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门外凑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路人，听说要将人开膛破肚，一片哗然。
他们声声指责杨家土皇帝，无法无天，却又一个个伸头探脑，生怕错过刺激的一幕。
老医师吓得脸色发白，又痛心疾首地颤声道：“我这里是医人的地方，不是你们杀人的地方。”
武师为首一人说道：“杀不杀人，可就要看老医师你的医术了。”
“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共事十余年了，我们也不想他死，可那化灵丹乃仙物，不是这厮能消受得起的，等我将他腹中的仙丹取出，老医师你再将他肚皮缝上就是。”
“这这…这就算缝上了，他也活不了啊。”
“那就是你的事了，放心，生死有命，到时不让你赔命就是。”又向左右吩咐道：“给我撕开他的衣服。”
左右两人应声上前，只听裂帛声起，又出两人，按住手脚。
方三刀青紫斑斑的肚皮，仰天敞露，如案板之肉。
“不，不要，求求你，杨哥，饶…饶我一命，我还有两个儿，他们还要靠我养活…”方三刀语气虚弱，哀声哭求。
“呸，早知如此，你为何要偷吃那仙丹，再说你都这个年纪了，就算有了灵根，哪有仙门又会要你，你吃它又有何用？”
杨哥一抹银亮的刀身，冷声道：“方老弟，这一刀下去，也不知生死。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可有话让我捎给你那两个儿子，尽管说来。”
“杨哥，饶…饶命啊。”
“好，这句话我一定为你带到。”
那杨哥说罢，一手持刀柄，一手按刀背，俯身就要去切开方三刀的肚皮。
众人大哗，纷纷侧头，不忍再看。
老医师还欲上前劝阻，被杨哥杀气冷然目光一扫，退了半步。
罗玉记忆中，方三刀待宿主还算不错，当年若非方三刀收留，宿主早已冻饿而死，之后，也是方三刀托关系，为宿主找了酒肆活计。
况且他们如今毕竟是舅侄关系，眼见着方三刀被人欺负，总有种被人骑在头上拉屎的感觉。
一念至此。
砰!
抬脚踹出。
身前武师，一声惊呼，冲杨哥扑去。杨哥立即收刀，后退躲开。
“他娘的，是谁？”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向后方一位头裹白纱布，相貌平平的少年看去。
只听得仓啷仓啷声起，一柄柄刀剑出鞘。
医馆内众人尖叫，向门外逃窜。
可下一瞬，所有武师满面怒色，腾腾杀气，皆是狠狠一滞。
因他们看到，一柄尺许长的短剑，自少年面前徐徐升起。
那短剑虽造型普通，还带着斑斑锈迹，但毫无疑问，是把仙剑。
众人大哗。
罗玉冷声喝道：“想死的，就上前一步。”
话音落处，一群黑衣武师腾腾后退，争先恐后，直退到不能再退。
那可是仙剑，仙人之物，望之就令人生畏，谁敢上前？
场中局面瞬间逆转。
方三刀艰难转过脑袋，看清操控仙剑的少年模样，登时目瞪口呆，再看向那柄悬空仙剑，目光有些炙热。
北城算不得太大，众武师又与方三刀皆是熟识，自然知道方三刀的外甥。
混乱过后，不少人认出罗玉。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平日里一棍打不出个屁的家伙，何时有了此等机缘。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罗玉收回短剑，缓步上前，走到方三刀身旁，团团抱拳，扬声道：“诸位，今日看在我罗玉和这仙剑的面子上，就请高抬贵手，饶我舅舅一条性命。”
众武师纷纷看向杨哥。
杨哥惊疑不定，陪笑道：“罗家小哥，你从何处得来这仙家兵刃？”
“自然是仙人所赠。”
想起那游方算师，罗玉还真有些纳闷。
他是算师？
还是修仙者？
这柄看似随手捡来的朽剑，究竟是他无意之举，还是故意而为？
若是故意而为，他又图什么？
罗玉百思不得其解。
杨哥很是为难，说道：“可你舅舅偷吃了杨家大小姐的化灵丹，武师最讲信誉，不将那化灵丹找出来，我等都要跟着倒霉。”
“化灵丹是什么东西，很金贵吗？”
“自然金贵。”
声音自医馆人群外传来，听起来清亮悦耳，如断冰切玉，是个女子的声音。
紧接着，便听有人粗声呼叱：“让开，让开。”
四名黑衣武师开道，后面跟着走来一名锦衣武服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十六七岁年纪，貌美肤白，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发间无甚珠翠金饰，满头青丝被一条红丝带束在脑后，干净爽利。
她背着一柄与其身材不太相符的乌鞘大剑，神气飒然的走来。
边走边道：“化灵丹，那可是仙丹，吃上一颗，没有灵根的凡人，也能生出灵根来，有灵根的超凡资质者，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你说它金贵不金贵？”
话落，已站定罗玉身前。
一双明眸大眼，将罗玉上下打量一圈，又低下眸子，瞧了瞧敞胸露肚的方三刀，转头问道：“怎么回事？还等着我亲自动手？”
此人正是城主府杨家大小姐，杨舞。
罗玉记忆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名满全城的杨家大小姐。
不过素有耳闻，这位杨大小姐是位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女汉子，平日里为人飒爽耿直，一旦入了战局，就成了一头发狂的母狮，令对手胆战心惊。
听得问询，杨哥上前，将刚才发生之事简要叙述一遍。
杨舞眉头一挑，明亮的眸子更亮，重新看向罗玉，扬了扬下巴道：“那位大兄弟，仙剑能否借我一观？”
罗玉已将仙剑收入袖中，摇头拒绝。
杨舞哼了一声，说了句小气，然后又问：“仙人已收了你做弟子？”
“没错。”罗玉回道。
‘仙人师父’是个不错的后盾，就算是杨家，也要忌惮三分。
“你师父叫什么？”杨舞又问。
“不便说。”
杨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道：“仙门名字呢？这个总可以说吧!”
罗玉想了想，对这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姑娘，张口胡邹了两个字：“逆煞。”
扬舞说道：“逆煞？”
罗玉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对，逆天的逆，煞气的煞。”
好古怪的名字!
杨舞秀美微皱，认真凝思，却也想不出附近有这么一个仙门。
说不定是自己孤陋寡闻。
毕竟可能牵扯到一个仙门势力，她两日后便要远去普渡仙门修行，不想在走之前为家族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清眸流转，狡黠一笑，说道：“本小姐可以放人，但方三刀欠我的化灵丹，须得由你来还。”
“我没有化灵丹。”
“那正好。”杨舞说道：“你只需答应帮我一个小忙。”
“你且说来听听？”
“日后我杨家若遇危难，不管你身在天涯海角，一旦获知，便要出手相助，你看如何？”
杨舞资质超凡，一颗化灵丹无甚补益，所以心无怜惜，随意搁置，这才给了方三刀可乘之机。
但现在若能用那鸡肋之物，换来一位准仙人的承诺，甚至还能牵动其背后的逆煞仙门，也算充分发挥余热。
她目光带着一分热切，看向罗玉。
罗玉想了想，也没什么坏处，况且还有一个‘一旦获知’的条件限制，说不定那时候自己早已不在这个世界，又去何处获知？
便点头允道：“没问题。”
“这样的口头承诺太轻。”
杨舞说道：“你须得以神罚之名起誓。”
世人皆知，神罚乃是传说中仙人立誓的审判神，有悔必罚。
罗玉当下竖起食中无三指，以五雷轰顶的惩罚之言，立下重誓。
杨舞欢喜一笑。
“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杨舞的朋友，你舅父吃的那颗化灵丹，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了，希望咱们来日能在仙修的江湖里再遇，就此别过啦。”
她抱了抱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风一样。
就在她背负大剑，踏出医馆门槛之际，忽然转头，“大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名字。”
“罗玉，阎罗的罗，玉石的玉。”
“我叫杨舞。”
众武师退去。
…
罗玉打量着方三刀的肚皮，暗叹可惜。
自己的见面礼，就这么提前进了这位便宜舅舅的肠胃。
他不知自己是否身具灵根，若有这么一个化灵丹，至少有备无患。
只是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他总不能为了一颗化灵丹，就丧心病狂的把方三刀开肠破肚。
一颗化灵丹而已，杨家能搞到，朱家自然也可以。
不过…还是可惜。
方三刀似乎被他肆意冷冽的目光看得肚皮发烧，拉过褴褛衣衫遮住肚皮，目光却在罗玉右袖扫来转去。
罗玉眸子微微一凝。
他在医馆稍候，待方三刀处理了外伤，又做了回好人，将其搀扶着带回家中。
带回那个庭院横尸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