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妈,你快一点,就差那只箱子了!”
我一大早就和宋妈两人忙进忙出,把该拿的东西分毫不差地装进车子的后备箱,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到车里,但还不免朝正在屋里搬最后一样东西的宋妈催促。
“我的小姐哟,这才这么一会儿功夫,瞧把你急的。”她收拾完行李,又跑到车窗边上和我打趣一番,边说还便叮嘱了我不少话。我心里又免不了一阵苦楚,暗道这宋妈总是这样的不放心,生怕会把我弄丢似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不在的这些天,你好好照料我妈妈哦!再见啦!”我关上窗户,吩咐刘叔开快些开车,心里又闪过几丝快意。
刘叔脚踩油门,车便缓缓驶出了小区,在大道上奔驰起来。五年了,我总算又可以踏上回乡的归程。这些年里,双祖虽常被接来小住,但总也是来得匆匆去也匆匆。妈妈虽然明面上不做过多反驳,但心里也不愿意再放我回去,怕是担心我这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文气在回去一趟后又变得野性十足。
汽车从水泥路上慢慢开进了黄泥小径,这么多年,仿佛也只有故乡这片土地,不管外头的尘世如何变迁,这儿也丝毫未有变化,依然让我熟悉。村道上不时就有乡人驻足凝视我们的小汽车从身边驶过,随后扬起一阵沙石。来村里的外客本就不多,骑摩托车的人在这小乡村里就依然稀奇,更别说是小轿车这种稀罕玩意儿。
我在不远处就看见双祖已在老屋前翘首观望,见车子在他们前头停下,赶忙迎上来接我。刘叔帮着把东西带进屋里,双祖留他下吃了顿便饭后,他道了别就又沿途回城。我挨坐在双祖中间,一手被一人拉着,环视这间祖居,周身的一切都不曾改变,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样子,一切也都还在。
门庭上挂着我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那时候照相都还不普及,更别说是这个小乡村里,但是爷爷每年过节都会带我去镇上的照相馆里照一张相,每次拿过洗好的相片他总会自己动手过胶,省那几块过胶钱。门角上照常摆的是各种扫撒工具和务农农具,窗台上放置着栽葱盆,阳台上立着几个大瓮缸,灶台上放着大红烛,窗边放了几把小木椅和几个小板凳,家具农具无不出自爷爷双手,就连当时村里拉电灯都是爷爷自己装的灯头。
“这个,那个,还有那一些,都是我给你们挑来的,你们要不要现在试一试呀?”我眨巴着双眼可喜地问着。
“哎哟,你买那么多来作甚!咱这地方也不缺啥。”奶奶操着一口方言,对我好一阵说。想当时我也是每天每时的嘴里都讲着方言,但到了容城就硬生生的被灌输了普通话,倒不是忘了家乡话,这一番下来我却对家乡话反而留了更深的印象,抹也抹不掉。
“都是我买来的新衣服啥的,爷爷你别穿那老旧的黑夹克了,只管换了我买的新的,穿着也洋气。”我也顾不得其他,转化了乡音就上口说来。
“哈哈哈哈,真是我的乖孙,爷爷会穿的!”他伸手把那新衣接过,仔细地摸上了一摸,“看着料子,这么的厚实,可得穿上个三五年。”
“老头子呀,你看咱孙女买的鞋子,一些个都不磨脚。”
“可不是呢老婆子,你看这毛衣......”
我看着这二老有一腔没一调地搭着话,就这架势应该是对我买的礼物喜欢得很。我十分欢喜,告了声便独自溜出去,那么些年,也不知道那小子究竟还住不住在那儿。
我下了青石板路,绕过泥地走到那通道台门前的石阶下,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跨着台阶,看着右边粗糙的前面和从前我与那小子留下的涂鸦,不免低头傻笑。只可惜了经年的风水雨打,早就模糊了那原本的画印,只留下零零碎碎的一些痕迹。
跨过最上面一阶横着的门槛,穿过一条小道,左手边这间就是那小子的家了。我管那小子叫阿七,他是我们一群人里,最后一个入我的“组织”的,也不知道怎么喊他,我便霸道地只管“阿七阿七”地叫了。他人长得胖乎乎的,这手劲却是小的不得了,每每村头孩子们掰手腕,他总是第一个败下阵来的。那回他对上我,我哪管他是男是女一上场就立马赢了来,谁成想他那肥嘟嘟的小手居然是个软趴趴的摆设,如此便更把他当个小弟一样,带着到处瞎转悠。
这时间一长,“阿七”被我喊的越发顺口,一块儿玩耍的伙伴们便也依我一起叫他阿七了。
他本身其实安静得很,但我那会儿在村子里可是个孩子王,看着他这个闷骚的手下败将不免眉头一皱,便顺道把他拉进我的队伍里来,成天让他跟在我的屁股后头带来带去的。但他偏偏是个闷性子,没了我去家里喊他,他就不会主动来。我总要巴巴地去喊他这座大山来,然后在小伙伴们面前耀武扬威的把他拉走。
也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显得不那么合群,哪怕我硬是叫了他一起玩耍,他也是默默的一个人跟在大队的后头,也不爱和人讲话,问一句才抛一句,不情不愿的。在我记忆里,他真正融入进村小队,或者说是他和我变得熟络起来,算是我“救”了他一命。
那是有一次,我又带着一群孩子去河里摸螺蛳,阿七自然也被我拉得同去。一群孩子纷纷跳下水,独留了他一人在岸上和我们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浅岸上的孩子们拿水撒他,死拽他下岸,他也是一动不动。我想着,他这是怎么又如此大力了。
也不知是哪个淘气的,见他不乐意一起玩耍,上了岸把他猛地推进河里,也许是他体积太大了,溅起的水花飞的老高,泼了我们一脸。他似乎又不懂得游水,拼了劲地在水里胡乱扑腾,抖得岸上河里的孩子们捧腹大笑,都来不及提醒他水浅到足以让他自个儿站起来。
我心头无奈,游水过去,把他拎了起来。我当时心里暗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小胖子,虽然他笨拙了点却讨得我不甚喜欢。
那以后,他倒是不再扭捏着和我一道儿玩,渐渐地就和我开始亲近起来。我也乐得带上他,几乎每天我们都一起在田野上疯玩。儿时的感情也许就是那么纯粹吧,有一个能一起哭笑玩闹的人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