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一听,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滚鞍落马,一把抓住张福的衣领,如同抓小鸡一般高高举起,怒道:“狗奴才,此话当真?如敢骗我,看我今天不摔死你!”
张福吓得浑身哆嗦,断断续续地道:“萧......萧爷饶命啊,小的真敢蒙骗你,不信你前往庄东头刘子龙家一看便知,我家大小姐三年前就就嫁给他家少爷刘如枫了!”
萧远听罢,怎能相信,一把将张福扔出两丈开外,跨上踏雪归,急奔刘子龙家而来。萧远“砰砰”砸开刘家正门,开门的家丁告知刘家父子俱不在家,萧远正和家丁理论,只听门内一阵玉佩撞击之声,一个少妇一手牵了一个孩子,另一手抱了一个娃娃走了出来。
萧远定睛一看,这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玉儿吗,看她的发饰已不是姑娘时的样子。萧远惊道:“玉儿,你,你......怎么这般装扮?”
玉儿见了萧远亦是大惊失色,道:“远哥,远哥你还活着吗?”
萧远道:“我当然还活着啊,我外出期间给你写过书信,带过东西,怎没有你的回音?”
玉儿哽咽道:“远哥,玉儿、玉儿对不住你,自你走后,家父日**迫玉儿嫁人,还说外面带来了书信,说你已经战死沙场。现在想来,现在想来这书信定是家父伪造的了!”
萧远怒道:“你父亲怎能如此无耻?干出这等勾当!”
玉儿望着怀中的孩子,泪眼婆娑,道:“远哥,忘了我吧,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萧远怒道:“当年离开时,我已然告诉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都忘了吗?”
玉儿不再言语,只是涕泪长流。萧远“唰”地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一抬手扔到玉儿怀中,玉儿一看正是当年自己送给萧远的那件貂皮背心。
萧远道:“这是你送我的,我一次也舍不得穿,现在还给你吧!”
说完,跨上踏雪归,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萧远坐在马上,暗想女子竟能薄情如斯,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哗哗流下,忽觉万念俱灰,失去了玉儿,自己五年来的拼杀到头来俱是一场空。
迷迷糊糊之中,萧远来到自己旧宅,在萧哉搀扶下下马,萧远抬泪眼一望,萧宅大门早已倾倒,也无人修理,走进一看,院内杂草丛生,足有半人多高,也不知道谁家的鸡鸭在里面觅食。
穿过院落,拾级上了廊下,但见堂屋梁上蛛网遍布,老鼠横行。
萧远缓缓坐在台阶上,遥想当初和玉儿在月下山盟海誓,想到和玉儿在私塾中多年伴读之情,想到玉儿多次给自己做的酒菜,顿感物是人非事事休,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不禁有感而发,吟道:“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在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这一首汉魏乐府诗,反映的是一老兵自幼从军,老大始归的事迹,萧远自小就背得滚瓜烂熟,面对此情此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吟诵,正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忽觉心口一阵剧痛,“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出来。
萧哉见状大惊,一把抱住萧远,垂泪道:“公子保重身子啊,何必为一女子伤心至此!”
萧远苦笑道:“不碍事,让你看笑话了!”
萧哉道:“公子说哪里话,公子重情重义,有什么可笑话的!只是万望保重,身子要紧!”
主仆二人正自说话,天色已近黄昏,忽闻外面唐贵的声音:“萧大哥,在里面吗?”
萧哉赶忙大声应道:“唐将军,公子在里面,快些进来!”
唐贵三步两步跨了进来,一看萧远神情委顿,躺在萧哉怀里,地上一团血渍,心头一震,道:“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哉把原委一五一十地道来,唐贵听罢,切齿道:“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大哥切勿为此等薄情之人难过,想那长安城不知有多少女子想嫁给大哥呢!”
萧远心如刀割,对这些安慰之语充耳不闻。唐贵眼见萧远心境不佳,也不再饶舌,弯下腰,背起萧远道:“大哥,我已让亲兵们各自回家探亲,你和萧哉且到我家住下,家父家母甚是想念你。”
萧远气若游丝,点了点头道:“但凭二弟安排吧!”
萧远住到唐贵家中后,仍是伤心不已,竟一病不起,多亏了唐贵父亲唐河与母亲方氏细心照看,过了月余才慢慢好转。萧远生病期间,仍不忘嘱托唐贵带着众人慰劳乡亲,把从长安带来的礼品全部分给乡民。
期间王擒虎也数次赶来探望萧远等人,故人相见,自是相谈甚欢。唯独那张伦一家,始终大门紧闭,既不接受礼物,亦不肯出来相见,想必是心虚已极,没脸相认故人。
萧远见病体逐步康复,且呆在故里也无事可做,便和唐贵商议,准备启程回长安。唐贵父母听说萧远等人又要离乡远行,心下戚戚,但也知他们已是朝廷的人,终不能日日在家中厮守。
唐贵留下黄金数斤,嘱托双亲和另外六郎的家人商议,修八座相连的大宅子,以便日后萧远等人回乡省亲能有落脚之地。
一切交待妥当,萧远等人为不惊扰乡亲,趁着一日天色微明,带着护卫亲兵,直向长安城飞奔而来。回程轻装上路,加上萧远心绪不佳,只顾闷头赶路,又比来时快了许多。
一回到长安城府中,萧远思念前尘往事,悲从中来,天天纵酒,每日都要喝到酩酊大醉方能入睡。又见红稀、绿满等十几名婢女时时在眼前环绕,更觉烦恼,一怒之下,竟要卖了她们,幸亏萧哉求情,说这些女子都是心灵手巧且心地善良之人,自从她们来了之后,府上整理得井井有条。这才让这些女子留了下来。
为免萧远烦心,萧哉把女仆们都打发到外院居住,绝不让萧远轻易看到。众婢女深知主人突遭巨变,身心俱疲,对萧远既敬且怜,唯有盼着他早日打开心结,摆脱情伤。
李庆、秋词等人知悉萧远情变,亦经常来探望,萧远面对访客,很少言语,无非独自饮酒、枯坐而已。萧远大醉之后,经常呕吐,污秽之物吐得满屋满床皆是,众婢女不得吩咐不敢靠前,幸有秋词不曾嫌弃,不辞辛劳为萧远洗漱,令萧远每每酒后能安然入睡。
一日萧远正在院中独饮,忽闻门外乱糟糟的一片嘈杂之声,心中更感烦闷,叫了萧哉过来,问道:“外面何事,如此大的动静?”
萧哉道:“公子多日不问世事,不知现如今长安城的风云人物乃是一位出家的和尚。”
萧远道:“出家的和尚,有什么来头?”
萧哉道:“这和尚可是了得,法名玄奘,又名三藏,太宗时偷渡出关,云游到天竺国,历时十九年,从那里取了真经回国,还受到太宗皇帝的优待呢!”
萧远道:“这和尚太宗朝既已在长安,我以前怎么不知晓?”
萧哉道:“据说那玄奘法师回国时,长安城来围观的百姓不下几十万,那真叫轰动京城。公子你来长安时,那和尚正在专心翻译经文,已多年不与外界往来,故而公子不知此人。据传玄奘法师最近译经之事已毕,现每逢佛祖、菩萨的生日,就在大雁塔下大慈恩寺中亲为善男信女们开坛讲经。今日四月初八,正是佛祖诞辰之日,数不清的长安市民正涌向慈恩寺听闻玄奘法师亲讲佛法,故而外面吵闹了些,公子不要计较才是!”
萧远听了,不禁心中一动,道:“萧哉,明日一早,为我备马,我们也去慈恩寺拜访那位大和尚。”
萧哉听了,喜道:“公子,你回来已有月余,终于肯出去走动走动了,阿弥陀佛,真是佛祖显灵了啊!”
萧远道:“既要拜会法师,今日不可醉酒,否则大为不敬。今晚早早歇了,明日我们也去一睹三藏法师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