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沈兰君双脚并拢,两腿死死的夹着衣裙,只盯着眼前的粥,听着父亲斥责二叔,不敢言语,连筷子碰到碗碟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她惧怕父亲的威严,沈员外轻咳一声,都会使沈兰君紧张起来。沈兰君轻轻夹起一块腌姜萝卜,刚要下咽,只听沈员外唤到:“兰君,你娘今天吃斋,你怎不跟去?”沈兰君神经一紧,马上把手中的筷子放下,用指尖轻轻推了推筷子,筷子端正的摆在碗边,她抿了抿下唇,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的攥着衣裙,轻轻言道:“爹爹,今天我...我...我身体不适,娘说...娘说我不必去了,在家好生歇着...”
沈员外抬头瞄了眼沈兰君,又低下头快速的把碗里最后一口粥喝下去,拿起手边的方巾擦了擦嘴,后又拿起盏杯清漱了口,他嚯的站起身,向外走去,临到门边说道:“只见你病怏怏的样子,身子一直不爽,看了都叫人不痛快,晦气!”甩了话沈员外头也不回的走了。二爷抬头看着大爷走远,站起身甩了甩袖子也向外走去,留下沈兰君独自一人,怯怯的盯着那碗没动几口的粥,直到大爷和二爷都走远了,沈兰君沾了下额头的汗,才起身离开了后堂直奔自己的闺房。
走到廊口,看见二奶奶迎面走来,沈兰君慌忙停下脚步,向廊侧一站,微低着头,怯怯的轻唤道:“二姨娘...您安好”
二奶奶扬了扬下巴,斜睨了眼沈兰君,右手轻抬摸了摸发上的白玉兰花珠佩簪,鼻腔里挤出了一声,哼笑道:“呦,这不是兰君么,难得见你这般精神,瞧瞧你那脸色儿,是不是早上吃了心肝猪肺啊?大清早就把你这药罐子喂的这般红润,啊哈哈哈哈!”二奶奶放肆的讥笑,并不把沈兰君放在眼里。
沈兰君轻皱了下柳叶淡眉,现下言语什么感觉都是多余,对于这种女人沈兰君敬而远之,她厌恶的瞥了下二奶奶,埋着头诉道:“二姨娘,我身体不舒服,先回房了。”沈兰君低头与二奶奶擦肩而过,快速迈着步子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去,走了几步,顿了下脚,低头侧目看着二奶奶的背影小声嘀咕着:“我才不吃那些恶物,倒是看你没少吃。”她说的是那样无力,声音极低,二奶奶并未入耳。
进了闺房,沈兰君如释重负,关上门的一瞬间她长舒了一口气,绷紧的肩松下来。转身把窗户一并关上,沈兰君随后坐到床边,咬紧唇,用手搓着褥子边角,似听见了些声音,她又紧张的站起来轻踮着脚走到窗边,屏住呼吸听着,并没有人的样子,她再一次舒了口气,这次她真真的轻松了许多,唇角上扬轻快的走回床榻,从褥子下抽出《牡丹亭》,津津有味的叙读着。
沈兰君把书捂在胸口,微眯着眼睛,心中默念: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十六如花年龄总是会被这样的句子触到心窝。她在这个大宅院里从来都是无争无求,也不愿为自己辩什么,争什么。她仅仅只渴望自己也经历一次如书中描绘的那种能触动到她心底深处的感情。可她的爹娘早早给她定了娃娃亲,而她要嫁给什么人,长什么样子?多高?是否与她相投,她根本无从知晓,这件事如巨石压在了她的心口,让她每每想到就痛彻心扉,悲伤的不能自已。可她却不能为自己做任何事。
沈兰君是沈家大奶奶刘氏的第二女,沈员外十分敬重刘氏,一直渴望刘氏可为沈家生一子,天不遂人愿,刘氏连出二女,无子出,沈兰君出生后沈员外脸上没挂过笑,大奶奶也无奈至极,就顺着养罢了。自然,二小姐沈兰君也无人在意,沈兰君自己也知道她在这个家是多余的。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沈兰君只靠着看书打发时间,而书籍除了能排解她的寂寞,也是一剂良药,她在书中能看到美好的爱情,和睦的家庭,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正是她所向往的生活,可以慰藉她那柔软的心。沈兰君盼着如书中所述的那样,也能遇见一位翩翩公子救她出水火,让她早日离开这个她早已厌烦的宅子。这个宅子里除了她的奶娘肯真心问她一句安好,其他人只把当她是空气,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