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熟悉地长道上,建安,有些……形单影只。
在道路快要到的尽头,有一人站在徐府的门前,身影佝偻。
是云叔。
建安走的并不快,空中难得的没有微风吹拂。
当建安走到徐府门前时,他停了下来。
“云叔,是你吗?”
在建安的内心中,从小到大,身边总是离不开他的身影,远比父母还要亲切,犹若停泊的港湾,而如今,却是再也停不了了。
“是我,少爷……”云叔一直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带有哽咽。
“云叔,你怎么了?”
“没事儿,少爷,都怪我……”
“没有的事,云叔,”建安笑着,露出两排牙齿,“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云叔,你不是说自己去寻找答案吗,我已经找到了,云叔。”
建安走到老者身边,双手拖着日渐衰老的老人,他的身体很虚,颤颤巍巍,好似稍微一用力就会垮掉。
老者抬起头,看着男子建安的脸,他的不见神气的双眼急剧地一缩:“少爷,你的眼睛……”
“做过的事,总该自己承担,不论有天大的理由,是罪,就应得受着。”
“可,少爷,你也不该……”老者浑浊的双眼有泪水凝聚,他的脸皱成了一团。
“云叔,你不必自责。”
“好了,云叔,我得去找回春华与秋浓了,”建安向老者告别,“还有,记得打理院中的桃花,来年,还想吃一回桃花羔呢。”
建安转身,向城门走去,他边走边往后不停地挥手。
老者直了直躬着的身子,像是再次找回了活着的意义,像是自言自语般:“放心吧,少爷,云叔一定会打理好的,来年,桃花一定开得格外好。”
…………
建安脚下的长道终是走到了尽头,前方城门紧闭。他停下脚步,看着块块青砖码成的高大城墙,犹若天堑。
抬起头,数丈高的城头,不见人影。
“福叔,不用藏着了,我知道你在这里。”平缓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经久不散。
待声响过后良久,有一位中年男子走上城头,身材微胖。
建安抬起头,就这么望着。之后他脚踩空中,拾级而上,空中就像是有着透明的阶梯般。
中年男子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白衣男子,没有言语,也没有退缩,就那么定定地立在那儿。待建安走上城头,他也看清了建安的双眼。
“少爷,你的眼睛?”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依然是熟悉的声音。
建安没有回答福叔的问题。
“福叔,其实我都已经知道了,但是,我还是想听听,听听你口中的一切。”
“对,没错,其实都是安排的。”福叔神色有些复杂。
“为什么?”建安与福叔并排着,看着远方的城。
“为什么?”微胖的福叔嗤笑一声,“为什么,因为你从出生就是美好的,因为你没有见过,曾经那些灰暗的岁月……”
建安没有转头,眺望着远方,耳畔是福叔带着追忆,叹惋地说话声。
“曾经,这座城,生活着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像是蚂蚁般生存着。而不知从何时起,这座城像是受到了诅咒般,在城的中央有高台拔地而起,随之而来的,是三公族的降临。
他们原本是城中的普通人,直到他们到达高台,他们,拾取了恶魔的果实,而用来与之兑换的东西,唯有灵魂。
自此以后,获得力量的三人在城中肆无忌惮,强取豪夺,更为讽刺的是,他们竟然开枝散叶,成为了子嗣众多的家族。也是从那时起,每隔两年,他们之间会进行血腥地角逐,去满足他们内心滋生的欲望。
一次又一次,年复一年,他们永不停歇般,周而复始。就像是一场场闹剧,他们却乐此不疲,而每一次,受到苦难的是底下的人,每一次地更迭都伴随着血与泪。
直到后来,人们在长久的悲痛中开始觉醒,他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想要反抗。
多么的天真啊,自以为的力量在三公族面前根本微不足道,他们依然高高在上,肆意践踏着,卑微的生命。
生存在灰暗的日子里,人们心中饱含期待,希望有人带离苦海,希望有人带来光,驱散天空经久不息地黑暗。
事实正如所期盼那样,你的父亲,像一束光一样,刺破了空中厚积的云层,给人们带来希望。
可他是一束光,也只是一束光,带给了人们希望,却没有驱散迷雾,更没有带人们脱离苦海,三公族依旧存在,他们在暗处依旧践踏着卑微的生命。
恰是这时,你出生了,你是新的希望,却也掐灭了旧的生机。
因为难产,因为你的父亲,因为三公族的暗中阻挠,你的母亲逝去,伴随着的是人们心中的那束光开始暗淡。直到那束光彻底消散,也没能驱散黑暗。
三公族自幕后走向台前,早已腐朽的他们不甘,不甘就此逝去,因为你的父亲在最后打断了他们的脊梁,他们疯狂,已彻底失了理智。
然而,这时的你还太过弱小,小的让人遗忘了你的存在。
命运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也许你与你父亲本来就是截然不同的,你出人意料的,带着如瀑的光,将人们头顶的黑暗洗刷得干干净净。
如果说你父亲是一束光,那么你就是一颗暖阳,但对于凡人而言,却是太过刺眼。你本该归于神话,归于那虚无缥缈的传说,却离得凡尘太近,你的光芒太过刺眼,也太过炙热。
你就像一把悬挂在人们头顶的利刃,且不知何时就会落下,而我们太过脆弱,我们的天空需要的是一片蔚蓝,而不是离了黑暗,又是高悬的利刃。
所以……”
“所以,你们觉得我的力量来自面具,你就让根子来盗取面具吗?不曾想过他也许就是下一个我?”
“是的,我们确实认为面具就是你力量的源泉,因为从一开始,它就随你出现。”
“可是,当头顶没有利刃之时,人心深处的欲望开始滋生,我们的内部分化,有人暗中鼓动根子,企图窃取力量。”
“他们在我们中占有大多数,因为他们生活在长期的压抑中,突兀之间,所有的制约消失,他们也如脱缰的野马,欲望自此而生。
也许轮回从没有被打破,旧的存在逝去,总会有新的存在顶替,当所有的存在都没有时,凡俗的人们也会将自身举起,遮挡头顶的天空。”
“那么是从何时起的?”
“从何时起?”他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思考,“要说最开始的话,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
他又开始了绵绵地讲述。
“第一次见到你,便知道,你是不同的,那时,我饱含期待,期待你带来不同的天空。
可现实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因为你母亲的逝去,你的父亲失去了进取的心,他散发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不得已间,我想要一探究竟,想要缓解那束希望的光的散去的速度,因为你还未成长起来,你还需要时间。此时正是青黄未接之际。
然而事与愿违,你的父亲终究是离开了,而你不过十岁。
我们曾焦虑、不安,飞上过天空的鸟儿怎么会想要回到樊笼。仓促之间,我们想不到应对的办法。就在这时,我们内部之间的分化已在不知觉间产生,有人擅做主张,决定刺激你快速成长。
他们得偿所愿,却也不曾想到,你虽然将天空中的乌云遣散,取而代之的是高悬的利剑,人们再一次被套上了笼子。”
“后来,你们再也忍受不了,决定将头顶的利剑折断?”
“是的,人们的头顶不应该有高悬的利刃。在徐府期间,我觉得根子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偶然的一次机会,精心准备良久的计划终于成功,多年来,终于将你迷倒,乘机将你的面具摘下。结果与我猜想的一样,你失去了力量,却不想也失去了记忆。
可我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这个结果在我们彼此看来都算是“皆大欢喜”吧,少爷你不再是那个让人闻之色变的‘魔’,变得性格温和,笑容满面,人们也不再心惊胆战。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走向美好的时候,却不曾想我们内部中,大部分的人心中滋生欲望,他们鼓动根子,并刺激你,让你带着根子去寻找那份力量。
因为他们在得到面具后,并没有得到力量,他们猜测只有你知道。所以,所以他们让你产生危机感,并踏上旅途。
而在此中,我有预感,想要阻止他们,可那时我被架空,完全没有与他们抗衡的资格,他们最终让你再次踏上了征途,而相应的,根子也成功的窃取到了他们渴求的力量。
结果,你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你携光而来,是罪恶天生的克星。”
“而在此间,我趁他们无防备之时,将他们拿下,如今,我已替少爷将主脑的首级取下。”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福叔拿出了一个木匣,打开时露出了一张有着显眼胡须的脸。
建安还是没有回头看,“那喜娃呢?被福叔救了吧。”
“肯定的,喜娃如今好好的,还有他的母亲,都很好。”
“那,那个人,是谁杀了他。”
“少爷,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他本不应该存活在世上。”
建安回过身,深深地看着微胖的福叔。
不知过了多久。
“福叔的馅饼做的很好吃,我很喜欢。”建安淡淡地说道。
“不过我想,这里也许更适合你,福叔。”
建安不再停留,向着城墙的另一边走去,他站在城头,继续说道:“我去寻找春华秋浓了。”
完后没有等中年男子回话,就一跃而下,于此同时,堆砌为城墙的青砖色泽变化,化为如玉的白。
中年男子走到城头,看着远去的身影已小若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