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在距学校约500米的公路旁,这公路,不过是在路基上铺了层块石,再加一层碎石罢了,由于是夏天,原本泥泞的土面被晒干,经汽车反复辗压,形成一路飘飞的尘土,无论是风吹还是汽车驰过,都会形成漫天的黄沙,让行走的人苦不堪言。
即使只走了短短的几百米路,两人头上和衣服上也布满了厚厚的灰。文远调侃着说,这就是临原特色:天晴防风沙,下雨防泥巴。
到了一处低矮的小平房前,文远笑吟吟地说:“就是这儿了,我们偶尔都会在这儿聚聚,喝点小酒,谈谈心事!”
黎洪春第一次看到这么寒酸的餐馆,给人第一印象就是脏乱。所谓厨房,不过是筑在门口的一个土灶而已,作料胡乱放在右边木架上,用半块纱布盖在上面,纱布颜色已然变成了深灰,左边是一堆杂乱的煤,而门外的所有物件,不知是积沉了太多的灰还是染上了黑色的煤,显得十分灰暗。
进了屋子,看到一个身材肥胖,皮肤黝黑的女人站在吧台前,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挥舞着,双脚分开,好似钉在地上一般,活脱一个鲁迅笔下加大号的杨二嫂,扯大了嗓门呼道:“哟哟!王老师,咋才来,你朋友们都等不及了呢!”
王文远笑了笑说:“张姐生意好哇!”回头轻声对黎洪春说:“张姐的店可是临原乡第一店,人又好,菜也好吃!”
黎洪春不由得皱了下眉头,用手轻轻摸了摸后脑勺,暗暗看了看张姐。
“还是王老师会说话呀,怎么,今天来了新朋友?”张姐心里像吞了蜜似的,心中的滋味恐怕别人是无法体会到的。
黎洪春象征性地与张姐打了个招呼,后来才知道,整个乡也只有两家餐馆,而另一家,也是因为春季食用野生菌中毒而暂停营业。
将要进里间时,黎洪春觉得苍蝇蚊子随了一路,慌忙用双手挥了挥,随文远几步跨了进去。
“你们咋才到!”“大家都在等你们”“该罚酒!罚酒!”……刚一进屋,两人就被一阵阵谴责声淹没。黎洪春仔细打量了一下,大概有7、8个人的样子,陈岑也正静静地坐在角落,脸上仍然泛起那招牌式的酒窝。
“依我看,不能坏了规矩,来迟当罚,我看他二人一人三杯吧……”靠过道边的男子半开玩笑着说。
“伦波,消停一下,今天有新朋友,你们就别嚷嚷了,先让他坐下!”只见从对面窗户下站起来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个头不高,身材瘦弱得像一棵干瘪的树枝,一件白色T恤扎在鹅黄的休闲裤里,戴着一副金边圆框眼镜,时下流行的六六分发型,五官小巧而精致。
“文远,你带小黎坐这边来!”男子指着旁边的椅子说。
“各位老师好,真不好意思!”黎洪春跟着王文远仓皇绕过过道,靠着戴方框眼镜的男子坐下了。
“我是陈维阳!欢迎哦,黎老师!”男子扶了扶眼镜,露出了高挑的鼻梁,举止中展现在这个年龄段少有的成熟。
“陈老师好!感谢您刚才解围……”黎洪春想了半天,仍然没有组织出有效的语言,还是只嘣出今天最常用的那几个字。
“我们继续刚才的事,还是那句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三杯得喝呀!”黄伦波仍然不依不饶。黎洪春忍不住偷瞄了一下黄伦波,生得满脸横肉,浓眉大眼,短发肥耳,一身健硕的肌肉似乎要将黑色背心撑破,说话中带着一丝命令的语气,让人有些胆怯。
“我也赞同伦波意见,得让我们见识一下小黎老师的酒量啊!”“对啊!对啊!”正对面的白衣女孩和红T恤女孩也跟着起哄。
“晓燕!明希,你们是不是太残忍了,这样不厚道吧?”陈维阳虽然不赞成,但也并未反对。
其实,黎洪春并不太排斥喝酒,他喜欢别人酒后那种畅所欲言的状态,并且,他也想尽快融入这个团队。横了心,咬了牙,正准备端了杯子……
“大家别吵,看来不喝不行,来,来……我喝”,王文远端起杯子,一口气连将三杯干了下去!指着剩下的杯子又指着两女孩说:
“洪春酒量不好,我代他喝了!还有,你俩学学人家陈岑,多稳重,多淑女。”
陈岑就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劝酒,但她却一直盯着黎洪春和王文远,眉头紧锁,一直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突然,黎洪春不知那来那么大的勇气,抢过杯子,大声说:“各位老师,我初来乍道,本该逐一敬大家,但酒量有限,就此三杯当作见面礼。”说完,竟然一口气将三杯酒全喝了下去。
辣,辣,这是舌头、口腔、喉咙、胃里唯一的感觉,黎洪春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憋了气,止住了由胃里翻腾出来的味道。自从与小洁分手后,在女孩面前,他从来没有如此的表现欲望,不知为何,今天,他觉得自己不能在陈岑面前丢了面子,他注意观察了一下陈岑的表情,那淡淡的笑容,招牌的酒窝,一切,依然是那么优雅,优雅的像一只让人无法接近的猫。
“小黎老师,今天陈岑接了刘校长命令,去叫你开会时,差点崴了脚,你是不是应该和人家喝一杯呢!”又来了,黄伦波继续着他煽风点火的工作,可恶的是,脸上露着胜利的坏笑。
“哎呀,你们够了,不能把小黎老师灌醉了,我们还是玩游戏吧。”陈维阳每次都是在最关键时出来解围。
而此时的黎洪春,已经感觉到酒劲儿了,吃力地坐在位置上,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起身,眼前的世界都在围着他旋转,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可是心里却一直在默念:我不能醉,我没有醉。
毕竟酒量有限,加上还未来得及吃东西,连桌上人也来不及认全,黎洪春就完全撑不下去了,只觉得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