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允收好帝诏，垂眸扣住顾怀摇的手，动作轻柔，拢她入怀。
顾怀摇眼底的薄雾尽散，清泪落湿两人的衣襟，手恸然揪住苏九允的衣摆。
苏九允的心一点点收紧，疼的无法自复，却说不出话。只沙哑地低声哄她，抚她的发。
“师兄他们唤我早些回来，为什么我偏偏要待到与情节…”
“我若早些回来…但凡我早些回来……”顾怀摇哽咽着说不下去，滚烫的泪滴在苏九允手背上，似要将他的心刺穿。
昆仑一脉破灭，她曾尊敬、引以为傲的师门就这样消匿下去。
她的师门生前是高洁之派，救死扶伤无数，受天下人敬仰。死后却作污名染身，被蒙骗的所有旁人都能来踩上一脚。
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她的师门、昆仑一脉在今日死去的所有冤魂，都无法再知道了。
可她知道。
这罪孽深重刻在她心上。她这一生都不能忘却这罪孽。
她必须要将这掩盖在真相上的假象揭开，才能给自己赎那点儿千万分不及的罪。
顾怀摇的脸上血色褪尽，苍白的手攥紧成拳，死死用牙咬住，眸欲滴血。
都是她的罪过。
苏九允用力想拉开顾怀摇咬住的手，却半点撼动不得。原本好看的指间被咬的血肉模糊，血一点点从指上流落。
“妤儿，松开好不好？”苏九允慌乱，拉扯不开只能一遍遍心碎地唤她。眼里满是急切和心疼，见她不肯退步，只得抱紧她。
苏九允知她心里难受，只抱着她一遍遍柔声哄她。
“别伤害自己。嗯？”苏九允感觉到顾怀摇靠在自己肩上的手松了松，一股热流夹着血腥气浸湿了衣襟。
苏九允半点没松开，堪堪抬手抓住顾怀摇已经血肉模糊的手，不让她再动。
顾怀摇拼命用另一只手锤着苏九允的身子，挣扎着，甚至咬上苏九允的肩。
苏九允疼的面色发白，却始终没有放开顾怀摇。只伸手一遍遍抚她的发，因疼痛战栗的唇安抚似地吻上她的额，沙哑忍耐的嗓音哄她。
“不是你的错…妤儿。不怪你的……”
直到顾怀摇舌尖尝到些透过衣襟的血腥气，才无力的松了口。
他一直都未曾推开她，即便是她伤害他的时候。
顾怀摇靠在苏九允怀里，沙哑冷静地开了口。
“松开吧。”
苏九允听见她的话，犹豫半晌，低眸见她似乎恢复了平静，才缓缓松开了她。
顾怀摇退开一点，一步一步地朝主殿走去。还留守的天兵本欲拦她，却被她身上那半点不见生机的气息慑住忘了动作。
顾怀摇走到那血阶前，小心地、缓慢地一步步走上去，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师兄。师傅。顾怀摇沉默着跪了下来，履底、长裙连同墨发全泡在血里。
磨破的手一点点颤抖着去寻那些再熟悉不过的脸。顾怀摇想扶他们起来，却自己也一同跌在血泊里。
留守的天兵不忍，还是上前低声道：“太子妃娘娘。天帝有令不让任何人动这些尸首。”
顾怀摇恍若未闻，倔强地想扶起师兄们。手突然被一旁的人抓住，苏九允挥退那些天兵，天兵犹豫再三，只得先退了下去。
“我来。”苏九允松开手，扶起地上的尸首，一点点背到殿后的空地。
没有棺木，没有树碑。只有十二座低矮的土丘。
顾怀摇跪下来，沾满污血和泥土的手放在额前，重重磕头。每一下似是狠狠磕在众人心上，死沉的悲痛回响着在众人心头久久不散。
苏九允一言未发，站在顾怀摇身后，沉默地看着那十二座土丘。
生伴昆仑，死亦同昆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