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跟随着孟氏来到开善寺后庭,庭院里空无一人,只闻得一阵阵梅花的香气,梅花树矗立两旁,引出条石砖垒砌的小路,小路延伸向庭院深处。走了一段只见后庭偏东角有个石亭,亭子里坐着一位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头顶无发,年约四十上下的样子,身穿青色素麻棉袍,端坐亭中闭目养神。虽然表面看着是出家人的打扮,但却并不像出家之人,更不像孟氏所述的那种高僧形象。大奶奶转头与孟氏眼神交汇,很是忧虑,止步不前。孟氏也甚觉诧异,抿起朱唇,故作镇定,轻挪脚步缓缓往亭子走去。
距亭子还有三尺半的距离时只见那男子抬头凝视片刻,微微一笑,慢慢站起拱手到:“老衲已在此恭候多时了,两位请。”说罢身子一侧礼让大奶奶和孟氏入座。大奶奶心有疑虑,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犹豫间转身看了眼孟氏,孟氏努了努嘴,推了推大奶奶,示意不必担心。大奶奶对芸香和巧香吩咐不必跟随,站在后庭院门口等待片刻即可,回身拉着沈梦舒的手,徐徐走向亭子,三人纷纷落座。
坐罢三人并不言说,大奶奶紧闭朱唇,上下打量着这个僧人。此人相貌丑陋,身材臃肿,着装虽是出家人的服饰,可气质和面貌却没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那袍子好似不太合身,紧巴巴的裹着胸腹,胸前微露黑毛,络腮胡子没刮干净,胡茬稀稀落落的挂在脸上,混沌无神的双眼上布满红血丝,脸上没有半点和善。
僧人粗糙宽厚的手里握着一串念珠,只见他摩挲着念珠,死死盯着大奶奶的肚子,不发一言。大奶奶见这粗鄙僧人这样盯她,甚是恼羞,少顷,直身站起想转身离去。孟氏急忙拽住大奶奶:“大嫂,急不得!子嗣为大,听得高僧一言再走不迟呀!”大奶奶羞臊着脸,甩开孟氏的手言道:“哪里是高僧?怕是弟妹你糊涂了吧!你看看他一言不发的盯着我,让我怎好待下去!”说罢转身欲离去。沈梦舒也觉得这僧人无理至极,跟随大奶奶一同站起想要离去。
那胖僧赶忙站起身,指着大奶奶的背影喝道:“夫人请留步!老衲有句话与你言说,你肚子里的公子怕是命运多舛啊!”
大奶奶闻听“公子”二字浑身一震,停住脚步,回身看着胖僧,有些迟疑。沈梦舒却按奈不住喊道:“你这和尚真是可笑,我娘只有我和妹妹两个女儿,何来公子?你刚才盯着我娘看,现又在这胡说,我看你就是个神棍!你……”
“舒儿,你是闺秀,不可这样无礼。高僧在此,我却盲了眼没有识出,真是抱歉了。敢问高僧,你……是如何知晓我已有身孕?”大奶奶边说边缓缓坐下。沈梦舒一惊,看着大奶奶的肚子,不敢相信刚才所听到的事情。
那胖僧把弄着念珠,似有得意之色,挑起眉毛继续言说:“呵呵,老衲掐指一算,呃……老衲行走江湖这么久……呃……你不要管我怎么知道的,就问你是否说中?你有孕已有两月有余是不是!”大奶奶忽觉这个胖僧说话吞吞吐吐,实不着调。皱起眉头,转头看了一眼孟氏。
孟氏瞄了一眼胖僧,赶忙接道:“哎呦!大嫂啊!你已有身孕啦?!这等天大的喜事怎么弟妹我都不知道啊!你看看这多巧啊!要不是高僧指点,我都不知道大嫂你已有身孕了,这真是求子得子啊!”大奶奶用帕子遮住鼻子轻咳下,红着脸用手轻轻压住孟氏的手臂道:“弟妹,才两月有余,不必声张。我确是有喜了,可是男是女还不知道,胎象是否稳固也不知晓,只是没想到这……这高僧竟看出此事。”
只看那胖僧站起来,抖了抖衣摆,手拿念珠绕着石桌走了三圈,在大奶奶身后停住脚步,抬头看着远处的梅林小道缓缓说道:“我不是看出来的,我是算出来的,不过我不止算出你已有身孕,我还知道你肚里怀的是位公子。老衲就有话直说了吧!这位公子实是命运多舛,在胎中就有一劫,如想让公子顺利出世必要想方设法化解此劫,不然必有血光之灾!而此劫只有老衲可化险为夷,你今天到此遇见我算是来对了。”话刚说毕,孟氏急忙问:“什么劫?怎么化解啊?我的天!大嫂!这可不得了啊!本来这怀了男胎是大喜之事,如果中间出了差错可不是白费功夫了嘛!”
大奶奶闻听胖僧和孟氏言说后浑身颤抖,指尖僵硬,鼻息急促,一脸的慌张。沈梦舒看到大奶奶的样子很是心疼,也不知如何是好,她故作镇定问道:“婶婶,你和这僧人说的怪吓人的,到底是什么劫难啊?我娘会怎样?弟弟会怎样?这些年我娘不易,现下怀了弟弟更是不易。你们这么说让我娘可怎么办呀?”大奶奶拉住沈梦舒的手眼角含泪道:“我从没作践过什么人,更是虔心向佛,一心为善,连只蚂蚁我都不肯伤害,为何老天会把如此劫难降于我头上呢?”
“夫人不必伤怀,老衲不是说了么,你今到此就是佛祖的庇佑,我就是来化解你劫难的,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你必可顺利产下公子。”
孟氏站起身走道大奶奶身旁,拉住大奶奶的手轻拍了拍:“嫂子别急,高僧在此自可安心,我们就按照高僧说的去做就是了。”大奶奶看着孟氏点点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对胖僧说:“那就拜托高僧了,只要让我的麟儿顺利降生,多少银两都可以。”胖僧闻听银两二字眼睛眉毛上扬,眼睛瞪的老大,来了兴致:“夫人真是客气了,哈哈哈哈哈!这个银两嘛……银……”
“这个银两不急!自不会少你的!财乃身外之物,想必你一个出家人对此也不太在意吧!”孟氏急忙接道,边说边恶狠狠的瞪着胖僧。那胖僧瞄了眼孟氏刚要说的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大奶奶摇摇头:“弟妹此言差矣,高僧出手相救是善举,尔等不可怠慢,我自会报答高僧,我一介女流之辈也做不了什么,只因家底颇丰,所以也只能以银钱还报,希望高僧不要觉得太俗就好。”
“不!不!不!不俗!不俗!!咳咳咳,夫人过谦了,您如肯捐些银两,我也可拿此银两修缮寺庙,造福百姓啊!”胖僧很是欢喜,不顾孟氏递过来的眼神,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大奶奶对面的石座坐下。
“那既然这样还请高僧告知我娘应该怎么做才可化解劫难呢?”沈梦舒急切的问道。
那胖僧又偷瞄了眼孟氏,孟氏低头不语,胖僧平静了下说道:“夫人此劫嘛……就是在于家宅有刑克之人。此人属鸡,应是位女子,年芳二十有一,所谓鸡犬不宁,家无宁日啊!之前虽于夫人在同一屋檐下,但因地位低下不至刑克夫人,可最近她忽与夫人成为亲家,住在夫人宅院的西南方向,此人八字与夫人不合,如将此下去夫人必有血光之灾呀!”大奶奶一脸的疑惑,一时想不起来家里有这样的人。沈梦舒也是茫然的很:“属鸡?二十一岁?谁啊?”胖僧接着说道:“敢问最近家里可有喜事?有否添新人入堂呢?”沈梦舒忽的一惊喊着:“是不是凤娇啊?!二叔刚纳了她呀!”大奶奶听了沈梦舒的话也顿觉惊醒。孟氏闻听接着道:“凤娇属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确实是二十有一的年纪,好像住在……好像是住在大嫂暖阁的西南角,按照这个年纪推算嘛……哎呀!大嫂!还真是属鸡!这该杀的沈兆!竟然纳了个克星入门,害了大嫂!我的亲大嫂喂,弟妹我对不住你了,竟然让这样的祸水进门啊!”孟氏边说边捶胸顿足,一副十分忏悔的嘴脸。大奶奶皱眉低垂着头,叹气道:“弟妹你别这样,不是你的错,又不是你给沈兆纳的人,凤娇那丫头在府上住的时日不短了,谁成想她的八字与我不合呢?只是虽然已知晓此人与我不合,可怎奈她已是我们沈家的人了,我又能怎么做呢?”
胖僧此时从袖口掏出一个用黄油纸包裹的纸包,鼓鼓囊囊,不知何物。胖僧把油纸包放在桌子上慢慢的推到大奶奶面前开口道:“夫人忘了我老衲是来干什么了吗?此女子已然破坏了夫人的宅院风水,冲撞了夫。夫人需用此物每隔三日吞服一次,每次需得在子时面朝屋子的西南方向用温水吞服,这么做可保夫人肚子里的公子平安降生为止。除此之外,刑克夫人的女子需尽快远离夫人,不可再与夫人相见。”
大奶奶听罢顿了顿,抬头看看孟氏和沈梦舒,不安的拉住沈梦舒的手,沈梦舒握着大奶奶的手,斜眼看了看孟氏说道:“这个方子我会安排好下人按时伺候我娘服下,只是那个人……我们不好做什么。但是怎么说她也是婶婶家的人,还需婶婶跟叔叔做个决断吧。”孟氏如听到指令般连连点头,咬牙切齿的说道:“不用你叔叔出面!只要威胁到大嫂,我这个做弟妹的自会处理的!”大奶奶闻听也不再说什么,只站起身跟胖僧说道:“高僧今日之事还请保守秘密,我今日因上香吃斋,身上带的银两不多,真如高僧所言平安诞下麟儿,我自大恩相报。芸香,拿一百两给这位高僧。”说罢拉着沈梦舒转身离去,芸香从钱袋里拿出一百两交予胖僧手中后和巧香跟着大奶奶离去。孟氏跟着大奶奶走了几步回头冲胖僧使了使眼色,也转身离去。留下胖僧一人在石亭下,那胖僧待大奶奶一行人走远看不见身影后,低头看着手捧的银子心花怒放,哈哈大笑,他没想到这个骗局如此简单,竟然轻而易举的骗了沈家大奶奶,不止收了设局人的银两,还收了大奶奶的银钱。胖僧现下只想脱去素服赶紧撤离此地去挥霍刚得到的那一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