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所有的青衫,都能遇见喜袍。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扶钰死后第五年。
一抹青色的身影出现在京安最繁华的长街街头。
白色的长袍外套着青色的衣衫,剑眉星目,鼻梁高而挺,使眼睛略显深邃,红如血的薄唇紧紧抿着,眉眼间满是淡漠。三千墨丝高高冠起,如果忽略鬓角的些许斑白,路人见了也会叹一声:
“又是一位满楼红袖招!”
路人以为,自己个儿眼前这位着青色长袍的公子,显然已是上了年纪,该是媒婆都不敢上前说亲的年纪。
可谁又知,眼前这位公子,在现代来说,也不过二十多罢了。
路过一位难得步行上街的官员,见到这青衣男子,连忙下跪行礼,诚惶诚恐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人认出来的殷弦只微微颔首,随后,一句毫无感情色彩的话从薄唇中吐出:
“爱卿平身。朕今日微服私访,爱卿该是个聪明人。”
听到这话的官员李兆连忙避开,继续去做自己本来要做的事了。
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
殷弦继续在街上逛着,似乎漫无目的,却又好像在寻找什么。
身后远远跟着的青伶和仇谙也捉摸不透主子到底在干什么。
说是微服私访,但殷弦就没离开过这条街。
访谁?访街边卖包子的张大爷吗?
殷弦最后停在了一家酒馆门口。
老贵那个糙汉依旧在里面进进出出给客人送酒,满头大汗,却毫无苦相。
是啊,老贵身影依旧,可当年那个笑声如银铃般的狡黠少女,已经不在了。
殷弦多年冷漠的心,因为这份回忆而升起了温度。
可是为什么,却是酸酸的呢?
也许是殷弦长相太过于惹眼,也许是他行为过于古怪,站在店门许久不进,老贵从门帘后边出来询问:
“客官,进来喝碗酒吗?”老贵说着,总觉得这位公子有点眼熟,兴许是太好看了,老贵难得有点印象,“上好的女儿红!”
殷弦看着打广告的老贵,想到了那句话: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顿时心里没那么酸楚了。
“你这女儿红里,掺水了吧?”殷弦难得打趣道。
青伶和仇谙有些激动。
少主身上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这种生活的烟火气了……如今,总算有了点过去的模样。
是啊,过去的殷弦,笑容如玉般温润,如春风般撩抚人心,声音如风铃般悦耳,语调多变,从语气也差不多能猜出他的心情是好是坏。
可,自从那位死后,少主就再也没像从前般温柔过了。
由内而外散发着生人勿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有时候甚至心狠手辣,做事极端狠毒,手段又毒又多。就连性格也阴晴多变,难以让人猜透他的想法。
如果说女人心海底针,那殷弦的帝王心该是沙漠中的一滴水了。
心思根本捉不住,找不到。
像今日这样轻松的对话,几乎没有。
有时晚上,仇谙还能听见主子不睡觉,倚靠在窗边对着月亮吟诗。
吟的什么诗?
仇谙不记得完整的了,就记得一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仇谙明了。
主子是还惦念扶钰姑娘。
是啊,扶钰姑娘那么好,只可惜红颜薄命……如果扶钰姑娘还活着,她一定不希望见到少主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吧……
——
老贵听到殷弦说的这句话,马上就想起来了。
“那个臭丫头呢?!”
老贵表示:我真的不记仇,但是那是十两银子啊!!十两!就买了一个答案!
因此老贵对扶钰和殷弦印象极其深刻。
殷弦眸子暗了暗,闷闷道:
“她去了。”
“去哪了?”老贵下意识继续问道。
换来的只是殷弦的一阵沉默。
“……”
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老贵只能悻悻地放下门帘,继续回去忙了。
徒留殷弦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
“是啊,她去哪了呢……”殷弦喃喃自语。
抬眼看了看酒馆,一如当年。
而自己的心,怎么好像空了呢……?
半晌,殷弦一人站在原地苦笑了起来。那模样真心丑:眉头拧着,眼角耷拉着,笑出了皱纹,整张脸只有嘴角上扬着的。
笑了半天,殷弦也不知自己究竟何故发笑。
是笑物是人非,笑自己的痴情,还是笑命运弄人?
殷弦不能给出一个答案。
因为他觉得都有。
最后,他游着神,不知不觉走到了街尾的城楼。看着那有些破旧的城墙,上面的每一条裂纹都在诉说着历史。
殷弦抬头看了看那城阙上。
未见当年那娇小纤弱的红色身影。
而街上,也并没有显王的迎亲队伍。
殷弦缓缓回过神,想起来了:
她已经死了。显王也已经死了。
何止显王?整个异姓王府和将军府,不都去给她陪葬了吗?
每每想到这些,殷弦心里的悲痛总能减少些。
可是,最该去给她陪葬的,是他才对啊!
殷弦等了五年。
就是为了把一切都处理好。
现在,他没有顾虑了。
圣旨就放在他朝堂的龙椅上。
会传位于老皇帝的第十三个儿子。
因为第十三个儿子只有3岁。
他相信,老皇帝的江山很快就会易主了。
虽然,他也为此付出过。
但是,看到它毁在老皇帝自己的儿子手上,不也大快人心么?
殷弦这样告诉自己。
一边回想着自己的过往,一边踏上了阶梯。
一步一回忆,一步一断肠。
等他的回忆停在扶钰倒在血泊中的场景时,心口狠狠一揪。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抓着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
身后的青伶和仇谙,一直没看懂主子要干什么。
或许是有了臆测,不敢去相信和证实罢了。
最后,殷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眼前竟浮现出了那少女的面庞。
双眼迷离着,殷弦在风中站立。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扶钰,只有你,才是我心中的窈窕淑女。若此生无你,当真遗憾。
扶钰,得之我幸,失之?”殷弦顿了顿,
“那我便随你而去!”
话音刚落,青伶和仇谙暗骂一句不妙,飞身上前,却连殷弦的衣摆也未碰到。
一代帝王,就如此逝去。
最后也只是成为了一粒尘埃,试图寻找着他深爱的另一粒尘埃。
他穿着当初遇见一身喜袍的扶钰的青衣,只为在另一个地方能再次遇见穿着喜袍的她。
殷弦and扶钰番外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