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昏暗，地上的书籍散乱。
书桌后坐着一个面容憔悴的男人。
他将密令撕的粉碎，碎片散落在桌上。
“为什么要撤退？”
“为什么要服从？”
“那些人怎么办？”
“石城怎么办？”
他喃喃自语，没有人能回答。
灰皮·洛，年纪轻轻，却能拥有侯爵的爵位。他清楚这是谁给的，不是国王，也不是自己的努力。
“你害死了多少人？”
“你还要害死多少人？”
这两天，他就待在这里，哪也没去。
那是他接过最恶心的命令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可这一次，也会像以前一样，只是让他的忍耐力增长吧？
砰砰砰！
“洛！”
听到这个声音，洛的身体一颤，下意识地站起来。
砰砰砰！
砰砰砰！
他开了门，面对叔叔克劳德那张阴沉的脸，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放任魔兽屠城了？”
克劳德一开口，就如同一根刺狠狠扎在洛的心脏上。
“不是我……是我……”洛退了两步，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去给那个恶毒的女人当条狗？！”克劳德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对得起父母吗？！对得起我吗？！对得起石城的平民吗？！”
“我真是失败，连孩子都没养过，还想把你教好。”
话到最后，克劳德推开了洛，拔出匕首，一刀刺入自己胸口。
“我该死。”
他的脸上，只剩下失望。
洛顿时反应过来，喊道：“人呢？！快过来！”他的声音嘶哑，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得见。
“救我的叔叔！救我……”
直到护卫把他扶起来，他都没有回过神。
洛扶着书桌，缓缓走了一圈。
他的泪水，流了下来。
对不起……
那些只有叔叔陪伴的日子，开始如桌上的碎片一样，连拼凑起来都变得很困难。
他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走上这样的道路？是为了逼死亲人吗？不是的，这不是他想要的。
妮娜……妮娜侯爵……
洛对着一旁的护卫队长道：“给我拿一盆水来，不要让人清理房间。”他的眼里，恢复了光彩。
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心头缓缓凝聚。
在克劳德的葬礼上，洛披着一件黑斗篷，看着仆人用铲子挖土。洛的管家将沙漏倒过来。（凛冬的葬礼很简单，只要在场亲属为逝者默哀一分钟，棺材埋入土壤后就算结束）
沙漏里的沙子流到一半的时候，妮娜来了，穿着她华贵的服饰，鲜艳得像是来庆祝的。
在棺材埋进土壤的时候，仆人立起了墓碑。
妮娜无声鼓掌，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她想，这个一直妨碍自己的家伙终于死了。
对于外界而言，死的只是一个平民。
毕竟灰皮·克劳德在年轻时候就已经被剥夺贵族的身份，如今的宅邸，是洛的。在此之前，叔侄两人在乡下生活。
“他是怎么死的？”
洛面无表情的道：“发病。”
“不是自杀吗？”妮娜看着洛，“这个借口也不错，算是给他点面子。”如果克劳德依旧是贵族，那不论爵位高低，她都会给予对手的尊重，不过只是一个平民的话，那不过是颗绊脚石。
“就算是这样悲伤的事情，也应该面带笑容，洛。”妮娜的手放到他的肩膀上，道：“越是难过，越是要放声大笑才行，不然的话，只会成为心底无法散去的阴霾。”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她刚说完，洛就这么做了。
洛想，假如她的话是正确的，自己就不必忍着泪水。
“洛，这一次你做的不错。保留了几百人，这样的话，他们既不会算在你和我的军队上，也不会被当成卫兵。有了这样一支队伍，我们的前方，就是更加广阔的光明。”
“你通知怒风城领主了吗？”
洛点了点头，道：“他这时候应该派人出来了，不过依我看，他不会派太多人，估计最多是八十人。”
“这样也够了，只要这些人回不去。”妮娜笑了笑，“那就会把事情变得很有趣。”
两人走进城堡里。
洛吩咐人准备茶水，问妮娜道：“您要在这里进餐吗？”后者妩媚一笑，反问道：“为什么不在这种时候吃得开心点呢？”
“可惜，要是我能指挥魔兽的话，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洛笑道：“要是能指挥魔兽，占领主城都没问题。”
“主城？能打进宫殿的话，就可以。不过主城的兵力，就算懈怠多年，也比其他地方厉害。”
两人丝毫没察觉到谈话内容有不妥。
“魔兽的威力，我还没有亲眼见过。”洛道。
“会有机会的，希望你随时做好准备。”妮娜站起身，道：“饭菜准备好了吗？我下午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已经准备好了，妮娜大人。”管家向她鞠躬，完全不在乎洛的感受。
“洛。”妮娜叫了一声，然后带着他去饭厅。仿佛她才是这座宅邸的主人。
入座后，妮娜坐在主位。
即便只有两个人，菜也有九份。每一份菜都没有重复，这也是妮娜不变的要求。
“前任领主的事情没有人怀疑吧？”妮娜漫不经心的问。
“没有，只是病逝，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那就好。”
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石城原本是黑鬃家族的领地。
“废弃矿井有人肯下去么？”妮娜又问。
“没有，那地方不稳定，有两个孩子死在里面后我就让人封锁了。”
“两个孩子而已。”
“这也是为了不引起怀疑。”
妮娜点了下头，“那么，野狼佣兵团肯为你效力吗？”
“我没有您那样的魅力。”洛摇头苦笑。
“那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不过这一次，除了那个铁爪佣兵团。应该没有佣兵能活着了。”说到这里，妮娜道：“你明天派人去石城观察一下情况。不，过两天。”
洛点头。
吃完饭后，管家指挥仆人收拾饭桌。
“我就先走了，其他的事情你自己安排，除了我让你办的，都不用跟我汇报了。”
这些话让洛愣了一下，茫然的道：“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妮娜露出笑容，摸了下他的脸庞，安慰道：“要是不知道该做什么的话，就等我的命令，好吗？”
看着洛点头，她又问：“上次的密令销毁了吧？”
“嗯。”
“很好。”
妮娜走出城堡，她的两队护卫走过来迎接她。
洛一直跟着她，直到上马车才停下来。
“好了，回去吧，有事情的话我会通知你的。”
洛点头，在妮娜走后，他看了旁边的管家一眼，随意的道：“您的家人都还在吗？”
管家身体一震，仿佛受了刺激。
“在妮娜侯爵那里工作吗？”
面对洛的眼神，管家默默点头。
“现在开始，但凡妮娜侯爵有点举动，您就告诉我一声就好了。”
见管家犹豫，洛低声道：“两天后，我会让您和家人团聚，不然的话，用尸体团聚的形式也行。”
管家脸色苍白，“我……我……洛大人……”
洛明白妮娜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他现在想做的，就是把这些家伙揪出来，要么听自己的，要么去死。
在书房内，洛整理文件时，护卫队长走了进来。
“那个叫欧文的农夫找到了吗？”
“还没有。”
洛的动作停了一下，“想清楚了再说，你跟在我旁边也有三年了，我知道你的一切事情。”
“……”护卫队长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最近发现在他的踪迹是在怒风城外围。”
“然后呢？”
护卫队长摇头。
洛将文件放进抽屉里，挺直了腰板，双手手指交叉。说道：“这个月四十五封信件，出去以后就是四十六。”
护卫队长反应过来后，吓得跪在地上，颤声道：“洛大人！这都是那个女人让我做的！”
“你就继续报告吧。”洛笑了一下，“要是她得到有用的情报，我就把你埋在安达墓园。连同你深爱的财产一起。”
“……”护卫队长连连点头，吓得发不出声音。
“你知道除了你和管家，还有谁吗？”
“回答我！”
护卫队长道：“管家也是吗？我……我不知道……我是被单独找到的……”
洛冷着脸，“想清楚再说话。”
“还有护卫队的几个人……还有厨师和两名女仆……我见他们跟妮娜侯爵说过话……”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洛大人……”
洛示意他出去。
护卫队长几乎爬出去的。
真悲哀啊……洛……周围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活在一张蜘蛛网里，动一下都会被蜘蛛知道。
他靠在椅背上，脸上浮现出苦笑。
“其实还有可以信任的，只不过要想办法变成可以利用的。”
他喃喃自语。
克劳德的死，快得让他没有做好准备的时间，但却让他不得不做好准备。
从现在开始，能抓住的东西，必须要牢牢握紧！
接下来的几天，妮娜在空闲之余收到了关于洛的消息。在看到他脾气暴躁得连续换了几个仆人时，妮娜笑了。
要是受了这种打击还能平静接受的怪物，那根本不能留下。
她拿起一颗果子，对着下属道：“等这个小子心情好点了再记录，愤怒让人做出的行为没有智慧可言。”
妮娜将拇指大的果子放入口中，缓缓咀嚼。
洛，你就安静地做一条猎犬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