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倩盼瞧着各家长子上前呈上册子,瞧着对面坐着一位貌美年轻女子,端坐在晋王侧身之后。想来是其长女。
王倩盼与她并不相熟,郡主从小在安都王府,只听几位伯父提起说这位郡主是晋王掌上明珠,深得晋王与圣上的疼爱,人又生得乖巧才貌双全是难得的美女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今日在玩耍的院子里听丫鬟说郡主喜爱诗书,想来若有缘相识说不定很是投机。
晋王之女清嫣,生在晋王府养在太后殿,帝王无同胞姐妹,清嫣郡主自幼在宫中长大,倒也兄妹情深,不比其他亲王之女。在清嫣郡主十五笄礼时,帝王亲封其为长公主。
众人又饮了几杯酒,晋王向帝王拱手说道,“王上,微臣有要事启奏。”
帝王放下酒杯,微侧身说道,“王叔请讲。”
“王后难得与家中姐妹团聚,不如请恒家小姐入宫陪伴王后些时日。”晋王说的是姐妹情深,众人却知这是纳新妃关系到帝王子嗣。而晋王指明恒家之女,而不提其他四家自有排挤打压之意。
恒家虽与其他四家亦是盛大家族却无亲兵,因此晋王与恒家自成一派,而王谢袁彭四家又相互联姻结合,两者之间权利纷争早已不是近日才有。
帝王登基时年纪尚轻,朝政之事以求稳为主,对王谢袁彭四家自是礼遇。如今帝王羽翼渐满初现雷霆手段,对于割据势力的大家之族自是忌惮。
晋王的身后是帝王,晋王与王谢之家的争斗便是帝王权利与家族权利的纷争。几位家族长辈心知肚明,不过彼此周旋力争保全自身利益。
王后恒氏亦知自从自己的孩子溺水而亡后自己无有生育,若再不行有效之法,王后之位怕是要易主,若自家妹妹入宫生下王子,亦能稳固自身,总比将后宫之位拱手让人要好,王后目光扫过如妃。
帝王还未出声,只见谢家当家之人谢亦辰起身走到殿中,行礼称道,“王后血脉亲缘之情令人动容,还望王上成全。不过话说回来,王后有思恋之情,莫非其他娘娘就没有思恋之心么?还望王上体恤!”
谢亦辰年纪并不算大今年正好四十,持长家之权亦有十余年,自是见过大风大浪。当年其父病逝,偌大谢家的摊子全压在他一人身上,且不说先帝对于谢家虎视眈眈,就算是其他大家之族也哪有心善仁慈之辈,皆是观望之态,若他一着不慎,怕是会被吃个连骨头都不剩。
晋王亦起身,说道,“王后自有国母之尊,其妹入宫亦是有据可循。若其他妃嫔亦如此,何来彰显国母之尊呢?”
谢亦辰微微侧身对着晋王说道,“微臣是为了帝王子嗣考虑,此乃国本。”
见他人提及国本,自是王后痛心之处,寻常人家都至无子乃七出之条,更何况是帝王之家,身为王后膝下无子必然是被人诟病之处。故而王后日日惶恐不安,深恐后宫王后之位易主,见晋王提议恒氏女子入宫,自是为帝王子嗣做打算。
那谢亦辰仗着自己谢家权势,毫不顾忌其他直言国本劝帝王封新妃,说到底不过是想让谢家女子入宫,若生下王子,谢家岂不是会更加目中无人?
王后看得通透,可是她亦无能为力,位居王后之位只是因为恒家对于帝王而言毫无威胁,而自己是恒氏之女,便是如此简单,其中没有宠爱,没有爱意,也是因此在谢亦辰说起国本之事自己却不敢多言。
一时间殿内异常安静,外殿之中歌舞琴弦之声传入内殿,却显得很是空远。帝王的脸上的笑意已经淡去,手中的酒杯随意丢向跟前木质桌前,白瓷酒杯在桌上转了几个圈终停了下来。
如妃看了一眼在殿中独站着的姑父谢亦辰,又看了一眼微微动怒的帝王,便心知晋王所提实乃帝王之心意,王后无子此事最为介怀的是帝王。可谢姑父偏生提出众家姐妹入宫,纳新妃实乃帝王不愿,近年来帝王对于王谢袁彭四家戒备之心渐浓,或许应该说以往的戒备之心隐藏得极好。
如妃见场面寂静,众人皆低头不语,便出声说道,“本应要谢过姑父替王上操心,不过国本之事提及尚早。”说着顿了顿,“王上,刚才妾身听着上供的贡品中有夜明珠,这东西新奇得很,妾身斗胆讨来瞧一瞧。”
帝王侧身看了一眼如妃,嘴角终泛起一丝笑意,挥手吩咐宫人,“去将夜明珠取来。”说罢又对如妃低声说道,“你既然喜欢,等宴席散了孤就将夜明珠赏你。”
如妃浅笑,端起酒杯敬帝王一杯。
酒过三巡,众人击鼓传花饮酒作诗,皆有些微醺。
王倩盼自知在帝后面前不能失礼,因此也不敢多饮酒,亦不敢取桌前饭菜,只将跟前桌上的果子取了几枚吃,好在歌舞诗词之乐,足以弥补身处殿中的不适。
鼓声起,鼓声停。
彩球正正当当的握在谢灵东手中,身旁的谢灵兴笑着自觉躲过一劫似的,而谢灵东却觉着是抓住一个莫大的机遇,这个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是老天赐予的。
谢灵东端起酒杯起身,先自饮一杯,先后踱步不过数步便有了诗句,“门外荷花浦,秋到花无数。红脍鲤,青浮醑。何妨文字饮,更得江山助。从此去,蒲轮入佐中兴主。”
王倩盼一旁听着,心中暗自感叹当初哥哥说此人文采了得,那时自己还以为是吹捧,想不到果真如此。可转念,只见她秀眉微皱,紧捏着手中的帕子,悄看了一眼祖父脸色,又看了一眼谢姑父,心中惊呼谢灵东出了错。
中兴之主乃是指王朝衰落之际力挽狂澜的帝王,用在此时此地此景着实有些不妥。
谢亦辰身为谢家之主早就察觉自家侄儿心比天高,自是生气,“今日乃王上千秋之宴,国泰民安之势,此诗实在作得荒唐,还不快向王上与在座各位长辈请罪。”
王卿仁只是冷眼看着,他早看出这个小辈非池中之物,不能小觑。如今天下之势自是安稳,不过这种安稳是家族势力强盛的安稳,仅仅一个中兴主,便与帝王之心暗合。近年来王卿仁便能感受到帝王的成熟与逐渐强势,如今来到安都心中担忧更盛。
帝王笑道,“无妨,孤早已说过饮酒作诗,且不论好坏自是不需要请罪。你,叫什么名字?”
谢灵东并不胆怯,直径走到殿中,行礼回道,“草民谢灵东,见过王上。”
“谢灵东……”帝王喃喃自语,侧身对晋王问道,“王叔,这位是否就是你提过的那位火烧阴山直逼悍匪的那位谢家公子?”
晋王应道,“正是,今日一见实在是名不虚传,看来小辈已经成了大器。恭喜谢大人!”说着拱手对谢亦辰敬了杯酒。谢亦辰虽心中不快谢灵东抢了自家儿子谢灵兴的风采,脸上却未显露半分,只笑道,“多谢晋王谬赞。”
“谢家公子年轻有为,不知是否愿意留在安都?”帝王嘴角挂着笑意,虽问的是谢灵东,却是看着谢亦辰。
谢亦辰立马起身称道,“王上……”
晋王打断他的话,只是冷笑着说道,“谢大人,王上恩典还不谢恩?难不成因为他不是你举荐的,所以谢大人心里不痛快?”
寻常人为官皆是由皇亲国戚与世家大族举荐,帝王亲封倒也不说不是说没有,只是亲封世家直系子弟此乃首次。
谢灵东听到此处,嘴角泛起不易察觉的浅笑,直接下跪行礼,“多谢王上恩赐!伯父他不过担心草民在王上身边行事不妥办事不周,并无不乐之心,望王上体恤。”
帝王挥手示意其起身,“想来谢卿家不会有不臣之心。倒是你,既然孤说了让你留在安都自会赐你官位,何必再自称草民。说来谢家子弟于安都任职,亦是谢家荣耀,谢卿家觉得呢?”
谢亦辰一时有些惶恐,只忙说道,“自然如此,自然如此。”说罢将目光投向王卿仁,亦从他眼中找到了担忧之情。
王卿仁心中原本的担忧愈发浓厚,殿上年轻的帝王已经成长为一代成熟帝王,他的手已经开始触及世家大族。不,或许说一直在试探。朝中新臣大多是晋王举荐,不论亲疏只谈才干,虽不似王谢袁彭四家各有封地之主,势力亦是强盛起来。他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来自于王卿仁几十年来的阅历。
天下,会迎来一场大风暴。
击鼓传花又过几轮,众人又饮了几杯酒。
有一中年男子从外快步走入殿中,周身打扮与在座之人皆不同,步伐矫健面庞坚毅一看便知是个武将。王倩盼瞧着便觉着眼熟,再看两眼便想起来者打扮与当初护送自家车马入安都的人相似,应是帝王亲兵。只是此时帝后同乐且百官云集,帝王亲兵又怎会从殿中直径上前,莫不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启禀王上,属下有要紧事禀告。”
帝王放下酒杯,说道,“今日乃千秋之宴,孤与百官同乐,若不是要紧事明日再奏。”
“此事事关重大,属下需请王上的旨。”
“李云你……你倒是说说,你要请何旨意。”
李云拱手说道,“属下请旨,羁押王谢袁彭四家之人。”
在座之人顿时一片哗然,相比其他三家持家之人的愤怒,王卿仁表现得更加稳重,只是冷眼看着帝王如何回应。
还未等帝王出声,一旁的灵妃已然大怒,指着李云骂道,“好你个大逆不道之臣,在此胡言乱语,还不快来人把他拉下去乱棍打死!”
帝王眉头微皱,未出声。
倒是王后呵斥,“灵妃,你身为后宫妃嫔自是不能过问前朝政事。更何况李云乃武军统领,除王上无人有权处置他。”
灵妃狠瞪了王后一眼,继而望向帝王时已是梨花带雨,“王上,妾身委屈。妾身及宫中姐妹是王谢袁彭之女,难不成还要受此侮辱?”
如妃瞧着帝王脸色并不好,又看了一眼晋王,心中生出一股不祥之感。千秋之宴何等守卫森严,就算李云是亲兵统领,亦不可能未宣而武装入内殿,此中若没有帝王的授意,谁敢如此?
想到此处如妃心头一紧,今日赴宴本应带着帝姬平儿一同前来,老王后那边却派人来说让平儿去陪着说说话。看来帝王是早有准备,特意将帝姬平儿安顿在老王后宫中,今日之事绝非偶然。
正在如妃心中一片慌乱之时,帝王缓缓张嘴说道,“李云,你倒是说说缘由,若是无缘故冒犯在座的各位世家之人,孤自不会轻饶。”
“是。”李云拱手。继而侧身对王卿仁说道,“请问王老大人,王家亲兵如今所在何处?”
王卿仁看了一眼帝王,应道,“各地亲兵不可入安都方圆百里,这是历朝之令,我王家亲兵自是在百里之外,不敢有丝毫不臣之举。”
李云并未回应,只又问其他人,“那谢大人、袁大人、彭大人呢?”
谢亦辰怒道,“自是在百里之外,李首领如此问莫不是在故意挑事?”
“好!”李云大声应道,继而回禀帝王,“王上,属下的人在武安城抓到一名滋事之徒,本亦是小事按律处罚便是。岂知此人叫嚣他是亲兵副首,底下的人便知此事非同小可故快马加鞭告知属下。”
晋王环视众人一周,说道,“武进乃安都百里内之城,你们的亲兵居然在武进城内滋事,此岂是小事?”
王卿仁起身直视晋王,“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尚未查实,晋王何必如此。若果真如此,此人无论是谁自然不会护着,按律任由王上处置便是。倒是李首领,办事严谨周全,望王上重赏。”
“正是此人身份未明,所以各位最好不要离开安都。若果真是各位的人,那此事便并非小事,地方亲兵视国律不顾实乃逆臣之举。且不说亦不知其他地方是否有亲兵潜入,若连安都都潜入了地方亲兵,岂不是要造反!”晋王呵斥,自是杀意浓。
在座之人除了男子更有女眷,胆小些的已在抽泣瑟瑟发抖,一时殿中有些慌乱。
“将那人押来,孤要亲自审。至于在座各位世家,既然此事还未查明,就请在别院多住几日。晋王叔的话倒也不无道理,若安都有不臣之人潜入自是危险,孤很是担忧,如此别院亦由李云来护着。没有孤的旨意,谁也不能进,亦不能出。”
帝王起身,“孤乏了,李统领护送他们回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