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比起王衎,王夫人才真的和柳枝合拍,两人后续的讨论如火如荼,王衎几乎没能插上嘴。
东市地价寸土寸金,柳枝借了北街和东市的交接点,选了一个四通八达的转角,又买下了紧挨着两处小院,接着这个转角设计了一个土楼一样的圆基,她的第一份大事业,双福楼的基址,就是这里了。
推土夯基,几乎就是隔天的事儿,柳枝看着破破烂烂的旧宅倒塌,尘土飞扬的腊月开始了。
比起守着工匠作业,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她和农青已经在乞丐堆混迹三天了,农青好歹是个资深小乞丐,眼光如炬,能在乞丐窝里大浪淘金,柳枝看着那些冻手冻脚的鼻涕虫,实在没看出来哪里值得一观。
可是带回既安居洗涮干净,换上衣裳,柳枝不得不给农青颁发个最佳星探奖。
年关的乞丐是最多的,有的甚至是爹妈健在的阳安娃,不过在京都安身立命不容易,这避孕的问题在古代是没有任何普及度的,毕竟无孝有三无后为大,人人都是尽职尽责的大孝子,不把老婆生到绝经不能停!
一开始柳枝还动些恻隐心,想着挑挑拣拣略微有些残忍,反正粗活儿细活儿都得有人做,不分男女老幼都想往家领,后来惊醒自己不是沈万三,没有聚宝盆,便是这双福楼能不能按计划赚到钱,还是个未知数。她从来不是个爱心泛滥的人,乞丐泛滥的问题,得吃着俸禄的官爷操心。
一水儿的十来岁的好少年好姑娘,远的地方来的大多跟着父母一起乞讨,柳枝能把他们挑出来给口饭吃,他们的父母,便也饿不着。
此时十六个清清秀秀的孩子,统一着碧色棉袍,男孩头上是一根桃木簪,女孩头上是梅花钗。制服首先就是洗眼睛,柳枝看着这些齐齐整整的小玉人儿,欣慰自己道阻且长的路起了个好头。
“农青,把他们按年纪排一排,给我一份名单,我得和王衎去一趟胡市和牙行!”柳枝长吁一口气,避免麻烦,戴上了兜帽。
王少爷的香车宝马在既安居的破院子外实在是招眼。
双马车骑,几乎把巷子的路给塞了个满,柳枝在邻里的唏嘘艳羡中上了马车,有种被包养的不适。
“排场够不够,柳老板?!”王衎在里面大喇喇的伸着两条腿,里面不仅熏着香,还有个小风炉,骚包孔雀在熏得又香又暖的车厢里穿起了春衫。
一身翠色大袖衫,白中单的领边还绣着春燕衔枝,绣工精湛的让柳枝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惹得王少爷立即展开了孔雀毛:“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本少爷风流倜傥仙人之姿?!”
“哇哦——”柳枝摘掉兜帽,解开了斗篷,翻着白眼鼓掌:“难得今天没有里穿绿外穿红,谢谢王少爷照顾我快瞎掉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王少爷抖了抖车壁上挂着的外袍,果然把他想的太简单了,一件镂金大红丝绒斗篷,还是给柳枝的眼睛来了个重击。
王少爷还是那个让人叹为观止的王少爷,柳枝头疼道:“带着你去买胡姬买歌女,怕是得多花几倍的银钱!”
“怎么会?冲着本少爷的风流倜傥,免费也做啊——”
柳枝撩开窗帘,准备给王少爷请点凉风进来醒醒脑子。
“非富即贵的大傻子,你当牙行的掮客天南海北拉纤说媒呢!”柳枝不想浪费口舌,却肉疼银子,牙酸的给王少爷科普,末了不抱指望道:“兴远会因为托镖人长的好看免费么?”
“我是无所谓,我们家老头子估计没可能,全无怜香惜玉之心——”孔雀哆嗦了一下,委委屈屈的抱着臂膀道:“小枝枝,真的很冷哎,快把帘子放下来!”
柳枝岿然不动,冷漠道:“王少爷得感激王二爷殚精竭虑的赚钱养家,供你这样的绝世纨绔随心所欲的活着!”
‘喊口不如自走’,王少爷对于柳枝的冷漠毫不坚持,拿着纡尊降贵的委屈,倾身过来自救。
柳枝拽着帘子不松手,王衎准备气势威压,也拽着不松手。
车轱辘关键时刻打了个磕绊,柳枝脑袋撞上了花孔雀的嫩下巴。
娇花王少爷尝到了嘴里的一抹腥甜,鬼哭狼嚎的松了手,还‘痛不欲生’的滚到了一边:“要死要死,你是个什么怪物,脑袋铁打铜塑的么?!”
柳枝:……
至于嘛?!
“男女有别不知道吗?你挨我那么近做什么?!再者又不是故意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招数太傻了——”
“男女有别你和我同车?你是个女人嘛你?!”王衎勾着腰缩回来,愤愤的抬手准备将车帘拉严实,一道冷凝的目光瞬间将娇花少爷白皙的爪子冻住。
果然和柳枝不能独处,不能挨太近,不能作妖,回回都被这个阎王爷盯上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柳枝还以为王少爷痛傻了,就着窗户一个劲儿的麻木自己,冷风兜面而来,连柳枝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王衎很想把柳枝的好奇给塞回去,万一……王爷什么都没看到呢?!可紧张让他动作慢了无数拍,柳枝一瞅见外面的冷面王爷脑子一抽,飞快的将车帘放下,躲得严严实实,马车轱辘声重重的撵在了心上,柳枝莫名其妙的亏心!
王衎:罪名坐实,感觉非常不妙啊!
他后知后觉的激动起来,喝住了车夫,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积极自首希望能得个从轻发落。
准备掩耳盗铃的柳枝被猪队友把铃铛摇得震天响,期期艾艾的下了车。
心里还莫名其妙:我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慷慨认罪从容赴死?!
但是王爷看着实在像个死亡判官,他一脸‘你们丧心病狂穷凶极恶’的惩恶锄奸讨债脸,让柳枝不由自主的自省。
一头雾水但是认罪态度极好,两个人齐齐整整的跪在又冷又硬的石板上,让跟在薛景亭身后的秦仲眼角都抽了抽。
“市井相遇,本王未着朝服,不必行跪礼,你们双双跪在我面前,是犯了什么错?!”薛景庭和秦仲当真是要事缠身,出门不过被这浮夸的座驾惊了眼球而已,谁知扫一眼便能看见柳枝和这花孔雀呢。偏偏这二人上来就跪,差点以头抢地,拜早年的动静也太大了些。
“啊~这样啊~”王衎从善如流,赶紧站起来拱了拱手,“小民深居宜州,不知阳安的规矩,王爷威名震震,小民不由自主的腿软,呵呵呵……”
柳枝比王衎还直接一点,起身连样子都懒得做,行了一个加速版福礼就退到了最后,降低存在感。
偏偏薛景庭看王衎一身翠绿就脑壳疼,没话找话也要挪到柳枝的跟前:“你躲什么?!”
“咦~王爷这可就冤枉我了,我一介女流,谨言慎行是本分——”
薛景庭听得嘴角一抽,冷声道:“你倒也说得出口——”
“啊,王爷,你们这是去哪儿,不若坐小民的车架送你们一程?!”王衎走不是走留不是留,自己香车宝马,王爷还带着武状元甩腿,太无法无天了些,看着柳枝和自己吵架一张利齿在王爷面前便笨嘴拙舌,只好拿出浑身解数演出极大的热情在邀约同乘。
“也好!”
还好秦仲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从不在王爷开口前多嘴,按理王爷本该拒绝,他们的目的地就在眼跟前,还能往哪里去?!不过王爷就算是想去这浮夸的车架上去歇歇脚,他就只管撩帘上邀从善如流。
“请吧~”秦仲看着王衎都要封冻了,有些钦佩他‘宁要风度不要命’的臭美境界,又掺了一把木木噔噔的柳枝,才让这车架重新转了起来。
“您要去哪儿?!”王衎冷得恨不能抱着暖炉,王爷的眼神让他连手都不敢搓。
薛景庭冷眼看了看他,将那红得刺眼的袍子往他跟前一丢,又将那风炉掷了过去,“秦状元都在外面赶车,你坐进来不合适——”
王衎感激涕零王爷心细如发,没有让他穿着春衫去外面迎风飘,还赏了暖烘烘的炉子,点头哈腰如捣蒜,垂着脑袋就缩了出去。
柳枝想说那风炉里飞出的火星把那金贵的红袍子烧出了几个黑疤,但这会儿回神已久,脑子没有冷透,选择了沉默是金。
秦仲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爷,我们去哪儿?!”
“他们去的地方——”薛景庭挑了挑眉,那酒窝似乎也跟着一飞,“去哪儿?!”
柳枝莫名的看着他神采飞扬,心里疾呼几声罪过:冷白皮如纸,眉目果真如画了,刀鬓薄唇,时常泛着冷意的脸偏偏有一个时隐时现的酒窝,束着一个棕灰冠带,穿着蜡白的缂丝圆领袍,碧玉长穗宫绦勒出窄窄的腰身,黑靴绑着整个修长的小腿,黑皮箭袖衬着一双骨节分明白皙纤长的手,看着实在是太禁欲太惹人撩了。
他才十五岁!柳枝在心里呐喊:你清醒一点!
似乎忘了自己还披着十二岁的嫩皮。
薛景庭看到了一副面皮十张面孔的极速变脸图:柳枝眉头蹙着,偏偏咬着嘴巴转着眼珠,纠结来去不得释然,一会儿喜滋滋,一会儿又愁煞人,最后抬起头来,也是一副不得开朗的表情,有些遗憾的扫了薛景庭一眼。
“怎么?!”薛景庭倒觉出些兴味来,好以整暇的看着她。
“冬至醉酒,是王爷将我……进屋的?!”柳枝被美色冲昏了脑袋,但是前几日还不以为然的一‘抱’,此时在当事人面前说都不好意思。
“咳~”薛景庭的闲适被撬了一个角,隐隐欲塌。
“啊!……我不是要您负责……”柳枝觉得自己几乎要咬舌自裁了,脸红变成了脸白:“我是说,谢谢——”
薛景庭的闲适重新坐稳,甚至立时泛起了冷意:“你倒是大方看得开,我是不是得回一个不客气?!”
“是不是我醉酒冒犯了您?!”见美人骤然发火,柳枝还以为提起醉酒惹他想起了不愉快,赶紧道歉道:“我鲜少喝醉,酒品很好的,如果,如果真有得罪的地方,还望王爷恕我不知者无……罪……”
薛景庭的脸几乎泛起了青:这丫头不仅看得开,还失忆!想着她热乎乎的唇擦过自己的脖子还追着舔咬,登时颈上就是一股僵麻。
“无罪,还你便是,你来——”
虽然王爷的手势跟逗狗差不多,柳枝还是赎罪为上的积极靠拢。
结果那双凉凉的手探上自己的脖子便觉不妙,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往后一缩,却被另一只手托住了后脑,柳枝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了一点可耻的旖旎,不会是要要要……亲上来吧?!
颤抖着闭着眼,脖子上一阵锐痛,耳边是薛景庭的磨牙声:“那天本王被一只醉猫咬了一口,就这儿,还你本王便不计较了——”
当真是结结实实的一口,柳枝懵懂的看着从脖子上摸下来的血珠,刺目的红把心里的那点粉红泡泡戳了个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