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余卫伏在六楼走廊的扶手上,欣赏威纶市的夜景。
这座城市的夜晚比白天更为璀璨,白天人们拼命奔跑,唯恐落在别人后头,夜晚他们尽情放纵,欢庆一天的结束。
这是一座充满希望的城市,无论你想要成为什么,它都会给你一丝希望,一个机会。
回想自己从定制人生结束到现在,犯下了数不清的错误,张岱的事情反而不像是错误的集中爆发,而是上天给他的一个试炼,只要能战胜这道难关,就说明他尚有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的资格。
魏雨曾过于依赖张岱,这导致如今少了他,公司的上上下下都可能会出问题,于是他决定提拔一位富有经验的年长者继承张岱的位置,同时他还计划拓展业务,战胜张岱让他感觉到天命依然站在他这一边,他要借着这股势头乘风破浪。
忽然,他听到了电梯门开启的声音,循声望去,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走出了电梯,那是热情物流的技术部长封明。
“晚上好。”余卫向他招了招手。
“晚上好,”封明抬手回礼,他走近后问,“老板在吗?”
“他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就行。”
“那麻烦替我把这份文件交给他。”封明从怀里掏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余卫,随口问道,“余卫你平时都和老板一起睡吗?”
突然被这么问,余卫有些猝不及防,他想了想回答道:“不是,我们分开睡,我睡在一张折叠床上,那种折叠为躺椅的折叠床,老板也曾想过给我在六楼布置一个卧室,不过我觉得折叠床就够了。”
封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他伏在了余卫旁边。
两人并排伏在扶手上,任晚风吹拂,短暂的沉寂后,余卫先开了口。
“关于张岱的事情,非常抱歉,”余卫说,“我担心你们知道自己连这个月的工资都可能消失,会选择放弃,毕竟合伙人或者高管卷走公司的钱这种事情时常发生,但能成功追回的寥寥无几,所以我才劝老板先别说出真相。”
“呵呵,你的担心真是多余。”封明笑道,“我不会辜负他的信任,其他人也是一样,大多数人觉得在如今这个世道,公司不过是冷酷无情的资本堡垒,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用和利用,但我却有不同的看法。”
“事发后,老板没有逃跑,而是选择留下带领我们去和命运抗争,这本身就值得尊敬,就像你说的,卷钱跑路常用,而追回被卷的钱不常有,老板比我们更明白这个道理,如果这个月没有工资,员工当中就会有人食不果腹、露宿街头。
他本可以放弃这些人,放弃我、你,放弃整个热情物流,独自远走高飞,谁也没法追究他的责任,但他没有,这正是他对我们展现的信任,侮辱了这份信任的人,不仅会受到良心的谴责,连今后的生活都将寸步难行。”
“张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他说着叹了口气,“他侮辱了老板对他的信任,啧,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真是可悲。”
余卫听到这话,只能微微一笑,他转而望向灯火璀璨的威纶市,不禁内心生出一个疑虑,自己和他人相比并无特别之处,为何定制人生系统会选上自己?
又或者只是像游戏发放测试资格一样,定制人生系统随机选择用户,那么这座城市,是否会有其它的定制人生者?
他想,说不定在未来某天就会遇上,他已经清楚了这个系统的能力极限,他能给与的仅仅是一副光鲜亮丽的外壳,能确保的仅仅是开头一小段旅程的成功,而尝到甜头的人将会被过去追逐。
一旦被追上,就可能万劫不复。
第二天,魏雨将原本的人事部部长司俊南提拔为副总裁,司俊男如今将近七十岁,人生阅历丰富,经验老道,他知晓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却从不发表明确的意见。
在本职工作上,如今的A1小组成员和技术部部长都是他筛选的员工,魏雨认为他知人善任,同时还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但他离开后,人事部的其它成员都是些刚入职不久的小年轻,魏雨和他商议后从其它部门调人来填补空缺,填来填去,整个企业的结构都被优化了一遍,同时也发现了一个致命缺陷。
热情物流缺少一些工程技术专家,热情物流暂时的本业还是货物运输,底层人手足够,当前需要的更高效率,更现代化的系统,而能够搭建这样系统的人,热情物流内部一个也没有。
“工程技术专家吗?”某天余卫和封明闲聊时,他谈起了公司目前最需要的人才。
“封明你人选可以推荐?”余卫见封明这幅反应,试探性的问道。
封明点了点头。
“我有个同学,他在绝对符合你的要求,最近好像刚从一个物流公司离职,天天宅在家打游戏。”封明说着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喏,就是他,波尔波,今年25岁,三岁写代码,五岁搞开发的天才,大学还当选过百强青年。”
余卫在封明的手机屏幕上找了半天,但他除了一条格子床单,啥也没看到,见余卫满脸疑惑,封明自己看了看手机。
“哦,不好意思,这是他肚子,我换一张合照。”封明说着立马换了一张,这次余卫终于看到了他。
“你这位朋友......”看到波尔波的长相,余卫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胖了点,其它都好。”封明笑着说,“至少他的能力有保障。”
余卫看着照片里这个身高1米七,腰长可能也是一米七的人,只觉得内心有些震撼,他咽了咽口水,尽量不去想“公司门会不会被挤爆?”这种疑虑,接着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
在威纶市,富人住高楼,穷人同样住高楼,而最穷的一批人也能住高楼,只是最后一类人住的是集装箱叠成的高楼,由于人们觉得贫民区这个名字不雅观,因此他们居住的地区被称为“叠楼区”。
东南城区的叠楼区住着近千万人,每个集装箱大楼之间用钢铁楼梯连接,因为年代久了,许多楼梯和集装箱墙壁都锈迹斑斑。
近几天,住在叠楼区767号的王先生有了一个“免费闹钟”,每天早上七点,自己邻居的房门都会被一个穿着保守的女孩准时踹开,这时他会从睡梦中被惊醒。
接着隔壁会响起宛若地震的轰隆一声,让他睡意全无,他知道那声音的来源,是一个最近刚搬到这儿的青年人,他记得他叫——
“波尔波,”女孩轻唤青年的名字,接着把折叠桌展开,把自己买来的早餐放到了桌上,因为一条腿是机械义肢,她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平衡。
“今天是豆浆、油条再加一笼包子,封明他昨天打你电话没打通,让转告你,他的老板对你很有兴趣。”她说。
“都让你别管我了。”倒在床边的某个肉球一样的东西发出了声音,“我失业了,失恋了,我的人生已经完蛋了,就让我一个人静静的变成蘑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