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闪婚这件事情是非常不可取的。
就拿何夜白与破风来说,认识不到半年,在屠杀蛟龙后的当晚,就在山洞里对着九君山拜了堂成了亲还顺带圆了房,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就这样,没有轻纱蔓,没有芙蓉帐,他们两个就在山洞里没羞没臊地过了半个月,直到积雪融化,寒冬逝去。
对于何夜白出个门,坠个崖就捡回一个女婿这件事情,何崇明表示没有任何意见。其实那天雪崩后何崇明就立马回到地下室里潜心修炼,压根就没有踏出过地下室大门一步,就连何夜白好不容易回来了也没惊动他老人家。
所谓女儿没了可以再生,误了修仙的时辰那可就罪过罪过了。
“修仙修到这种程度上,到时候上了天不让他当个大官我都觉得对不起他。”破风饶有兴致地说道。
何夜白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事,却还能被破风说出花来,她不禁好奇地问道:“对不起他什么?”
“对不起他让我这么容易就娶到你。”
“死相。”
后来啊,他们办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婚礼,婚礼上没有亲朋、没有好友,却有百妖岭群妖的盛情祝福。
何夜白只记得那天晚上,她对着破风说道:“只要你入了何家的门,生生世世都是我何家的人,不得背叛,不得悔婚,否则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休了你。”
“那我破风,无论何时何地,永生永世都会守护你、保护你、爱护你。有违此誓,天诛地灭!”破风点头发誓,将这话说得无比坚定,说得,就跟真的一样。
你要替我遮风挡雨,可我一生的风雨都是你带来的。
此时破风的法力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何夜白估计着怎么着也得再要个小半年才是,比起现在,再等半年回天也是一样的。毕竟当初破风独自下凡渡劫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再撑个一年半载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而魔君这些年被破风打怕了又不想认输才跟破风在瀚海上耗了那么久,除非魔君沉舟这两年有个什么天降奇遇,突然变强,否则以他的性子,仙、魔双方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会开战。
于是她就又继续没羞没臊地跟破风过了半年,直到有一天——
何夜白由于不舒服独自留在家里,而破风一个人出门去采买物品。
于是何夜白去镇上找了他们家御用的妖界第一圣手冬芜老先生把脉,不把不知道,一把不得了,何夜白这是怀孕了!差不多有三个月了!
因为龙胎前两年不显怀,很容易被人给忽视掉,所以冬芜老先生给何夜白开了一副安胎药,然后特别叮嘱年轻人晚上要多休息,少运动,注意一下身体。
于是何夜白兴高采烈地跑回家去,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人,不过此时此刻,家中连一个能应声的人都没有。破风下山去采买了,她亲爹还在地下室里闭关修炼。”
她是没那个闲工夫去敲地下室的门,于是便一个人坐在大厅的长椅上边看书边等着破风回来。
此时已临近黄昏,夕阳透过小窗照到何夜白的身上,暖洋洋地让人发困。
何夜白枕着一张狐裘渐入梦乡,恍恍惚惚间,只听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那声音离得很远,断断续续地,他原先拍得很重,到后面渐渐似乎没了力气,拍门声愈发地小了。
何夜白被这一阵拍门声吵醒,原以为是破风回来在故意逗她,于是故作生气地起身开了门想先说教说教一番他,可却发现门外却空无一人。
所以是哪来的拍门声?
何夜白竖耳去听,却发现拍门声的来源......似乎是地下室。
难不成爹修炼到走火入魔出问题了?
何夜白还是有些担心,于是来到了地下室门口,那拍门声早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怪叫,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被人强行拖走,没过两下,连那个怪叫都听不到了。
何夜白站在门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进去看看为好。
虽然每天住在这座屋子里,但何夜白很少下到地下室中去,一来她没必要来这,二来何崇明不让。上一次来似乎还是在她六岁那年,她同狐狸管家捉迷藏,一时玩的上头了,便忘了何崇明的警告,一下子钻到了地下室里去。
里面昏沉沉的,弥漫着一股陈腐的土气,和满屋子的香灰,墙上挂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瓶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怪瘆人的。
她还没看够,何崇明就站在背后,把她提起来给扔了出去。说是她这样会把红尘俗世的浊气给带到他神圣的清修之地,会打扰他修行,狠狠地骂了她一顿才肯罢休。自此何夜白再未踏入此地。
“爹,此番闭关已逾半月,可是出了什么事了?”何夜白站在地下室的门外问道。
没人回应。
“爹?”何夜白再次唤道,“你若是不回答我,我便进去了。”
还是没人回应。
何夜白道:“那我进去了。”
吱呀——
陈旧的木门被何夜白推开,一股来自地下室的酸腐气息扑鼻而来,久未流通的新鲜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轻风吹晃壁上的烛火,让本就昏暗的地下室也变得影影绰绰。
上次来时何夜白不过六岁大小,人还没桌子高,尚未看清这底下就被何崇明给叫了出去。印象里地下室的模样全靠脑补,这一年年过去,在脑子里描绘地越来越可怕。此番仔细一看,也不过如此,只不过烛光暗了点,瓶瓶罐罐多了点,似乎还有几只病死妖怪的标本,便也没什么了。
只笑道年轻不懂事,连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本事都没有了。
何夜白对着地下室轻声唤道:“爹?”
房内空无一人,许是出去了吧。何夜白这样想着,便要退了出去,却见在幽暗烛光之下,那门的背面清清楚楚地盖满了上百个血手印!一个盖着一个,有几个还特别新鲜,向下慢慢滴着血,就像是刚刚那个拍门的人留下的。
何夜白大惊失色,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惊慌失措地要往外跑,却听到身后的一只蛊雕标本开了口:“姐姐,树儿好疼。”
“树儿?”何夜白停下脚步,转身向声音发源地瞧去,只见一只血淋淋的蛊雕标本立在墙角,那正是树儿!一年前消失的树儿!
“树儿,你怎么......”
何夜白尚未问完,却听得整个房间里的标本都开了口:“姐姐,你不要走,我好痛,我好痛啊!”
何夜白拿出一张火符在空中燃烧,借着这火光看得她心惊胆颤,毛骨悚然,这房间里大大小小至少塞满了几百个动物标本,有不少都是她所相识的,他们都曾经是百妖岭的住民。
而这些妖怪现在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他们的浑身上下有一部分是人,一部分是妖,拼在一起显得极度狰狞扭曲!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姐姐,你让我吃了你好不好?吃了你我就不痛了,让我吃了你......我要吃了你!”
“啊啊啊啊啊!!!”
所有的标本突然开始暴动,朝着何夜白袭去。何夜白取出长剑反抗,却奈何敌众我寡,渐渐占了颓势。
她一边打一边在脑内进行快速思考,恐惧到了一定的程度化作极端的清醒。这一切的一切,必然与他的父亲有关,可她父亲究竟要做些什么,她不清楚。
这时候就说明多读书、多看报的重要性了。何夜白立马就想到当初看得一本书中有所记载,这是人妖融合术,融合成功了就是半人半妖,融合失败了就会如同眼前这些标本一样,变成一个半死不活的怪物!
可这妖术早就失传数千年了!
何崇明不知怎么找到的办法,他不仅在研究人妖融合术,而且还在用几百条人命和妖命做实验!这到底是为什么?!
何夜白误打误撞,似乎触发了什么机关,左侧墙壁便“轰隆”一声,开启一道门,而所有的人妖标本都停在了这扇门前,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何夜白没考虑太多,一脚踏进了密室,她只闻到空气中弥散出一股腐尸的恶臭之气。
里间没有烛光,磷火满满的浮在半空,照印着地上的一具具堆积如山的腐尸白骨,有妖的,也有人的。
却见在正中央贴满符文由着红布盖着的大铁笼里,一声一声发出熟悉的“咕噜”声。何夜白不敢想象,也不愿想象这笼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也想象不出,她心中那个一心修道的父亲皮下的真正面目究竟是什么。
心中的怯意直催何夜白逃离这里令人胆寒的地方,她只往后退了一步,就“咯噔”一声,不知踩到了谁的断骨,一时间整间密室的怨灵嚎叫,无数磷火直冲她脑门上撞!
那笼子里的怪物怒吼了一声,所有的磷火便滞在了空中,所有嚎叫也都瞬间停止。
在铁笼背后突然窜出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一头散乱白发,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烂不堪,疯言疯语道:“哎呀呀呀,这不是何家千金何夜白吗?怎么,你也何崇明骗进来喂妖怪啦?哈哈哈哈......喂妖怪啦!喂大妖怪啦!我要死,你要死,我们全都得死!”
这声音听得耳熟得紧,何夜白凑近想掀开男人的头发看看他长什么样,没料到那男人一紧张差点咬了何夜白一口。幸亏何夜白躲得快,否则那一口不知道要将她手伤成什么样呢。
男人条件反射地想逃,却又被脚上的铁链给绊住,铁链的一头连着墙面,他逃不开这一尺之地。
由是这男人对着何夜白开始念起了奇奇怪怪的诗歌:“一颗头,两颗头,血淋淋,绿油油,黄泉路上都不收。一颗头,两颗头,六颗月亮挂空中......”
这一声声话语打在何夜白的心声,越到后面越发癫狂。
那时张所从的声音!他不是早就走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张所从边叫着边扯开大铁笼上的红布,露出了里头的怪物,竟是一只有两人高的奎妖!这奎妖蜷缩在大铁笼的一角,所有的磷火见此又飘远了些,整间密室中央却是暗的可怕。
何夜白颤抖着双手扶上铁笼,她努力想看清笼子里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这里?奎妖......不应该都死绝了吗?”
奎妖之力,犹如寒欣,生生不息,置一肢而塑一体。
意思是说,只要你有奎妖的一小段躯体,甚至只用一小节手指头,只要给它灌输足够多的怨气,过那么个把月,它就会又长成一头新的奎妖,即生生不息。所以消灭它的方法也只有用火烧。
可之前的三只奎妖明明已经在他们的面前烧光了,明明就烧光了......
还差一截!那时破风用身体为何夜白挡住奎妖手臂攻击,而青魂剑则刺向了朝着何崇明杀去的另一只手臂,之后那手臂的去向他们两个也不曾留意过。谁曾想!竟被何崇明拿来养小鬼来了!
张所从似乎突然恢复了理智,幽幽地问道:“你猜,你父亲在你被雪崩淹没,冲下悬崖的那一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他又自问自答道:“他在养奎妖啊,他在拿我孙子的命来养奎妖!很快就到我了,你也不远了!你也不远了!哈哈哈哈哈......”
“你胡说!我爹不是这样的人!不!不是......”何夜白越说越小声,若是在一刻钟前有人跟她说她爹在用人命养奎妖,她是不信的。可现在......那么多人与妖的尸体摆在眼前,她没法不信,她不得不信!
何崇明,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难不成!
刚刚张所从唱的诗歌里有一句话提醒了何夜白,“六颗月亮挂空中”,是六龄月!
何夜白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她爹想要变成奎妖然后独吞六龄月的力量!
先妖皇往六龄月里设了禁制,只有被六龄月所承认的妖怪才能夺得六龄月里的强大妖力,但他算漏了一个东西,那就是奎妖。
奎妖什么都能吃,什么灵力都能吸收,六龄月也一样。但由于奎妖颇为蠢笨,没什么威胁,因此先妖皇对此也没怎么上心。
想那先妖皇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自己托付的人族子孙会给他来这么一出人妖融合术,独吞六龄月妖力的破事儿。
何夜白一时间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准备出去以后同破风商量。她尚未转身离去,只听闻何崇明的声音自她的身后响起:“你都看到了。”
淡淡的五个字平静如水,却在此时此刻,于何夜白的心中激起千般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