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姐姐。”来着是安妃，虽依旧妆容得体却亦能看到眼眶下浅浅乌黑。这亦是自然，千秋之宴上帝王软禁了母家上下数十人，宫苑里又被王后搜宫，自是难眠。
如妃回过神，苦笑，“王后刚派人来请王上过去，想来是风雨欲来。可咱们亦得吃饱喝足才能去应对，你说是不是？”
“可我瞧着这是天崩地裂之势，你我势如蝼蚁。”
“蝼蚁自有蝼蚁的去处。昨日王后搜宫，你那边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什么要紧不要紧的。王后若有心，处处都是把柄。没有把柄随意拿捏几个出来又有什么难事，今时不同往日。如姐姐，你说王上会以造反为名下旨处死咱们母家之人么？”
“我也不知王上的心思，此事王上瞒得仔细，我是半点风声亦没有听到，不然也不至于如此措手不及。王后搜宫意在问罪咱们母家，想来今日王后便会见咱们，到时候可得忍着。咱们的自尊傲气是轻，别院中母家数十条性命为重。”
“如姐姐……其实今日我来是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
“可别是昨夜从王上寝宫偷拿了出城的令牌？”
“如姐姐，你怎么知道？”安妃从袖口掏出令牌，又速速放了回去，“昨日王上不在寝宫之中，这令牌便放在桌上。妹妹虽愚钝，亦能想到宫外如此紧张的时节，出城的令牌随意放在桌上肯定是王上故意而为之。”
“你既然想得明白，那还敢拿走令牌，就这一个罪名就够你受。”
“妹妹虽愚笨也想得到这一点，若被查出来是必死无疑。可是，妹妹想到这令牌能救自家长辈与弟妹众人，就觉得这笔买卖亦划算。可妹妹昨夜左思右想，若拿着这令牌出城，此后家人便是逃亡一生或者起兵造反，这亦是妹妹不想看到的。”
“且不说凭着这令牌出城能逃出去几人，偏这个逃就定了罪，王上出兵讨伐逆臣便是名正言顺，如今王后便是等着咱们自乱阵脚。这令牌你且要收好，千万别让人瞧见。若事情真到了无可挽回的那一步再行此险招，不求荣华依旧，起码也要保住家族血脉。”
“刚才先去了雪妃那里，瞧着她便知道今日之后的我。如姐姐你有王上护着，王后多少有所顾忌。可怜雪妃本就身弱，如今咳嗽得厉害却不敢再去请太医院的人来瞧。昨日搜宫各宫苑中凌乱，王后却传旨说雪妹妹既然病着，宫里人多反而扰清净便将宫人们打发出去。今日一去，只见着可怜兮兮的一个泪美人躺在床上，可我亦是自身难保，除了安慰几句又能如何呢？”
“我已请刘公公送去些补品药材，能做的也便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事。先前刘公公将雪妃宫苑里的事一五一十告知王上，可王上只说这后宫之中乃由王后做主。如此，你便知王上心意？”
“王上果真不念往日情分，幸而雪妃不知王上的意思，不然不知如何难过。以往歌舞升平，闲来无事听戏赏花游湖，大半个心都放在恩宠之上。此事一出，我倒生出几分恍惚，这宫中的宠爱实在是不足以托。”
“如今咱们能做的便是不要出错，千万不能给王后把柄问罪母家，这一切不过是个忍字。若一家定罪，其他三家又岂能保全，此乃唇亡齿寒。如此我最担心是灵妃，以往娇惯些都有王上任由，如今……”
“说来灵妃那边，我倒是听宫人说了几句。说是昨日搜宫，从灵妃宫女的屋子里搜出金银数百，饰品胭脂香料等皆是妃嫔品级才能用的，灵妃对下人向来严厉，如今身边出了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人，肯定气极了。”
“宫人偷窃自是大罪，王后必然会拿着做文章。咱们亦只能兵来将挡。”如妃说罢，正色道，“王后忌惮我并非一两日，想来是不会轻易放过我。若不幸如此，请妹妹照顾好平儿，你们二人彼此也有依靠，”
二人双手紧握，亦知今日起便是风雨交加。可就算灭顶之灾，身为世家长女又岂能苟且偷生置身事外，一切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
如妃奉王后传召，独身进入殿中。
以往都是众妃在此请安倒也热闹，今日屋内空气中弥漫着沉香却安静得有些渗人。如妃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紧捏着手帕走上前向上座的王后请安。
原本以为经过昨日之变，王后会得意几分，可如今侧依在座脸色阴沉丝毫看不出轻松之意。方才王后派人请走王上，如今却不见王上踪影，确是反常之态。
“妾身给王后娘娘请安。”虽是此刻，如妃依旧保持应有的礼节。
王后侧着头死死盯着她的脸，“让本宫看看，你这张脸到底究竟是美到何种地步，迷住王上昨夜亦去你的宫苑。你以为借此彰显你受宠，本宫便不能动你了么？要知道兵败如山倒，你母家一旦获罪你还有活路？”
如妃起身坐下，只是浅笑，“王后娘娘的话妾身听不明白。妾身乃王上的妃嫔，昨夜去了妾身宫苑有何不妥，以至于王后娘娘问罪。”
“如妃，你入宫数年便得宠数年，本宫最恨你这般淡然不惧的样子，你轻而易举的将王上从本宫身边抢走，又一副无害的模样。可你要知道，这样好的日子已经结束了。而本宫一手掌控你的生死，你为什么不跪下来求本宫怜惜你，饶你不死呢？你若求本宫，本宫自会替你在王上面前美言几句，毕竟数年姐妹情深……”
“王后娘娘召妾身来是为何事，若无要紧事，妾身还需去给母后请安。”
“你，还记得懿儿吗？”王后顿了顿，语气神情又似换了个人，只剩下一身落寞。
如妃心头一紧，强按住自己不自觉护着肚子的手，说道，“当初妾身与几位妹妹刚入宫，懿王子便是躲在这屋子外头偷看，小脸红扑扑的甚是可爱，被发现后便前去晃王上的衣袖撒娇，那亦是妾身初次见到王上与懿王子，恍惚间觉得陌生而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家，亦是世间普通的父子。”
“懿儿他眉眼和王上相似，又很得他父王疼爱。自从懿儿出生，王上对本宫便多用几分心，与本宫相处的时候也更长，这便是有个孩子的好处。若懿儿还在，这后宫之中想必又是另外一个模样。如妃，你若没有帝姬，王上待你还会如此么？”王后冷笑，令人心底发凉。
如妃噗通一声跪下，“王后娘娘，帝姬无辜！愿王后娘娘体会一个做母亲的心，妾身百死不足惜。”
“呵，一个做母亲的心。当年你们入宫不过三月，懿儿就溺水而亡，本宫只恨不能替他死。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本宫？得不到夫君的爱，又失去自己的孩子，你可知道本宫有多恨！一切都是因为你们入宫，抢走王上的身心，还要夺走本宫孩儿的命！”
“懿王子乃是宫人看护不周溺水而亡，此事令王上当即下令杖毙数名宫人。可因懿王子的死，此后数年宫中多少孩子不能保住，此乃孽。”
“懿儿早夭，这些年本宫自认福薄，直到今早本宫才知道，并非本宫福薄而是有人作孽。”
“王后娘娘，懿王子早夭若是人为，此事关重大若无确凿证据，万不可说。”如妃说着话时尚对王后之言有几分不信，王后借机诬陷定罪亦不是不可能。
“昨日在灵妃贴身宫女的房间里除了搜出贵重珠宝香料外，还有一个长命锁，那是懿儿出生时母后所赐。当年懿儿溺水丢了那长命锁，本宫以为是落入湖底亦没有深究，如今却在灵妃宫苑搜出来，用了刑，今天一早终于撬开了那宫人的嘴。人证物证俱在，罪妇谢氏是难逃一死。不过她若轻易死了，本宫亦不解气。若有人杀了帝姬平儿，你会如何报复？”
“王后娘娘！王后娘娘……”
“本宫难得见到你害怕的模样。你是王家嫡长女，身份尊贵精通诗书又得王上多年宠爱。本宫有时想，何时你才与本宫一样夜夜失眠愤恨幽怨？你说本宫是该借如今大好时机杀了你，还是让你活着，看看王上还会不会如以往那般对你宠爱？本宫恨谢氏罪妇，亦也恨你。一个抢走本宫孩儿的命，一个夺走王上的宠爱，本宫都不会轻易放过。王上亲自在审罪妇谢氏，你说王上会不会相信你与此事无关？”
“妾身入宫中数年，向来是有防人之心并无害人之意，王上他自会相信妾身。”
“王上如今一心等着拿住王谢袁彭四家把柄，他信不信你的清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上有了理由问罪世家大族。在王上心中，朝政可比任何人都要重要。更何况你与罪妇谢氏乃表亲姐妹向来亲近，在旁人看来你岂能是个干净清白的！不过本宫信你从未涉及此事，你向来自持清高，不屑于阴暗手段。可是那又如何，本宫依旧是恨透了你！罪妇谢氏难逃一死，你亦然。”
如妃起身直视王后，“妾身不能死，更不能担着杀害懿王子的罪名去死。帝姬不能有罪妇母妃，王家也不能有那样的女儿。”
“你认不认罪又有何妨，重要的是王上想如何定你的罪。本宫知道你想让王上出宫，是为了不伤及你们的情，可本宫恨透了这种感情。本宫要让你亲眼看着，在王上眼中你亦不过是他稳住王家的一颗棋子。如今你没有了用处，如何处置岂不是随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