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太阳,透过车窗,照在蔓槿的侧脸,似乎是没有温度的,但不知道为何让人神思恍惚。蔓槿的思绪不禁往过往而去。
那时候的阳光,也是这样的,淡淡的,似乎是没有温度的,但又是那么真实地存在着。那个冬天,是他们初见的冬天。本来寒冷的冬日,因为这甜蜜的恋情,反而变得黏糊、热烈和绵长。
情窦初开的感觉,那种第一次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那么强烈而纯粹。每一天早上,他都会在她的宿舍楼下,等着她的出现;每一天早上,她都是满心的欢喜,雀跃着从宿舍楼蹦跳着进入他那敞开的怀抱。两个人相拥着行走在校园里,在树下亲吻;一起去学校餐厅吃饭,一起在学校门外的夜市吃各种小吃,一起打热水,一起去学校自修室学习。
在学校运动会上,她替他呐喊;两人一起在校园操场上看日出,一起手拉手去大学附近的小超市买东西,一起逛街,一起k歌,一起出游。
她和他有着这么多一起的回忆,有清晨的,有傍晚的,有晚霞,有朝阳,有着这么多最简单最纯粹的相处。
恍惚中,他那灿烂的笑容仿佛又出现在她的眼前,似乎时光并未冲刷去任何记忆,一切都还是如初见那般清晰。那双带笑的眼睛,那样灿烂的笑容,让人难以忘记。
就这样想着,蔓槿走了神。等她回过神来,这辆七虎牌小轿车,已经同旁边的一辆小轿车碰擦到了。蔓槿赶忙从那无边无际的回忆中抽神回来,猛踩刹车。
两辆车并没有严重地碰撞在一起,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碰擦到了。蔓槿赶忙切换到趴车档,然后下车查看情况。后面的车辆看到这样的情况,纷纷改道行驶;就好像一大群往前行进的蚂蚁,因为突然出现的一小块石子,而如同流水一般改变了前进的轨道。
蔓槿一看对方的车,也是一辆七虎牌小轿车,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一大半——这要是刮蹭到一辆虎虎牌进口的越野车,那她银行账户里可怜的一些积蓄,不得全部都赔进去,可能还不够?还得她卖身抵债?不过蔓槿可能是真的想多了。如果是虎虎牌车主,是绝对不会接受蔓槿卖身还债这个主意的——太,太,太不习惯了。吃惯了山珍海味...
这辆七虎牌小轿车的车窗被手摇了下来,缓缓露出一张三十多岁男人的面孔。胡渣似乎很久没有修理过了,颇有些自然生长的狂野风格,一看还真有点像那种避世不出的艺术家。他那略带沧桑的面孔,还有那双略显深沉的眼睛,都说明他——是一个社会经历丰富的成熟男人。他是绝对不会让她就这样开车走掉的,蔓槿心想,看来这次又要破费一些钱了。
蔓槿仔细看了刮擦的地方,面积还不小。好在同样是七虎牌小轿车,所以蔓槿大概知道这个补漆的价格,还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她一边估算着大概需要多少钱,一边从怀里掏出一盒绿塔山香烟,从中抽出一根,哈腰递了过去,“兄弟,你看,这路上刮擦的,我也不是故意的,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理好?”
那方接过了烟,看了蔓槿一眼,却没有马上给出一个回复。他点了烟,抽了几口,然后又看了蔓槿一眼,抖落了一些烟灰,不紧不慢,说道,“算了吧,我自己处理。”然后也不再看蔓槿,又缓缓慢慢地手摇关上了车窗,然后启动了车,慢慢往前开去。
蔓槿本来心里还在盘算着,如果对方要价太高,该如何杀价之类的,一看这男子却根本没有向她要钱,不禁感到诧异。
这年头,这么干脆的男人,还真是少见了。
自从回神过来,又侥幸从这刮擦事件中脱身,蔓槿就不再思绪纷飞,专心驾驶着她的七虎牌小轿车,用一溜烟的速度,来到了一栋铁门紧闭的院子面前。
这个院子的外墙是用红砖砌成的,似乎有了些年头。雨水和潮气让这些红砖稍微有些泛褐色,深棕红色。红砖上长着一些微小的绿色植被,一丛丛一簇簇,让这院子原生态的几乎不加修饰的甚至略显粗糙的外墙,多了几分生气。院子的铁门紧闭着;同样的,或许也是因为雨水和潮气的原因,铁门也泛着褐色,上面还能看到不少深棕红色的铁锈。
蔓槿来到门前,掏出手机,按着之前朋友给的一串号码,拨了过去,只听嘟嘟嘟几声之后,对方接起了电话。
蔓槿赶忙道,“您好,之前和您联系过的。我朋友介绍我来和张大师学画,您还记得吗?就两天前?我们约了今天下午面谈?”
对方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声音甜蜜而动人,“是的!你已经到了吗?我出来接你。我叫顾念,我记得你!我是画院的接待。张老师还没有到,你可以先在画院里等着。”然后就是挂断的声音,嘟嘟嘟响了几声。
蔓槿收起了手机,倚靠在七虎牌小轿车门之外,抬头看了看这天。深冬里,空气是寒冷的,冷气不断往身体里窜。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寒冷,让人的心神特别的清醒。蔓槿看了看天,正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她莫名长叹了一口气。
她内心充满了忐忑和其他的复杂情绪。这么多年了,终于,要到艺术的世界去了吗?除去那一份忐忑和紧张,她的内心也有一份轻快,一份极为轻松的喜悦。
吱喳一声响,铁门开了。
探出来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明眸皓齿,看上去鲜活又动人,正是在她最好的年纪。
“你好!你就是蔓槿吗?”顾念给了蔓槿一个大大的笑容,“快点进来吧!”
蔓槿点头,“对,我就是。张大师还没有到吗?我今天可以见到他吗?还是想谈谈学习方面的一些具体事情。”
顾念笑道,“张老师还没有到,但他今天会来的!我知道你想讨论学习方面的具体计划,不急不急,我们今天会讨论的!你先进来坐会吧,外面够冷的。”
蔓槿随着顾念走进了这画院。大大的庭院里,最顶上是玻璃遮挡。庭院里放满了画架,画架上大多都是一些还等待完成的油画。
说是真正的画院,倒也不见得。毕竟不是什么高楼,只是普普通通的农家院子,两层高的小楼,一个大大的庭院,又是在市郊,颇有点隐居市郊的感觉。
这个地方是蔓槿在大学认识的一个朋友介绍的。她朋友叫寥媛,也是一名画家,但本科学的就是油画,而不是像蔓槿一样,学的是中国画。也不是说中国画不好,但在现在的中国艺术市场,更多的买家会购买油画作品,而非中国画。
不像蔓槿,毕业之后,因为感情受挫,偏离了艺术的轨道;寥媛一直在这条艺术之路上不缓不慢地走着,虽然也遇到过困难,遇到过连着三个月欠着房租,每天吃老干妈配馒头的苦日子,但总算也是走出了一条小路,现在也是阜城艺术圈里的一颗指日可待的新星。
那日的沉思后,蔓槿决定重回艺术的世界,就给寥媛打电话询问樊城哪里可以学油画。寥媛在圈子里打听了一番,告诉蔓槿,中国第十六代新潮画家里,除了泷晟之外,就是这位张甫张大师最具代表性,而且他也在樊城。更巧的是,张大师最近的画院有消息说可以接受新的学生,寥媛就赶忙把蔓槿推荐给了张大师画院的联系人,顾念。
蔓槿和顾念两人就这么联系上了。具体的学费什么的,顾念在电话里也没有细说,所以蔓槿今天还是有点担心,怕学费太贵,自己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认真工作的叉叉快车女司机,无力负担。
但无论如何,总算是有了一个开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