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的干脆令我心有愧疚,感动之余更加坚定了我要把钱拿回来的决心。创业本就不易,这半年里我陪着罗生从零开始一步步做起,好不容易才将咖啡店经营到了现如今勉强可以盈利的状态。
他的付出我全都看在眼里,其中的辛酸和困难我也都知晓,所以这笔钱无论如何必须拿回来,亏本的买卖绝对不能做。
“罗生,你别……”
我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罗生用眼神打断了。
“话我已经说完了,请问你们可以走了吗?”罗生边说边下楼,我连忙紧随其后,他径直走向店门口,从角落里拿出的大锁头“叮呤哐啷”的响,“难不成你们想留在我店里过夜?”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魏澜枢和蒋翎也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看着从楼梯上心不甘情不愿走下来的两人,我心里莫名的生出一种“这场战争终究还是我赢了”的感觉。我是个冲锋陷阵的卒,而罗生则是将军,他带着我兵不血刃地就打赢了这场我原以为很硬的战。
罗生的动作很利索,三两下就锁好店门拉下卷帘。他看都不看旁边的魏澜枢和蒋翎一眼,拉着我直接往不远处的停车位走去。
我疑惑,悄声问他:“嗯?你要干嘛?”
罗生也悄声对我说道:“演戏演全套,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OK,我懂了,我简直不能更懂。
“秋宝你等等!你别走!”我听到蒋翎在背后喊我,完全不怕自己在街上会暴露身份。可是我已经走出去老远。
上车后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嬉皮笑脸地对罗生说:“这下子在他们两个心里,我和你住在一起的事情算是实锤了,都锤烂了。”
罗生也对我止不住地笑:“是啊,我刚才居然在两个艺人面前飚演技,这也太刺激了。”
笑着笑着突然就湿了眼眶,我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轻声道谢:“麻烦你了罗生。”要是没有罗生,我肯定没办法走得这么轻松。
见我这副模样,罗生倏地收了笑容,他打开车载音响,是平时店里常放的古典音乐,可以让人感到放松。
他说道:“我是真没想到今天来的人会是蒋翎和魏澜枢。”
我说:“吓到你了?”
“没有,只是有点儿惊讶而已,这两人都是平日里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人,就这么出现在眼前还挺稀奇。”
是啊,一天之内不仅见到了魏澜枢还见到了蒋翎,确实挺稀奇的。
我双目紧闭靠躺在椅背上,“罗生,我累了。”
“好,我现在就送你回家,回去之后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要是不想来上班了就打电话和我说,别太勉强。”
我轻轻点点头:“好。”
罗生送我回家后便回去了,进门后我只觉得身心俱疲,连鞋都来不及脱就直接躺倒在地上。冰凉的木质地板让我有了片刻的清醒,看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挂灯,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魏澜枢,蒋翎……这两个人可真是好样的,一别五年不见结果要出现就凑在一块赶着出现,实在是有够烦的。
我不知道自己刚才在车上为什么会想哭,是为了逝去的时光亦或是自己曾经的遭遇吗?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赶紧洗个凉水澡然后钻进被窝里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醒来又是新的一天,就当作今天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吧,我没见过魏澜枢,也没见过蒋翎。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当我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顶着厚厚的黑眼圈和红肿的眼睛到咖啡店的时候,罗生已经在吧台收拾东西了。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罗生停下手头的活儿看我,眉头紧蹙着,“不是让你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很无奈地趴在吧台上:“我倒是想好好休息啊,可脑子不知道为啥就是停不下来,总会想起一些从前的事儿,搞得我一个晚上没睡。”
“那你怎么不在家休息?我不是说了和我说一声就行。”罗生拿过手摇磨豆机准备磨咖啡豆,他一直都喜欢自己亲手磨豆,说是这样更有参与感。
“唉,算了算了,待在家里没事干更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来店里上班找点事做。”我随手拿了几颗豆子把玩起来。
随着日头愈大,员工们一个个打卡上班,店里的客人也多了起来。
“秋宝,过来帮忙收拾一下桌子。”
“来了。
接过同事陈哲递来的托盘和桌布,我开始整理桌面上的垃圾。先是要扔进纸篓的餐巾纸,然后是蛋糕已经吃完的盘子,再然后是还剩半杯咖啡的杯子……
“咦?”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我问旁边的陈哲,“这部手机是你的吗?”
“手机?不是我的啊,我手机在自己兜里。”
那应该是哪个客人不小心落下的。
我正打算把捡到的手机交给罗生看看,一通电话突然打了进来,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女魔头”。
哎呦,可真是个别致的称呼。
我犹豫片刻,为了找到手机的主人还是接通了电话,轻声说道:“喂,您好,这里是深浅咖啡店,请问你是这部手机的主人吗?”
然而那头却没人说话,要不是听到对面有声音,我都要以为电话是不是被挂断了。
我耐心的问道:“喂?您好?您在听吗?”
结果这次电话直接“嘟”的一声挂断了。
“也太没有礼貌了吧。”我嘀咕着放下手机,恰好罗生从楼上走下来。
他走到我身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有个人手机落在店里了,然后刚才打了个电话进来,结果我接起来才说了没两句电话就被挂断了。”
“手机吗?”罗生从我手里拿过手机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突然摇摇头道,“啧啧啧,有钱人啊有钱人。”
“怎么了?这部手机很贵吗?”
“贵的不是手机,而是这个手机壳。”
我不明白一个手机壳能贵到哪里去:“有多贵?”
“比你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你说贵不贵?”
“真的假的?!”我震惊了,我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千多块,结果这个手机壳居然要价三千不止?
“我记得这是哪个高奢品牌今年推出的新产品,官网价一个好像要卖一万多。”
“咕噜。”这是我咽口水的声音。
“我记得这个手机壳上的图案是某个著名画师画的,还是限定款,所以才卖的这么贵。”
就算是著名画师画的限定款但这终究也只是个手机壳啊!一万多块钱啊!卖家想钱想疯了吧怎么不去抢啊!
“我可以把这个手机壳给卖了然后就把手机还给人家吗?”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掉到钱眼里去了。
罗生毫不客气地对着我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给我呆着吧你,要是有人来找手机了记得还给人家,听到了没有。”
我撇撇嘴道:“知道了啦,我就开个玩笑而已下手那么重干嘛,很痛啊。”
我摸摸脑袋和罗省并肩走向吧台并顺手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结果刚放进去,手机又响了起来。
“烦死了,这次对面要是再敢挂电话老子就关机。”
我拿出手机,来电显示依旧是“女魔头”。
我没好气的接起电话:“喂?您好,请问您是这部手机的主人吗?如果是的话能请您来深浅咖啡店一趟领回手机吗?”
一段话刚说完,对面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断了电话。
我气急道:“什么人啊!有毛病吧?”
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想把手机砸烂在地上的冲动,我咬牙切齿地刚把手机举过头顶,就被个子比我要高出一个头的罗生给拿走了。
罗生说:“姐我可求求你了,昨天我刚为你破了费,今天你要是再来上一下我可赔不起。”
唉,是了,我还没把罗生的钱给要回来。
一想起这事我就烦燥得头疼,昨天回去魏澜枢未曾联系过我,而我也拉不下脸来给他打电话说还钱的事情。虽说罗生放话不要那笔钱了,但作为一个时刻为老板考虑的优秀员工,我一定要把那笔钱拿回来。
说干就干,我连员工制服都来不及换直接拎包走人,身后罗生问我要去哪里,我说我要去找魏澜枢帮你把钱给拿回来。
刚推开店门,一道身影突然拦住了我的去路。我下意识抬头去看,却只瞧见了黑乎乎的一团——毕竟逆光眼瞎嘛,看不清人也是难免的。
“可以麻烦让一让吗?”我眯着眼睛想看清楚对方长个什么模样,结果下一秒就被人轻轻拉了出去。
今天的日头很晒,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正想说话就听见有人气喘呼呼地开口道:“呼……好久不见了,前责编。”
我心下一惊,飞速睁眼,哪怕被阳光晃得冒了泪花也努力地睁大眼睛,果然看见了那张令我熟悉到想打他一顿的脸。
冯晨易,知名小说作家,笔名“乘风归去”,凭借着扎实的文学功底、独树一帜的文风以及对小说情节的巧妙安排斩获了一大波粉丝。小说产量很高质量也很高,几乎每年都会有新作问世,各种IP版权卖到手软。典型的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长得一副温文尔雅富有书卷气的俊朗模样,戴着副金边细框眼镜,给人很好相处的感觉。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我却是知道的,我知道在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背后,藏着多精分的一个人。
冯晨易面色潮红满头大汗,他见到我后心情似乎不错,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还穿着咖啡店的制服,你不当编辑啦?”
呵,那还不是拜你所赐。我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我做编辑时手下负责的作者,就是冯晨易这货。
那时候我刚做编辑不久,新人上手难免有诸多不熟练,于是就被上头派去对付没人敢接手的冯晨易,想着有没有可能误打误撞的就一拍即合了。
结果自然是大失所望。
冯晨易这家伙精得很,脑袋里的那些聪明全都用在了怎么戏弄我身上。一旦我求他写稿改稿,他立马一哭二闹三上吊,有一次还扬言要从他家阳台跳下去。那可是19楼啊!一只脚已经踩在栏杆上了,我还敢怎么样?
就是那次,我两手空空的回去,抱着一箱子资料被老板炒了鱿鱼。
见识过冯晨易的真实面目,即使他现在摆出多温和无害的笑容,做出的一举一动有多端正礼貌,我也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这人就是个精分啊,表里不一的令人发指!
冯晨易见我不回话,想再和我说些什么,一个面色比他还要潮红且头发凌乱满的女人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正朝着这里跑来。她边喘气边喊着:“你……你的手机!你的手机拿回来了吗?”
原来掉在店里的那个手机是他的。
暗自庆幸自己今早一直低着头躲在吧台那里算账,身前还挡着个高个儿的罗生,要不然早被冯晨易看见了!
来不及多想,我火急火燎地冲进店里找到正在收拾咖啡豆的罗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手机的主人来了,是我认识的人,但我不能见他。别问我为什么,反正我们之间有仇,我怕他会报复我,所以你一定要帮我顶住,明白了吗?”
罗生和我还是十分有默契的,即使我没把话讲清楚,即使我的请求如此的突然,他仍旧是很冷静的模样,嘴里说着不耐烦的话:“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麻烦?”但还是拿了手机走向店门口。
得救了!看着罗生的背影我松了口气,心想着这下应该没我什么事了吧?
然而几秒钟后,我的一颗小心脏再次高高悬起停在了嗓子眼!
我!的!妈!呀!门口那个戴着口罩压着帽子,看着像是黑衣变态的人不是魏澜枢吗?他怎么又来了?难不成是良心发现来还钱的?
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我紧张地揪着衣角躲在吧台后边,眼瞧着正在和冯晨易周旋的罗生在见到魏澜枢后,大大的吃了一惊。
罗生转过头来用眼神问我:怎么回事儿?怎么又来了一个?
我赶忙死命摇头:这件事情和我没关系啊!
又过了一会儿,手机提示音响起,我低头一看是罗生的微信。
深浅(罗生):为什么你认识的都是这些个有名又有钱的主儿?你让我怎么拦得住啊?
秋宝宝宝宝:人生总要有些不一样的经历嘛!只不过我的经历可能要比常人更刺激一些,你就体谅一下我啦!
深浅:体谅你个头啊体谅!这两个人随便哪一个都可以眼睛眨都不眨的买下我的咖啡店!你让我怎么体谅!
深浅:这两个人都说要进来见你,反正我是挡不住了,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秋宝宝宝宝:唉行吧,放他们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来。
随着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起,魏澜枢和冯晨易跟在罗生身后进到店里。我做好准备等在二楼的圆桌,就昨晚和魏澜枢还有蒋翎对峙的那张,一样的位置。
看着他们两个人落了座,我小声对罗生说道:“不行,大白天的坐这儿感觉还是太显眼了,魏澜枢万一被人认出来就不好办了。”
“确实。”罗生闻言思索了半天,最后给我指了指一楼的员工休息间:“保险起见,还是去里面吧。”
“行嘞。”我重重叹口气,转身下楼,魏澜枢和冯晨易见状紧随其后。跟着冯晨易一道来的那个女人似乎有些担心,但最后还是没有阻拦。
关上门后,我发现魏澜枢和冯晨易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我问道:“二位认识?”
冯晨易说道:“有合作,他是我新小说影视化的男主角。”
魏澜枢脱下帽子和口罩,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我又问:“那请问你们进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冯晨易说:“自然是为了叙旧啦,我和你该有大半年没见了吧?你难道都不想我的吗?这么无情哦?”对此我自然是不接茬的,直接翻了个老大的白眼。
魏澜枢说:“还钱。”居然真是来还钱的。
这两个男人虽然目的不同但本质没差,都是冲我来的。
我点点头道:“行吧,那你们一个一个来。”我挥挥手示意魏澜枢先过来。
魏澜枢看见我招呼他嘴角似是若有若无的勾了一下,他用一个我看不太懂的眼神瞥了冯晨易一眼,然后几步走到我面前来。
我说:“好了,你可以还钱了。”
魏澜枢就站在我的面前,用那双深邃的黑眸紧盯着我,眼神像是在伺机而动捕捉猎物的猛兽。我被他盯得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心底倏地生出一些紧张。
这个眼神我太熟悉不过了,每当他的性子要发作时,都是这副模样。
先是勾起嘴角笑,笑得那叫一个冰冷,接着再缓缓地靠近对方,不说话,只是盯着对方看,然后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直笑得人心里发毛。
我开始有点害怕,害怕他一时冲动做些什么,于是试探性地喊他:“魏澜枢?你听到我说话没?听到了就应一声。”
可他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缓慢地靠近我,等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变成只要他再前进一步我就要撞上他胸口时,他猛然停了下来。
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快如擂鼓,激烈到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心脏病。
“说你想我。”魏澜枢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我被他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给弄糊涂了。
魏澜枢却不再说话,他附身下来,我只感觉到一大片阴影盖在了我的身上,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几乎要将我淹没。
然后我的唇上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卧槽……”我听到了冯晨易骂了句脏话。
魏澜枢他亲了我?
我当场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