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不及几日,似无边际的荒野终于到了尽头,单调枯燥的褐黄色也变了色彩,翠绿,纯白,漫野生机。
尽头处不再是平坦的原野,而是低矮且起伏不绝的丘陵。
丘陵自山腰而下,弥漫着经久不散的白雾,而到了山脚,白雾铺将开来,如女子的裙裾。
男子止步不前,眉头微皱,此时只能看到一座座山峰露出短短的墩矮的山头。
停留片刻,他终究举步向前。
随着男子走近,那些白雾像是活了过来,缓缓流动,不知不觉间就将男子吞没。
男子不以为意,以为是走到了白雾笼罩的范围。恰是走进白雾之时,感觉四周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凝眸抬头望去,唯有如纯白的白色颗粒流淌的雾气,看不到头顶的天空。
“是雾太浓了吗,以至于光线照不进来,显得如此暗淡。”
男子心中稍有疑惑,迈步之间也小心了些,毕竟雾气中视野本就狭窄,加上光线晦暗不明,再小心一点也不为过。
随着男子走进,身边的雾气自动绕开,留下了近十米的视野。
走了稍有片刻,便见到前方雾间隐有黑色的物体,待慢慢走近,男子看清楚了为何物,是吊桥。两头是如枯藤的绳子,中间是一块块横木,且横木铺的并不严密,两块横木之间留有半步的空隙,透过缝隙有丝丝缕缕的雾气冒上来。
“咦,怎么会有桥?”
男子觉得颇为惊奇,原以为需要爬山越岭的,可没想到还没开始爬山就见着了索桥。
他快步向前,见到索桥这边固定在两颗看似枯槁的树上,细看之下,索桥上的绳索上有如树藤围绕着的藤蔓,那是裸露在外的根茎随着绳索攀爬,一眼看不到头,似是随着爬到了桥的那头。
男子蹲下身,指头在横木上捻了捻,眉头又是一皱,“湿气……”
伸出手到横木之间的缝隙间,能够感受到升起的白色雾气带有很潮的湿气。
男子躬身向下望去,隐约间是看不到头的白雾,山谷之间的深度更是无法估量。
“想不到看起来低矮的丘陵,却有如此深度的山谷,湿气如此之重,难不成下面有河流不成?”
男子疑虑不减,暗中思索,“可为何没有流水声,难不成是山谷太深,或者水流太过轻缓。”
思虑良久,也没有答案。
“算了,不管了,按地图所记载,这应该是到圣山的最后一站了。”
男子手扶在如枯藤缠绕的绳索上,一只脚小心地放在一块横木上,他有些不放心,此处湿气较重,横木长日遭到湿气侵蚀,恐怕腐朽不足以渡人。
事实证明,是男子多虑了,脚踩上去,横木异常稳当,连意想中的嘎吱声都没有。一步一步,很缓很慢,也很轻盈,恰因如此,男子过索桥安静的吓人,没有一丝声响。
走了数百步,依然不见索桥的尽头,男子停步微憩,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拂过脸庞,男子只觉得有阵阵凉意。
凝眼四顾,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唯有身前身后的一段吊桥,却也不见两头的终点,恍惚之间,男子看着如悬浮在空中的样式陈旧的吊桥,觉得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在了不为人知的角落。
呼……
男子小声的吐了一口气,稍缓一下心中的压抑,又踏出了稳健的步伐。
丝丝丝~
细小密密麻麻的窸窣声。男子身体一顿,心似有所感,眼角余光向下探去,一无所获。
继续向前走着。
丝丝丝~
声音似乎大了些。男子不由得心生不安,汗毛竖起,毛孔收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什么东西,怎么感觉瘆得慌。”
男子紧走慢走,在心里兀自吐槽,以缓解心中的压抑不安。
丝丝丝
不过十来步的时间,耳边的声音更加明显了,男子这时能够确定,身后一定有东西。
男子停步,回身观望,只听到隐没于白雾中的吊桥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明显。那是攀爬的声音,密密麻麻。
心悸感愈来愈烈,男子不敢再耽搁,踏出的步子快了些,脚踩在横着的木板上留有咯吱声。
吱吱吱
不是脚踩横木的声响,是身后,受好奇心驱使,男子边走边回头看,一时间差点踩空。
身后虽不见具体为何物,但是在弥漫的白雾的吊桥后,白色的雾气正在被慢慢染黑,就像是墨水浸入水中。
嗡嗡……
一只黄豆头大的黑色物体穿透白雾,露出了它的面目,它有着微微泛红却依然是暗色半透明的翅磅,翅磅快速地振动,发出嗡嗡的响声。
翅膀下是黑黝黝的身躯,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连眼睛都没有看见,不知是没有还是被黑的发亮的躯壳掩盖了。在黑色的躯壳下是六只弯曲的收拢着的腿。
那只飞出的似虫子的东西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停在空中,左摆又摆,像是迷失了方向。
嗡,嗡……
更多的相似的虫子飞出白雾,它们排成一排,整整齐齐,几次摇摆之后,男子已经分不清它们彼此了。
“真是,又来!”
男子以手拍脸,心中满是无奈,他干脆不再用手扶吊桥边固定的绳索,跑了起来,每踏一步,索桥就轻微的一阵摇晃,还有巨大的嘎吱声。
呜!
同样是尖锐的破空声,方才不知方向的黑色虫子如受到了指引,向着男子的方向飞来。
“我……”男子心中难受,已是无话可说,为什么又得逃。真是多灾多难。
嗡!
刺耳的声音环绕耳边,男子鬼使神差地低了下头,一只黑色虫子就飞了过去,还没等男子直起头,又有好几只嗡地飞过。
好吧,男子手扶固定横木的绳索,蹲下身子,屏住气息,看着一只只黑色的虫子快速飞过。
刚开始是一只一只,后来三两只,再到后来就成了一群,最后就变成了成群,看着头顶如黑色洪流般飞腾而过的虫子,男子用手捂着嘴,大气不敢出。
随着嗡嗡的声响渐渐远去,男子脱力地坐在横木上,丝缕的雾气蒸腾而过,却也有别样的清神奇效。
吱吱吱
如指甲刮木板的刺耳声响,男子用手捂着耳朵,呆滞地看着声源的方向,看到数不胜数的黑色虫子如粘稠的液体吞噬着吊桥。
他全身止不住地震颤,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慢慢走进,待到男子所处,它们又自然分开,越过之后又合在了一起。
如此,从高处俯瞰,男子如一粒钉子扎在黑色的匹练间。
匹练如水,终是走到了尽头,男子挣扎着起身,继续前行。
行进之间,脚下的吊桥轻微地晃动起来,如风吹拂,可四周雾气绵绵,完全没有风吹的迹象。
“又来……”
男子心力憔悴,一波未平又接一浪,他已身心俱疲。
这时从前方传来了凄厉的嘶吼声,听起来不是很远,男子适当地加快了脚步,因为脚下的索桥摇晃的更厉害了。
待男子走过又几百步,四周的雾气开始变得稀薄,隐约可见前方把一大片白雾都染黑的影子。
嘶~
随着愤怒的嘶吼声变得越来越大,男子看清了前方的场景。
之前消失的虫子聚在一起,如一团黑云拢聚,附身于一只庞然大物,只见巨物被黑色虫子覆盖,不见真貌,只有在其后的山崖上,可以到如蛇的尾巴。随着凄厉的嘶吼声,被裹其内的巨物以尾巴为支点疯狂摆动,妄图甩开附于身的黑色虫子。
然而并无作用,黑色的虫子簇拥着如一朵死亡之花,在空中妖艳的盛开。
“真是不可思议。”
男子只觉得大开眼界,不过心中担忧,怕巨物落下砸断索桥,好在“战场”离着吊桥有些距离,不过男子也不敢耽搁,就怕万一,那时就要葬身山谷了。
离索桥的尽头越近,也就意味着离战场越近,心悸感愈发强烈,强忍着不适,男子几乎是挪着脚走完了索桥。
索桥的尽头连着峭壁,一旁是盘旋着峭壁的栈道,应该是继续向前的路。
男子后背紧贴墙壁,双手也不例外,此时已然安全,他轻松地呼吸了几口气,兴致勃勃地看着黑色虫子与它包裹着的巨兽“大战”。
嘶吼声变得更大更凄惨,像是传遍山涧的每个角落。
“要结束了,看来蚁多咬死象不无道……”
话还没出口,一股压得胸口喘不过气的心悸感传来,远比眼前来得更激烈,更迅猛,也更加的悄无声息。
山涧中的白雾瞬间翻腾了起来,像是平静的水面鼓起巨大的气泡,有东西出来了。
砰——
年久的吊桥如泡沫般轻飘飘地落入看不见底的山谷,打翻它的不知为何物,只看到白雾中有若隐若现的巨大的环形身躯,带有黑色的鳞甲,光滑润泽。
只见它轻轻扭动,白雾就翻滚起来,吊桥也被其“挤”断。
寂静。
男子背脊发凉,倚靠在峭壁上,嘶吼着的巨物也如遇天敌,挣扎着想要回到峭壁的洞穴中。那些成群的黑色虫子慌忙远去,留下那些不会飞的虫子被巨物抖动,如雪般簌簌落下。
这时男子也看清了它的面目,是一条长愈百米的青色蛟蛇,此时它受伤严重,鳞甲脱落,狰狞可怖,青色的血液如泉水汩汩。
可它却如受惊的雏兔,慌乱的想要退回洞中,身躯不住地扭动。
嘶——
凄厉绝望的声音在刹那间响起,又在转眼间消失不见,仿佛是出现的幻觉。然而男子明白,这不是幻觉,就在方才的瞬间,眼前出现一团黑影,遮蔽了天空,待眼前变亮时,那头青色蛟蛇已不见了踪影。
只有白雾如浪滚间,还隐约可见,那光华润泽,带有鳞甲的身躯一隅。
男子全身冒有冷汗,却不敢去擦,他背蹭着峭壁,若蠕动的蚯蚓,想要逃离这个深不见底,又不知其中有何物的丘陵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