‘避正打斜’——所以，白大哥他们的致命伤都不是正面，而在腰背。”
黄小玉道：“好厉害的武功！好可怕的敌人！”
雷公却是满眼喷火，怒不可遏，振臂高呼道：“不管敌人有多厉害，白兄弟他们的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
雷公的周围一众弟兄也是义愤填膺，磨拳霍霍。
龙一鸣抢先一步，站在众人中间，高声道：“各位兄弟，请先听小弟一句！白大哥几人的性命都是因小弟之事而起，小弟责无旁贷！现在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而且强大凶残，我不想再让大家去冒这个生命危险。”
雷公也踏前一步，愠怒道：“龙兄弟，难道你觉得我们忠义堂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龙一鸣朗声道：“忠义堂内自然个个都是流血不流泪的英雄好汉！只是，雷大哥，此事因小弟而起，而且追踪侦察本是小弟的专长。所以，请给小弟两天的时间去追查凶手。如若小弟两天之内追查不到，再请雷大哥一众兄弟出马不迟！”
雷公沉默了一阵，铁青的脸舒缓了一些，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道：“好吧，我视白涛亲如兄弟，有劳龙兄弟尽快找到真凶！”
龙一鸣向众人拱手道：“小弟万死不辞！”说完，就带着黄小玉告辞了。
然而，告别了雷公，龙一鸣却并没有马上返回羊城市区。他带着黄小玉，悄悄地朝瘦狗岭北面的密林处走去。
（瘦狗岭位处羊城的东北面，山虽不高，但山势延绵，地形险峻，草木横生。从远处看，山形狭长如犬，故名瘦狗岭。）
走进瘦狗岭的密林中，黄小玉觉得事有蹊跷，于是便停下来问道：“大侦探，我们为什么不回城里，而往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跑？”
龙一鸣轻声道：“凶手很有可能就藏身在这里。”
黄小玉吃惊问道：“你怎么知道凶手会藏身在这里？难道你发现什么线索了？”
龙一鸣点了点头，道：“对，发现线索了——这条线索正是白涛指出来的。”
黄小玉更吃惊了：“白大哥不是惨死了吗？”
龙一鸣慨叹道：“是的，白大哥虽已惨死，但他还是在临死之前给我们提供了指引。”
黄小玉杏眼圆睁，一脸不解。
龙一鸣解释道：“杀害白大哥他们的凶手，从现场来看，显然是一名八卦掌高手。”
黄小玉道：“这一点，你刚才已经向大家说明了。”
龙一鸣道：“因此，我们只要抓到这名八卦掌的高手，就能替白大哥报仇，自然也能查到钱小姐的下落。”
黄小玉问道：“可是这名八卦掌的高手已经逃去无踪，我们怎样追查呢？”
龙一鸣缓缓道：“你们可能没有注意到白大哥尸身倒下的地方，他的右手处，在泥土上新画了一个符号——这应该是白大哥临死前用尽最后一口气画下的符号。”
黄小玉忙问道：“什么符号？”
龙一鸣在地上捡起一支枯枝，在泥土上划了几下：爻。
黄小玉满脸不解，问道：“两个叉？这是什么意思？”
龙一鸣笑了笑，道：“这个不是叉，是代表八卦的古老符号‘爻’。”
黄小玉道：“八卦的符号？”
“中国的文字有不少是由象形而生。”龙一鸣解释道，“‘爻’字就是代表交织——阴和阳的交织，对于我们的祖先而言，就如同是太阳和月亮的交织一样，而宇宙和世间的奥妙就在这交织中产生。”
黄小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白大哥想留下什么暗示呢？”
龙一鸣道：“白大哥被击中倒下之后，右手手指在身旁的泥土上划上“爻”字，而左手直指北方——也就是我们现在前往的方向。小玉，你知不知道，瘦狗岭的北面是什么地方吗？”
黄小玉摇了摇头。
龙一鸣肃然道：“八卦山庄！”
黄小玉旋即问道：“八卦山庄？这是个什么地方？”
龙一鸣沉吟了一会，方道：“八卦山庄，我也没去过。只是，听闻那里是机关重重，是个极其凶险之地。”
黄小玉道：“既然是极其凶险之地，为什么我们不叫上雷大哥他们一起前去？”
龙一鸣苦笑了一下：“雷大哥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他们的功夫我是清楚的——我不希望再看到他们中有人像白涛那样枉送性命！”
黄小玉听后，目光灵动，缓缓道：“所以，你就宁愿自己来冒这个险了。”
龙一鸣耸了耸肩膀，笑了笑：“我可不想以后没人给我煮美味的‘三鲜汤’。”
黄小玉盯着这个看似嘻皮笑脸的男子，眼中平添了几分柔情。她也嫣然一笑道：“好吧，为了这美味的‘三鲜汤’，我这个小女子就陪着你这个大侦探一起去赴汤蹈火吧！”
此后，俩人不再多言，快步急行，途中遇到一些山民，龙一鸣向山民打听了一下八卦山庄的情况。山民们多是讳莫如深，龙一鸣感受到他们对八卦山庄心存敬畏。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山民叙说道，这座八卦山庄大约在十年前兴建的，山庄主人好像是个有钱人，做什么生意就不太清楚了，而且此人行事神秘，极少露面。由于得知八卦山庄按八卦阵式而建，外围高墙林立，气氛森然，因此山民们都不敢靠近，更别说进入了。只是，不时会有些外地旅人误入八卦山庄，有的再也没有出来，有的不久就横尸山庄外面，死状各异：有的浑身乌黑，像是中毒而亡；有的面目全非，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而死；有的全身被烧焦而死。也有个别胆小的山民说道，半夜里会听到从山庄里传来类似野兽的叫声，声如厉鬼。所以，附近的山民们对这个近在咫尺的山庄都是知之甚少，大多像躲避瘟神一样畏而远之。
听了山民们关于八卦山庄的种种印象，黄小玉的心头不由地紧了起来，心情如同天边的落日般昏暗无色。但她注意到龙一鸣的眼中却跳跃着兴奋的光——她猜测这位大侦探可能对越是神秘的事情越感兴趣。
告辞了那些山民，龙一鸣两人继续赶路。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在瘦狗岭北面的密林中果然隐现一片建筑群：白墙黑瓦，森然有序，透着阴冷之气。
黄小玉不禁打了个冷战，低声问道：“这就是八卦山庄？”
龙一鸣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黄小玉不觉身子往后缩了缩，“好阴森的地方，这里似乎连大自然中虫鸟的叫声也消失了。”
黄小玉虽是习武之人，但毕竟是个女孩子，此时难免会有些恐惧。
龙一鸣用温暖的大手拍了拍黄小玉略略发抖的肩膀，轻声道“小玉，别怕，有我这个大侦探在呢。”
黄小玉方回过神来，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呵，大侦探，我们应该怎样进去呢？”
龙一鸣竟也苦笑起来：“说实话，我现在也没有头绪。不过，我想我们应该先绕着这个山庄外围走一圈，观察清楚了再说。”
于是，俩人便蹑手蹑脚地绕着八卦山庄的外围走了一圈。八卦山庄占地不算小，他们走了大半个小时才绕完。可是绕完之后，两人还是毫无头绪——这个山庄顾名思义“八卦山庄”，按照八卦的形状建造呈八边形，八面各有一个两米多宽的入口，而四周高墙林立，入口处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之处。此状犹如一只大龟，将头和尾全缩了起来，只露出坚硬的外壳，让人无从下手。
黄小玉望着那几个黑黝黝的入口，仿佛看到一个个无底黑洞，感觉里面阴风阵阵而又杀机四伏。
黄小玉再看看身旁那个平日嘻皮笑脸的男人，此刻已是双眉紧锁，陷入深思。
过了好一阵，龙一鸣方轻声问道：“小玉，你了解中国的八卦吗？”
“八卦，我不太清楚。”黄小玉抿了抿嘴答道，“只是听老一辈的人说，八卦的含义复杂，可以代表时间，也可以代表方位，还可以代表阴阳五行。”
龙一鸣笑了笑，“其实，你知道的也不少了。八卦是中国最古老的神秘符号之一，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的神话时代。经过几千年的流传演变，八卦已经被人们赋予了极其丰富的含义，就如同你刚才说的那些就是其中一部分。可惜一时半刻，我还猜想不出这个八卦山庄设计的奥妙。但可以肯定的是，里面一定是机关重重。眼下时间紧迫，我只能冒险去试探一下了。小玉，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黄小玉却毫不犹豫地接着道：“我承认，我是有些害怕。可是，只要跟着你，我愿意一起进去试探。”
龙一鸣从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孩眼中看到了信任与决心，他便伸手拉拉了黄小玉的手，瞬间一股暖流传到了黄小玉的心田里。
黄小玉便问道：“我们从哪个入口进去？”
龙一鸣想了想，道：“既然我们现在没什么头绪，哪个入口都一样，不如我们就从眼前这个入口进去试探一下吧。”他指了指前方——八卦山庄西北面的入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