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帘县外,官道上车来车往,扬起许多泥水,没一人停下观看。
修士分正魔,胶着二十年,两地人们早就习惯了看上去不是那么和谐的画面。
就好比现在,薛芸舒一个小女孩,抱着浑身是血的白元正,彷徨无助的躺在地上,被大雨淋成落汤鸡。
面前,是比寒冬还要冷上几分,手上提着杀人的剑的蒯过。
换作二十年前,早就一堆少侠争着抢着要拔刀相助了。
百胜剑落在薛芸舒抱着白元正的那只手臂上,冰凉的触感让薛芸舒知道,她要白元正,就不能要手臂。
薛芸舒顿时就怒了,很想硬气的说一声“有种你砍啊!”,可一对上蒯过那坚冰般的眼神,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让,还是不让?”
蒯过问了声,手上力道加重一分,破开薛芸舒的流云袖,画一道红痕。
百胜剑,曾杀满一百金丹妖魔,金丹以下更是不计其数,剑中自然有无尽怨气,内含血煞之力便是元神道人也消受不了。
修为低微的薛芸舒哪里扛得住,瞳孔都涣散几分,要迷失自我。
这时,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抬起,握住百胜剑前端,任凭手被割破,鲜血同雨一齐落下。
“蒯过,你找死啊!”白元正说着话,皮肤隐现流金宝色,手一甩。
连人带剑把蒯过推开好几步。
站稳后的蒯过把剑上血水甩掉,双眼微微眯起,“这次要是还让你留住性命,下次我可得带个力气大的同僚来当帮手。”
“没有下次了。”白元正叫一声,把薛芸舒背在身上,拿着她的拷鬼棒掂了掂,又冲蒯过说道:“让我们走,或是你死我活!”
“我死你活?合着我这条命你要定了呗。”蒯过失声发笑,上下打量白元正两眼,讥笑道:“你信不信,我不和你打,只要拖上片刻,你就倒下?”
一身骨骼断裂九成还多,是什么概念,这么说吧,白元正要是运气不好,被撞着一下,碎裂的骨头刚好戳穿内脏,就没了命。
被说穿底细的白元正气得不轻,若不是他经由一遭生死,修到金身功第二层“地藏身”,有着安忍不动,身心自稳的特性,还真不一定站得起来。
“你要怎么才肯放我们走?”
白元正问了声,他想,蒯过不急着动手,就说明这事还有转机。
蒯过笑了,一只脚迈开,大叫道:“当年你投身魔道,害得药贩子和二狗被妖魔折辱,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钻过去,我就放你走!”
说到最后一句,蒯过手指着自己胯下,意思不言而喻。
“以前我嫌弃你话少,总想你多开口,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蠢,你这人一不沉默,说出的话就特不中听。”白元正苦笑一声,把薛芸舒放在地上。
薛芸舒睁开眼晃了晃脑袋,叫道:“小排骨,不要听他的,你不能跪下!”
白元正恍若未闻,扑通跪倒在地,趴下身子,手和膝盖一同用力,缓缓爬过蒯过胯下。
蒯过握住百胜剑的手用尽力气,低下眼帘想了一想,握剑的手又松了松,朝远处走去,“滚吧!下次再落在我手里,可不是跪下就能解决。”
大雨中,隐约响起几声抽泣。
白元正又嘻嘻笑了起来,泪水混合着雨水,冲着呆若木鸡的薛芸舒揶揄道:“就你这修为,连我都比不上,还学人家玩美救英雄呢。”
“你是个屁的英雄,老娘没有你这种会给别人跪下的朋友,你祖宗八辈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废物废物废物!”薛芸舒放声叫骂起来。
白元正目光一黯,想要说些什么,就感到头比脚轻一阵天旋地转,脱力倒下。
薛芸舒爬起身来,恨恨一跺脚,扶起白元正来,拿出张“天行符”,御风往阁皂山去。
话说阁皂山,宫馆千五百间,高道五百余人,良田三千余亩。
在朝,此地是孝康敬皇后出生之地,孝宗皇帝昔年为孝康敬皇后虚设六宫,孝康敬皇后于朝廷地位之重可见一斑,当时这阁皂山得沾多大光。
皇恩浩荡,至今余存。
在野,大万寿崇真宫中供奉道教诸神外,主要供奉的还是真武大帝,这就保证了阁皂山和治世玄岳的关系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句话,道教洞天福地中,除开当代气运所钟的治世玄岳武当山,和道教祖庭龙虎山外,就数这阁皂山最为尊贵。
阁皂山的“无梁三殿”,被薛让借去,供缉神司办公所用,除真武像外,其余神像全数请出,换成“留声照影壁”、“观世灵镜”、“监察碑”等大型设备,伊然成一指挥中心。
薛芸舒御风来到大万寿崇真宫前,递上拜帖,等了片刻,才由一道士领进门去。
到了“无梁三殿”,薛芸舒谢过引路道士,忙带白元正到厢房里。
费了老大功夫,才把白元正外衣去了,放在床上,薛芸舒又很是扭捏的扯着自个衣角,自言自语道:“我这是要给他疗伤,不然他就要死了,可不是为了看他,对就是这样。”
把自己说服,就粗手粗脚的把白元正衣物全部褪去,只给他留了个犊鼻短裤。
看到白元正那没有好肉的身躯,显眼的是掉落深谷带来的擦伤和竹山洞里被蒯过诛邪天雷打上的灰黑雷痕,严重的是王喜那透骨而过的两刀和被金钩穿拿留下的几个放射状印记,更多的却是已经变淡的刀伤、剑伤、鞭痕。
那是这几年来白元正当妖魔留下的,他也没有路子混迹魔道,只能一步步往上爬。
和人起争执,都是拳拳到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有太多道理规矩可言。
虽然白元正身上的皮肉伤基本上都治好了,并不碍事。
薛芸舒还是拿出伤药来,不管新伤旧伤,一股脑的全帮白元正涂上,边涂边哭道:“你这混蛋都经历了什么啊?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对不对,魔道又没有你爹娘,你怎么就会去当妖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