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
尽管窗户和门全部大开，可教室依旧十分闷热，偶尔会有风吝啬地划过，也是厚热的暖风。
学生们瘫在座位上，双目无神地看着手中的作业题，一只手拎着笔甩动，另一只手拿着纸板慢悠悠地扇着。
伊璐璐觉得有些烦躁，摘下眼镜轻轻擦拭。
两眼如一潭极地之中的冷泉，时刻都覆着一层寒冰。头顶的白炽灯直直地打下来，穿过黑发，映着栗色的光影。
陆西泽趴着身子，下巴顶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笔。
也不知道是哪儿在讨论吃的，突然就说到烧烤，一下子引起一群人的共鸣。
“想吃烧烤了。”
“我也是，还有小火锅。”
“天天在学校，顿顿冬瓜炖南瓜，谁受得了啊！”
“想想就行了，咱们住校生也不让随意外出啊。”
陆西泽支棱着耳朵，心思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想想今天中午和晚上吃的饭就憋屈。
一色儿的绿色。
反倒是伊璐璐，荤素搭配，就坐在他对面，叫他那个恨啊。
想吃烧烤，想撸串，想冰镇啤酒……
这馋虫一旦上来，就不容易下去，就想吃这一口，想的都快魔怔了。
终于，陆西泽忍不住转过身去，压低声音对伊璐璐说：“喂，商量个事呗。”
“说。”
“一会儿咱出去吃烧烤吧。”
伊璐璐停下写字的手，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你腰好了是吧。”
陆西泽嘿嘿两声，“别说，贴了两片膏药已经好差不多了。”
伊璐璐看不惯他那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臭德行，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不去。”
陆西泽一下子没了笑脸，抱怨道：“咱们也算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了吧，再说你这都吃我两顿饭了，人都说吃人家嘴软，你这连吃两顿的，怎么还这么硬啊。”
伊璐璐继续写，闻言笑了一声，道：“我可没逼你请我吃饭。”
陆西泽用手捂着脸，故作悲痛状。
“你也太狠心了吧，是我看错你了！”
放学铃声响起，伊璐璐刚好写完作业收了笔。
瞬间教室里沸腾，学生们恨不得收拾书包马上窜出去。
伊璐璐站起身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陆西泽，冷漠道：“走啊。”
陆西泽撅起的嘴一下子就收回去了，秒变笑脸，连眼睛都明亮了好几度。
站起身来就和伊璐璐随着大量的跑校生混出学校，只是想再回来，就有点难喽。
俩人走在街上。两边昏黄的路灯和摊子支起的亮光，暖暖的照亮一小片地方。
伊璐璐木着个脸，步履不停地往前走，边走边说：“先说好，我今天本来就打算回家，学校我是不会再去了，你能不能进去，就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陆西泽跟在伊璐璐身后，回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钱你出。”
陆西泽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
“行，我这农民阶级是在你这儿翻不了身了。”
看一眼伊璐璐匆匆地背影，又说道：“我说咱是去烧烤，不是去赶着投胎吧，能不能轻轻松松的。”
伊璐璐当做没听见。
陆西泽在后边晃悠着，双手插兜地调侃：“你每天崩着活不累吗？我都替你累得慌。”
伊璐璐回道：“我怕一放松，就活成你这个样子了”
陆西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
烧烤摊的人不多也不少，云烟缭绕，在昏黄的灯光下笼罩着这座城市最平凡的人。
“老板！来二十串羊肉，二十串鸡肉串，两瓶啤酒，啤酒要冰的！”
“好——嘞！马上来。”
陆西泽问伊璐璐：“你想喝什么？”
伊璐璐摆摆手，“我就算了。”
“吃烧烤不点喝的，你这吃的一点灵魂都没有。”
“赶紧吃，吃完赶紧走。”伊璐璐冷冷道。
陆西泽：“……”我是上辈子得罪你了怎么着？
东西还没上来，伊璐璐侧着头看向远方，或亮或暗的街道一直从这头延伸到那头，看不见终点，也没有起点。
升起的烟尘中，伊璐璐隐约看到了远处路边的两个人。
一个她认识，是柳鸢，另一个，就没见过了。
梁鹤掺着柳鸢的胳膊，脸色有些难看，柳鸢一蹦一蹦的，时不时笑着侧头安慰梁鹤。
“行了啊哥，多大点事儿，就磕了一下而已，我自己能回去，用不着你送我。”
“闭嘴，我背你。”梁鹤难看的脸色中隐忍着些许火气，冷色的眸子里暗流涌动。
柳鸢甩开梁鹤的手，横道：“用不着！我又不是那些个弱女子，磕一下怎么了？”
一辆车适时地停在两人身边，走下来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小伙，恭恭敬敬地走到梁鹤面前，喊了一声：“哥。”
梁鹤忍着怒意点了下头，说道：“三儿，把你姐送回去。”
“诶。”
柳鸢烦躁地推开两个人伸过来的手，“够了啊，我还没残疾，我自己能回去。”
梁鹤压抑的怒火马上就要压不住了，狠道：“我管不了你是吗？还是你想让我把你的腿直接打断给你扔回去！”
柳鸢很少见梁鹤朝她发火，心里除了有一丝新鲜感之外，还是有些惧他的。
这么多年，如果没有梁鹤一直护着她，恐怕，她早就死了不止一次了。
算了，不刺激他了……
正当柳鸢认命似的打算坐车时，不经意的一瞥。
这一瞥可不得了，正好看到伊璐璐和陆西泽在烧烤摊吃烧烤的身影。心里是又惊又惊又惊的，那两个人怎么在一起啊？这一想马上就不淡定了。
“我要去吃烧烤！”
梁鹤的脸色本来就不好看，这边又要去吃烧烤，瞬间又黑了一个色系。
“下次再吃，今天先回去。”
柳鸢开始了她的专长——固执。
“我的朋友在那边，我去凑凑热闹。”
“下次。”
“不行，我要去。”
“必须下次。”
“那……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
梁鹤沉默了一会儿，难得退了一步，“下不为例。”
柳鸢开心了，拍了拍梁鹤的肩膀，笑道：“就知道哥向着我。”
梁鹤看着柳鸢直爽的笑脸，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转头让三儿先回去了。
陆西泽正吃的起劲，柳鸢和梁鹤突然出现在视线里，抬头一看，惊讶了一番。
柳鸢丝毫不客气，对着老板的方向喊了一句：“老板！再来一份和他俩一模一样的！”
“好嘞！二位请坐。”
柳鸢坐在伊璐璐旁边，梁鹤坐在陆西泽旁边。
原本轻松的氛围突然一下子诡异起来。
不是陆西泽说，旁边的这位感觉杀气很重啊……
“璐璐，你怎么在这儿？”柳鸢拿起伊璐璐面前的肉串直接上口。
“学校太闷，偶尔会出来透透气。”
伊璐璐已经吃好了，看了看柳鸢的腿，说道：“你腿又怎么了？”
“没事，就磕了一下。”柳鸢不在意摆摆手，“我哥还非要送我回家，闲得慌。”
梁鹤：“……”是我入戏太深？
柳鸢像是才想起来一般，“哦”了一声，指着梁鹤对俩人说：“这我哥——梁鹤，你们叫他梁哥就行。”
说完，又对梁鹤介绍他俩。
“这是我好朋友伊璐璐，那东西是陆西泽。”
陆西泽：“……？？？”
怎么到我这儿就成东西了？我没得罪他吧？
伊璐璐淡漠地看向梁鹤，“你好。”
梁鹤回应一句：“你好。”
陆西泽也随着问候一声，梁鹤应答。
然后沉默，是长久的沉默。
烧烤摊，一个充满烟尘和热汗的场所，愣是在这里感受到浓浓的寒意。
陆西泽这一脸的莫名其妙，总感觉自己像多余的似的。
柳鸢也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僵硬，看了眼对面的梁鹤，两只胳膊交叉抱在胸前，一脸的肃杀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了他八百万呢。
突然灵光闪过，笑着问梁鹤：“哥，你今年多大来着？”
梁鹤：“23。”
柳鸢拖长音“哦”着，眼神玩味，开玩笑道：“那也该给我找个嫂子了吧。”
梁鹤身体明显一僵。
不自然道：“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要不你看我们伊璐璐怎么样？”
此话一出，不仅是梁鹤，连带着伊璐璐，陆西泽全都是神色一滞，面色复杂。
偏偏柳鸢个没眼力见儿的，还继续说：“我们伊璐璐虽然和我一边大，人好着呢，你不考虑考虑？”
梁鹤隐藏着的手紧紧握着，青筋暴起。
伊璐璐微微皱了皱眉，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这么快就走了？不再吃会儿？”柳鸢看向伊璐璐道。
“不用了。”伊璐璐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梁鹤，说了句让柳鸢莫名其妙地话，“她反应慢。”
说罢，看向还在原地愣神的陆西泽，“喂！走了！”
陆西泽像是才醒一般，连忙站起来跟着伊璐璐离开了。
俩人走了，柳鸢和梁鹤再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梁鹤比来之前心情更加不妙。
“走了。”
“哎？哥，你不送我了？”
梁鹤头也不回道：“你这么能耐，自己蹦回去吧。”
柳鸢：“……”又发什么神经？
……
伊璐璐和陆西泽也走到了分叉口。
“我走了。”伊璐璐看了一眼陆西泽，他还是和出来时候一样，只是话少了。
伊璐璐转身离开。
陆西泽怔怔地看着伊璐璐离开的身影，总觉得哪里很怪，直到再也看不见她，陆西泽耸了耸肩，走了。
……
今晚的月亮依旧如平常一般明亮，只是有些人，开始不一样了。
时针缓缓的走向零点，他们躺在床上，看着各自窗外的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