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安一夜未睡。
这是她来东昭的第一晚,她结束了从前十五年虽不算惬意倒也无忧的人生,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她的才能最终是用在了复兴大温上,她的父皇也无法看到了。
她盯着头顶的帘,猜到了这也许是青冀的别有用心,不禁好笑,原来两日前她放飞的那只鸽子,竟是命东宫之人来给自己收拾房间来的。
军中之人传信,尤其是行军打仗时,绝不会用一只鸽子来传信,虽说已经在得胜归来的路上,但天下之大,人心有异,殿堂之上的位置向来引众人觊觎,当今东昭式梧帝虽说儿子很多,但成了年,才能出众品行端良的还真没几个,屈指可数。
在这行伍之中恰好坐着一个最出色的,却不是最长的,只占了一个嫡子之名,这军中,自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盼着他出事出错。
那鸽子,必定也被截下来过,只是这信息无关紧要,就给放了。
她向来猜的不错。
此刻,青冀在他的书房里,看着桌上一只雪白的鸽子,啄食着几粒米,旁边站着随身小侍,“可知这是被谁截的?”
未岚站在一旁,“就是宫里的这几位,一人截了一遍。”
青冀嗤笑,“真有毅力,连只鸽子都要截来看看,倒不知是以为我蠢还是他们蠢。”
青冀挥退了未岚,将鸽子送走,又坐在书案旁,看着面前那鸽子啄剩下的几粒米,按了按眉心,局势要变了,华安来了,这东昭安宁了这么多年,怕是也要动一动了。
他在想,她究竟能为国做到何种地步。
华安也在想,他接下来,是为国,还是为谁。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一夜无眠。
—
一早,华安起身洗漱,未岚便敲了她房门,“姑娘,起身了吗,皇后唤了太子爷,指明了您要跟着去。”
“起身了,回太子我这就好。”
未岚转身看向太子,青冀还站在昨晚的拐角处,“起了?”
“起了,墨姑娘好早的呢。”
青冀嘴角抿起了一抹笑,“催下小厨房,等她出来吃了几口早膳再去母后那里,母后也许要唠叨上一段时间。”
“是。”未岚点了头,退了下去。
“吱—”门响一声。
华安自房中走出,看到不远小亭中的青冀,走上前去,“殿下,我已经收拾好了。”
“姑娘昨晚睡得可好?被褥还舒服吗?可还缺了什么?”青冀抬了头,看向华安。
“还好,被褥很舒适,并不缺什么。”华安回道,“殿下,以后唤我的名字吧。”
青冀一愣,随即面上就绽开了笑,“好,那么,阿涵,母后传我带你同去请安,先用了早膳再去吧,我已叫未岚备了早膳。”
“听殿下的。”
二人又聊了片刻,未岚便将早膳摆上了亭中的小桌。
“未岚,坐下一起吃吧。”青冀说。
倒是弄得未岚一愣,转念一想,主子这是怕墨姑娘尴尬,“谢殿下。”
—
三人刚用完早膳,皇后便遣了人来传,“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传您去梧桐殿。”
“走吧,去回了母后,儿臣片刻便到。”青冀说。
“是,太子殿下。”
东宫离皇后的梧桐殿并不远,未过片刻,华安就看到了这东昭皇宫的梧桐殿。
和大温皇后居所还是不同的,梧桐殿,取凤栖梧桐之意,进殿便是一棵老梧桐,看起来经历了许多个皇帝了。而她母后的宫殿,离她父皇居住的撼天殿却是近的。她母后殿中没有梧桐,都是柳树。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安。”青冀朝着上首坐着的皇后一拜,宁澈涵未出声,但也站在青冀身后随之一礼。
“平身,快来,叫母后看看,此去前线,给我儿饿瘦了没。”皇后从凤椅上起身,将青冀扶了起来,眼角随笑皱起,“母后才是瘦了,是儿臣叫母后操心了,看母后眼角的纹又多了几丝。”
说皇后老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和自己儿子口中说出来,到底意义不同,皇后只是眼中些感动,并未掺杂些怒色。
“行军路上,苦否?”
“不苦,儿臣已经成人了,早该经历这些,再者,儿臣身为太子,理应为东昭强盛做贡献。”青冀摇摇头,说道。只是心里却在担心,华安听了会难过吗。
华安没有难过,只是对这初次见面的皇后添了几分恨意,不,是对东昭添的恨意,他们的话,打动不了华安,只会让她更坚定,更义无反顾。
“冀儿,这可是你回宫途中捡来的姑娘?”皇后终于正眼打量着华安,这姑娘倒是安静,礼仪也未曾出错。
“是,姑娘名唤墨涵,是儿臣班师回朝时救了来的。”青冀回道。
“可想好怎样安置姑娘?”华安心想,皇后倒是直接,“不如留在你身边吧,正好你也缺个贴身侍女。”
“还是要墨姑娘同意才好,君子不强人所难。”青冀笑着看向华安,说道。
华安心中暗笑,这母子俩,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又快又好,一唱一和,那自己若是不同意,未免也太不识趣了。
“回皇后娘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太子殿下救了小女子一命,小女子自然愿意服侍太子殿下,又怎会是强人所难呢。”华安行了一礼,说着。
“好一张伶俐的嘴,”皇后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么,太子,这墨涵日后便留在你身边吧,既是你救回来的,定当忠心对你。”
“是,母后。”
“墨涵是吧,太子救了你回来,给你衣食无忧,可太子身边却养不得废物,我看你礼数尚可,想必也出身书香世家,今后你跟了太子,定要忠心事主,一心为主,若被本宫发现你吃里扒外,定不饶你。”皇后走到华安面前,华安屈膝跪下,“是,墨涵谨遵皇后教诲。”
“如此,甚好。”皇后摆了摆手,“起来吧,礼数是一回事,但你跟了太子,除了本宫与皇上太后,大可不必跪,做事不可落了太子颜面。”
“是。”
皇后又回到凤椅上,“冀儿,可要与母后一同用膳?上回你和母后一起吃饭,还是你出征之前了。”皇后感叹着。
“用,儿臣自然要陪母后一起用膳。”
皇后笑了笑,招招手,便让身边的大宫女去布膳了。
华安站在一旁,低眉顺眼倒是颇为乖巧。
—青冀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母后,儿臣还有政务要忙,要先回东宫,待明日,再来陪母后用早膳。”
“去吧去吧,记得换件厚点的衣裳,秋气凉,莫得生了病。”皇后也放下了筷子,说道。
“儿臣告退。”
华安福了福身,跟着退了下去。
出了梧桐殿,青冀便说,“阿涵不必在意,我母后只是十分小心,不是怀疑你。”
华安笑了笑,“没事的殿下,皇后娘娘也是关心你,而且忠诚,本就是奴婢应做的。”
“阿涵不必自称奴婢,在我宫里,你们都不必自称奴婢奴才的,同样是人,何必分个高低贵贱。”青冀看着宁华安,心中有股莫名的滋味,酸酸的。
“谢殿下体谅。”华安笑的真挚了些,眉眼弯弯。
“你好似每天都在笑。”青冀说,他有些痴迷她的笑颜了,让他如沐春风。
华安没说话,她在看御花园中在游戏的小孩,青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本宫的九皇弟和十皇弟,母妃是罗贵妃和齐贵妃。”
华安点了点头,“要去问安吗。”
“去吧,昨日回朝,今日见了不问安,明日又要有折子参本宫了。”青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