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杂语纷纷的时候,一直未起言的帝后,听见夜萤的话后厉声言:“萤儿,终身大事可不得意气用事。”
“回母妃,萤儿并无意气用事。”
夜萤语气坚定的解释着:“萤儿是真心爱慕锦哥哥的。”她眼神笃定脉脉含情的看向身旁至始至终未发言的南宫锦。
“若是如此,那不知世子何意?”夜齐目光转至南宫锦,像似在等他发言。
天下人皆知在鄞朝南淮候府手握重兵,尤其是那南淮军铁骑英勇善战,在战场上名镇八方。可见若是南淮候府世子成了当朝驸马爷,那皇族势力更是得到巩固,如此联姻乃强强联合。
沐妧夕早已此中事看明了,若非今日,那当年怎会在文武大臣当中,偏偏选举了从未干涉朝政的南宫锦前赴战火之中。一切都是计划中的步骤。
如今他已平安归来,怕是…
她与他相隔并不远三尺之内,清楚可见他脸上的神情,他的一举一动!?
沐妧夕脑内灵光一现,斜眼望向对面如纨绔子弟般饮酒,带着看戏意味的翊王。神情紧锁,皱眉心想:莫非?这就是他刚才上演那场“假戏”的意图。
他倒是赢了,安排她的位置,不外乎给这场戏添了点睛之笔,呵呵。
“回帝君,多谢公主抬爱。只是臣心中已有所属之人,不想有负于她。”南宫锦若有所思的回答,见他的目光灼烧的望向这边,沐妧夕有意的低下头。
他难道真不想负了她?还是说只是一个推辞的借口?
夜锦萤有些诧异的看着南宫无烟,闻言神色伤感:“锦……哥哥。”
她不信那个在战场上护她安全,对她温润如玉的锦哥哥竟然从未对她有感觉!?原来他早有心仪的女子。
“原来世子已有定情之人,那就是萤儿的不对了,皇家的子女怎能夺人所爱呢?”帝君夜齐目光游转看向众人,“只是不知是哪位姑娘?能得世子倾慕。”
夺人所爱…
穸窈不由一苦笑,皇族中夺人所爱可还少?想来大姐沐霜一年前与一位画师暗生情愫,相互倾心。但在那位画师未提亲之时,国公府的五公子便向帝君求赐婚,迎娶沐霜。
在圣命难为之下大姐只好从命嫁于国公府,出阁当天宣鼓齐鸣,八抬大轿,凤冠霞帔,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能嫁进国公府是大姐的福份。
可穸窈永远记得那天前夜里大姐一个人偷偷跑出去见了画师,她想那可能是最后与他的见面了。
大姐回府之后整个人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穸窈问她怎么了。她只是落漠的道来:“如若姐姐不生在官家,是不是就不用与那人结姻了?我喜欢的人是一个小画师,他没有显赫的身世,没有耀眼的功勋,平平凡凡,普普通通,却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了。”
她听完眼眶泛起泪光,回头望只见大姐似笑似哭的颤步走去。夜里她隔着屏风听到了大姐的哭声。
然而大婚当天,无论家中人送别时,还是与国公五子拜堂时,大姐始终释然一切的笑着,并未见有伤感之意,谁又能想她前夜经历了什么。
红烛摇曳,喜炮震耳欲聋,行人如流散去,她独自立于国公府外。府邸门前的灯笼红得通透,她弯下身子,蜷缩成一团双手抱臂,望着天际的烟花觉得甚冷,原来这就是命运…如此弄人。
“沐尚书三女,沐?妧夕?。”南宫锦望向沉默不语的佳人,目光充满坚定。
沐妧夕闻声从回忆中回神过来,只见御花园中在座的人皆望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她一时迷惘,方才记起南宫锦的话。抬头正对着他深邃的眸子,他难道是真的心系于她?
“原来是沐爱卿家的三女,那的确是位佳人与世子乃郎才女貌可谓天作之合。”帝君豁然笑起。
“只是不知沐家小姐心意如何?”帝后眯着丹凤眼望着沐妧夕。
她内心思绪万千,顿时不知如何作答。她等了他两年,是否真的等到了他?
“回帝后娘娘,妧夕福薄,对南淮世子并无儿女之情。”她淡然答言,恍然心里如沉石落定。
对面席上的男子他的眼睛,灿亮得像天上之星,鹰一样的敏锐,狼一样的深邃,不羁却如千尺深渊一样深沉而低调,他邪佞的笑看沐妧夕。
在场众人除翊王外,又是一惊。
倒是帝君则淡笑:“事已至此就不再过问了,这赏赐还是要赏的,吩咐下去南淮世子战绩有功特封桓昱将军。”
“臣谢过帝君。”南宫无烟默然谢恩。
即后御花园又恢复了平静,舞姿妖娆的舞姬上前献舞,笙歌弥漫,皎月初升。如云遮隐月,在座人面容和谐,其实各怀心事。
沐妧夕不想去对上那人的目光,只是独饮着桃花酒,嗯,甜中带苦味,清纯天然,桃花香沁人心脾,久至不散。
“大姐,这桃花酒其实也醉人。”
沐霜看着饮酒如水的她,心中甚是心疼:“小夕,可知酒不醉人人自醉。”
沐妧夕停滞的望向沐霜,然后释然一笑:“姐姐,小夕没醉。”她用柔荑轻扶了一下头,然后侧身对云碧言,“云碧,向爹爹告知一声我先离宴了,想到处走走,你不用跟来。”
“小姐…还是奴婢。”
云碧欲跟随,却被穸窈伸手拦住:“放心吧,你家小姐走不丢。”云碧只好无奈的退开。
月色薄凉,轻风如纱,沐妧夕独自行走于宫内,穿过了御花园灌木环绕的小道,她见眼前有一处亭子,便迈步入亭内,红柱雕刻,建筑巧妙绝伦,甚好。
她偶然望到了亭旁的一棵梨花树,先是感到意外,然后幸喜的步行到花满枝头,翠盈欲坠,洁白无瑕的梨花盛绽的树下。
她轻展开衣袖,纤腰流转,素手挽做兰花指捻花轻舞,舞姿漫妙,身轻云淡,一个转身,一个回眸,都是如此迷人心魄。似拂晓时分的明月,轻云淡影,似初雪渲染的寂景,冷艳绝人,似云间沉浮的繁星,耀眼欲烁。
耳畔传来一阵萧声,竟完美无缺的与她的舞蹈合在一起。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音律,此曲只因舞中人,此舞只因曲中人。
最后一个动作收尾结束,沐妧夕转过身望向吹箫的人,先是一怔。
是他…
夜珏亦是一怔,梨花树下起舞弄清影之人,有些美得让他沉醉。
“想不到殿下如此精通音律。”她含笑而言。
“想不到佳人如此精通舞技。”他亦邪笑言。
只见他缓步上前,浓眉入鬓,高挺鼻梁直得像玉蜀黍杆,两片唇还真是不点而朱,五官俊美得犹如神明之恩赐,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果然生得漂亮啊,却不因为貌美而显女气,反而处处张扬着男人的味道,那是一种霸气,浑然天成。
“且慢。”沐妧夕一言止住他。
“哦。”夜珏挑眉一抹笑意扬起。
她只觉得这九殿下甚至奇怪,在御花园中故意引起大家的注意,欺她无知错坐他位,而借此调换她的位置,以便达成他的目的。
这让她有些憎恨,可是现在眼前的他却给她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像似…
“殿下,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问完过后,她有些后悔了。她怎么可能会见过当朝翊王呢?
“沐小姐莫不是看上了本殿?”他邪佞的笑着如鹰般的眼眸盯着穸窈。
“非也!”这九殿下还真是自负。
“哈…本殿到是很想目睹天下第一绝色的芳容。”他上前欲扯下她的面纱。
沐妧夕见之,连忙后退几步:“殿下请自重。”
他笑得更为风发意气:“本殿…”
“殿下!”南宫锦脚步急促的走来,那句话是他情急之下喊出的?
“不知世子所来何事?”夜珏凤眸微眯。
“帝君正派人来唤殿下归宴,怕是此刻还在寻人中。”南宫锦下意提醒。
“本殿知晓了。”他欲行之际,擦肩而过沐妧夕时用着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月下美人太冰冷了,可不好。”
他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内,邪魅环绕,百转千回,如寒气逼人,让她恍惚间一怔。
“夕儿,可还是在生阿锦的气?”一声“夕儿”将沐妧夕拉回了现实,是该生他的气吗?
她平淡的看着眼前的南宫锦,曾经的他是风清云淡,任何事情都入不了他眼的世子爷。而如今他是久经沙场,兵权在握的将军。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之中发生了改变。
“阿锦说笑了,妧夕怎敢生将军的气呢?”
“夕儿,你我之间难道竟如此生分”他有些质疑的问她,显然对“将军”两字很在意。
“生分的人,不是妧夕,而是您。若今夜你接受了皇命迎娶公主,就代表你们南淮候府归顺了皇上。可你不接受,这只能说明,你还是为了你南淮候府行事,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你的借口,对吗?”她振振有词的质问他。
他凤眼微眯,有些疑惑的看着她,片刻他便笑言:“夕儿,果真聪明。可你怎知我对你不是真心?”
他径直走来靠近沐妧夕,身子贴近,她隐约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的味道,如昨日般,未改变。他修长的手指拨开她额前的一缕青丝,月光洒在他俊郎的五官上,甚为好看,但他散发的气质与翊王不同,一个清俊,一个邪魅。
“阿锦……”她后退了几步,“妧夕无福,受不起世子的真心。”
说罢,她欲行离开,然而他却挽住了她的手:“你受得起。”
“原谅…妧夕在御花园中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她想挣开他的手,然他却越抓越紧。
“夕儿,我会给你时间的。”南宫锦慢慢松开了沐妧夕。
随着他的松手,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一落空,心却一阵疼痛。心会痛吗?
沐妧夕迈步离开,并未回头,有些事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吗?
夜色凉,风吹过,宴会早已散去,她随同沐渊等人坐上了沐府的马车。轿中人不语,面色沉静。
“小姐,那个不是先前引路的小太监吗?”轿外云碧见着前来的小太监对内言。
小太监?沐妧夕有些疑惑,当时听他的口气显然是在刻意等她,为她带路。
“沐小姐,请等等。”那小太监气喘吁吁向这方跑来。
“有事?”她看向他。
“这个是我家殿下给你的。”那人双手打开,手中之物,是一枚青玉耳坠。
沐妧夕柔荑摸了一下耳边,确实发现另一枚耳坠不见了。那是,在梨花树下掉的?
“请问你家殿下是?”
“翊王夜珏。”那人正言回答后便告退了。
夜珏?果然是他。
云碧有些诧异,随即笑说:“我就说小姐与翊王认识吧?人家都送小姐的耳坠来了。”
“云碧休要乱说,我与他算不上认识。”仅仅见过一面的人,但却有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嘻嘻,云碧不说就是。”云碧收敛了笑声。
回到梦夕阁后,沐浴更衣完毕后,便上榻安寝。
她带着许多思绪入睡,梦中她害怕极致。
那两载为了等他,她拒绝了爹爹的所有指婚,断绝了踏破府邸的上门提亲人士,外面的人皆说她是相思之苦,傻傻的等那世子归来娶她。
她每经一处,都会有人投来目光言外之意:那就是痴情的沐三小姐,妄想做世子妃,还想靠那祸国姿色巴结皇亲国戚,真是可笑至极。
若非如此,她每回都要与云碧易容而出,就算是高官贵族宴会,她也要以面纱视人。
两载她不曾笑过,因他,她唯一的信念就是他。然而他并未记得他的承诺,反而让她心寒。
你永远不会明白,当你的所有等待,你所挺过来的那些日子,在有希望的时候破灭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尽管他还爱她,但她觉得累了,真的太累了,很多事情已经剪不断理还乱了。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故梦,终是故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