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雪。
央央正在厨房切菜,窗外,阴云密布。
不知为何,她有些心神不宁,思绪飘回了摄影展,刀也就偏了方向。
鲜血流到菜板,央央才忽地惊醒,赶紧去客厅找医药箱。
嗡嗡。
刚缠好药布,就有短信提醒。
她拿起,打开,呆住。
是林伯发来的讣告,林婶已于下午早些时候在淡水医院离世,享年67岁。
大风呼呼作响。
那场婚礼还犹在眼前,林婶说,白头到老没有秘诀,贵在珍惜。
以及一点点运气。
然而,运气没有再眷顾他们。
一张名片掉落,央央捡起,是商熙留的电话。
她愣了片刻,只觉盘亘的情绪都有了归属。
嘟音过后,那头接起。央央握紧手机,没有任何缓冲,开口——
“阿熙,林婶走了……”
“……”
短暂沉默后,她听到——
“阿熙~你在跟谁打电话呀,快过来陪我……”
一个妩媚的女音。
啪。
她挂断电话。
另一边,商熙的手机已是忙音。
他黑着脸转身:“洪真,你是不是没完了?”
洪真插着腰得意:“我得替my princess看好你!”
客厅还开着会呢,电话一响,商熙就神神秘秘进了书房。她掐指一算,肯定是哪个狐狸精,这才跟来破坏好事。
商熙不理她,拿过外套就走。
洪真挡在他面前:“老实交代,是谁打来的?”
商熙停下:“your princess.”
答案猝不及防。
洪真朝背影喊道:“欸,你去哪里。”
“北京。”
“咚咚。”
有人敲门,央央惺忪着眼,从沙发上醒来。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抬头,墙上的钟指向十点,她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风尘仆仆的男人。
“陆时节?”
她惊讶地叫出声。
屋内是暧和的空气。
陆时节搓着手,抱怨着航班延误的事。
央央从厨房端出一盘饺子,笑道:“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都忘记今天是冬至了,谢谢你来。”
陆时节拿起筷子:“不谢,反正我也没地儿过节,咱们正好凑一对。”
听他这样说,央央一酸,三年前的事历历在目。
“你呀,别尽想这些不开心的。”
陆时节轻松一笑,化解了她的郁结。
央央坐到对面,拿起手机,才发现短信箱被塞满了,她逐一点开——
唐心:京城的雪,有没有被我浓浓的爱融化呀~冬至快乐!(央央:有!)
余露华:冬至快乐,改天约酒。(央央:遵命!)
颜白:顾二,少喝点酒,会变傻。(央央:要你管!)
老臧:替我多吃点饺子,我在加州疯狂思念它。(央央发了张饺子照过去)
刘主席:冬至到,让友情的灯火,温暖你的心窝;让情谊的烛光,照亮你的人生;让朋友的问候,温润你的心田。(央央:你确定不是群发么?)
洪真:my princess!冬至快乐!今晚有惊喜哦!(央央:你就是惊喜。)
关河洲:师妹,冬至快乐!ps:有没有好的妹子介绍给我。(央央:我可不想送羊入虎口。)
颜卿:剧本意见发你邮箱了,查收下。(央央:呃,好。)
……
这些祝福,带着发信人的温度,让这个夜晚变得暖意盎然。
央央满上酒,举杯:“陆时节,冬至快乐!”
杯盏轻碰,男人笑道:“还是你做的饺子好吃,也不枉我来一趟。”
央央赶紧说:“冰箱里还有,待会你带些走。”
“行!”
饭桌上,两人随意地聊起近况,气氛融洽。
那场风波后,他们成了天涯沦落人,一个有家不能归,一个索性无家归。却反而生出从前没有的默契。
他们彼此扶持,是朋友,更胜似家人。
想到这,陆时节感叹了一句:“这节日啊,是过一个少一个。”
“怎么会呢?”央央道:“明年冬至,咱们叫上颜家二少去淮北滑雪!”
“明年么……”陆时节一黯,怕是不行了。
“不行么?”央央问。
陆时节不忍拂了她意,点头:“好,明年滑雪。”
“太好了!”央央忍不住雀跃:“我早就想去了!跟你说哦,我从小就想学滑雪,可是渔村和江宁都没有雪,好不容易来了北京,又忙着开店,现在总算闲下来了,你可不许耍赖!”
“一言为定。”
如果那时你还愿意的话。他想。
酒足饭饱,央央将陆时节送到楼下,推开铁门——
是纷飞的鹅毛大雪。
客厅里,地铺已经搭好。
央央抱歉地道:“今晚只能委屈你睡这儿了。”
陆时节笑:“有床有被子有暖气,比工地的板房强多了。”
记得他刚去无锡那会儿,跟十几个工人,挤在四面漏风的铁皮屋里,大半夜,鼾声吵得他睡不着,老鼠在床头跑来跑去,可工人们顾不上那么多,能有个饱觉,有根烟抽,就是一天中最大的慰藉。
那时他才真正懂得了,人间疾苦,活着不容易。
所以,为了握住来之不易的今天,他会不惜任何代价。
哪怕这个代价,是她。
熄了灯,央央道声晚安,走入卧房。
“喂。”黑暗里,陆时节忽然开口:“明年,我找个好时机,宣布咱俩解除婚约,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一夜大雪。
清晨,胡同里白茫茫一片,远远望去,恍如回到了北平。
商熙站在老槐树下,已经是第三根烟了。
去,还是不去?他犹豫着。
昨晚他接到央央电话,她的声音明显带着些许无助,是她少有的,不逞强的模样。那一刻,他突然很想见到她。他买了最早一班飞机,六小时的飞行,一路无眠,终于来到了公寓楼下。可是,他却犹豫了。
见了面又能怎样呢?
是自己能原谅她?还是她能释怀方茵的死?
他不知道。
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未来,也不知道未来该如何相爱。
然而,命运连犹豫的机会都不给他。
铁门打开,两个人走了出来。女生不时朝身边的人低语,眉眼生动,男人只浅浅笑着,目光宠溺。刹时,漫天红墙白雪,都做了他们的背景。
商熙掐灭烟头,转身离去。
央央正跟陆时节说着电影的事,不知怎地,心忽然漏了一拍。
她停驻,回望。
老槐树下,空荡荡地,只有一地积雪和被覆盖的痕迹。
她想,不会是他。于是收回目光,走远。
《恋曲1949》开机在即,丽君一角千呼万唤始出来。
央央问余露华:“为什么放着大片不演,甘愿来我们小剧组?”
毕竟她身价摆在那儿,尽管这几年被公司坑,演了不少烂片,也还是不乏大导演找上门。央央给她打电话时本来不抱希望,没想余露华一口答应,还推掉了在谈的商业大戏,让央央感激涕零。
女人晃着酒,笑道:“在大片里做花瓶,是的,过去我都是这么演的,但那是没得选,如果有得选,谁愿意在烂片里打滚儿?”
话虽如此,但——“戏份不多,片酬不高,你真的不介意吗?”
“一个有灵魂的角色,比合同上的数字有价值多了。”余露华看着央央:“你还记得那年烧烤,我们在海边许下的愿望么?”
“记得。”
辛起要做最伟大的游戏人,胖子徐要钓海上最大的鱼,商熙还留着NASA的美梦,而她顾央央要横冲直撞好莱坞。
“我想做一名演员。”余露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