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渡口,依冷水镇而建,故称冷水渡,大顺王朝西北要津,兴海湖唯一的渡口。
天顺边境南北贯穿兴海湖,此处短短数百里边境线竟然与四个国家接壤。其中三个:大马,楼郎,孟汗三国是王朝的附属国,历来交好,年年觐见。
而在大马和楼郎中间有一条狭长的地带通往大陆西北部的伊斯法罕帝国,该帝国地域广大****,境内多戈壁沙漠,民风彪悍,所以虽然天顺王朝与他的边境线最短,仅有十余里,而且隔湖相望,却也设有军镇防备此处,不敢放松。至于其他的三国边境附近只设王朝最小军事编制“卫”,士兵往来巡逻,只有些基本的日常活动。
王朝自建立以来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历十五代,十七王。当今在位的是长庚王十五代孙庆王福隆。此时的帝国可谓天下太平处处笙歌。庆王王躺在祖先的基业上踌躇满志,过着奢华安逸的生活。
这一年,福隆王喜得王子,遂改元天治,并大赦天下。
大赦令传到冷水镇已经是深秋时节,西北边陲地势高,远离大海气候寒冷,一年到有五、六个月是冬天,此时的深秋已经比内陆的寒冬还要冷上几分,更不消说寒流来袭,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雪花。
这天晌午,冷水镇驿站小吏“拐子”海老三正在自己值更的小屋里笼着炭火喝酒,喝一口便骂一句上司:
“奶奶个熊,天气寒冷就让老子值更,自己跑去娘们儿的肚皮上趴着,也不怕冻在屁股上下不来”看看炉中的炭火已经不旺了,又懒的出去拣碳,只好又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棉被,滋儿的一声抿了一口劣质的青稞酒。
窗外雪越发的紧了,不时一阵寒风撞击门板,透进来丝丝寒气,海老三浑浊的眼睛涣散的瞄着墙角,看样子已经有点高了,嘴里嘟嘟囔囔的唱起了本地小调:
“小郎君儿,白夹袄,一出出了东关口,妹妹头,夜垂泪,只为那,狠心的小冤家儿,奴家我,才识得,情滋味,哪舍得···········”
“哐哐哐”猛烈的砸门声吓断了海老三沙哑的唱腔,平白额头上见了几丝冷汗,酒算是醒了一半。
“奶奶个熊,大冷天的哪个不开眼的混球来扰老子,不说明白,便叫你吃我一拐。”
海老三不情不愿的拖过靠在门边的木拐,蹒跚着去院里开门。
他刚刚打开门闩,大门便被猛的推开,门外一个军汉怒气冲冲的站在那里:“等到雪把军爷埋了你才开门!?”
海老三正要发怒,仔细一看是个军官,把到嘴边的一句奶奶个熊给咽了回去,赔笑道:“军爷,风大,小的耳背让您老受冻了,都是小的该死,快进屋,有酒有炭盆,您消停的喝上几口,暖和过来了再骂我也有力气不是?”
军汉听海老三连串的讨好,也不便再发作:“你到生的一张好嘴,罢了,不与你计较,快引我去见你们冷水镇的知镇,我有昭令传达。”
海老三一听,不敢怠慢,这昭令可是王亲自下的命令,冷水镇多年来最多也就收到过本部长官的命令,今儿个是怎么了居然收到昭令。
海老三一瘸一拐的带着军汉向冷水镇中心知镇的府邸走去。
风雪太大,海老三的腿脚又不利索,这平时短短的三五里路走了好久,到了知镇府,门口并无卫兵,王朝几代无战,没上过战场的军队自然少了铁血的气质,虽在边陲国境,也难见到大雪中挺身而立的悍卒。
原来这个军汉带来的正是福隆王大赦天下的昭令:因王子出生,天下无论官囚还是军囚除谋逆反叛、杀人及天生囚户者均罪减三等,重新量刑,凡是刑期不足五年的一律就地释放。
虽然是个低级军官,冷水镇知镇也不敢怠慢,上边来的谁知道有个什么曲折的身份?接了昭令,便要好吃好喝的伺候,军汉大喇喇的嚷着:“酒肉快些,吃了早些睡下,明天还要赶下一家宣令。”胖大知镇殷勤的将他让进内宅转身问道:“那个谁,你叫什么来着?”
海老三谄媚的一笑回答道:“小的姓海,家里行三······”
不等他说完,知镇大人不耐烦的一挥手:“行啦,你把昭令送到监狱,告诉他们照章办理!!”
海老三不敢有丝毫不满,带着笑容目送知镇身影消失,心里那叫一个苦,说不得,又要受那风寒之苦。
监狱的看守长倒是海老三熟识的人,一番取笑怒骂,安排文书拿出花名册来挨个调整刑期,便拉了海老三喝酒,少不得一通淫词小调乱唱,期间文书拟定新的刑期名单和释放名单进来请示,看守长略一过目,大手一挥,便定了若干人等的命运。殊不知文书心里此时正想:“张三、李四还差着点时间,我这次上下其手放他们出去,该要点什么呢?”
一番慌乱,各种手续不提,众囚犯闻得大赦无不高兴异常,不消片刻,许多不足五年刑期的人都打点行装(破衣烂衫自然也算行装)作鸟兽散。其他重刑犯也心中暗喜,看来出去有盼头了。
在这慌乱吵闹中,文书带着狱卒来到了单独的一处牢房,这间牢房只有四、五个囚室,关的是女囚和一些未成年的犯人。
女囚和未成年的犯人多是些轻刑犯或是暂时拘役的劳工,文书心中有数直接吩咐狱卒:“这间里均不足五年,全给我放喽!也省些粮食。”
众狱卒口中应道:“是!”
一齐上前,打开各个牢房的锁链。听到可以出去了,犯人纷纷从惊讶中回过味儿来,在狱卒的呵斥中走出监狱,虽然抱怨雪下的大,却没有一个脚下慢了,生怕狱卒反悔又给抓回去吃牢饭。
文书看犯人走的差不多了,便挨间巡查,当走到最里边的囚室时,却发现还有一个瘦弱的身躯蜷缩在窗边的草席上,动也不动。
文书暗道:“妈的别是死了,好好的放他们出去老子也省些麻烦,若是死了,又不知得挨多少骂。”
上前踢了那人一脚:“起来起来,死了没有?”
瘦小身躯慢慢爬了起来,原来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身上裹着破棉袄,四处露着棉絮,腰间扎了一根粗草绳儿权当腰带,脚上的毡鞋张着嘴儿,最引人注目的是男孩头上光秃秃的不长一根头发,眼睛浑浊发白,虽大却无神。
男孩嘴唇蠕动:“我不出去!”
文书看清小孩的面目笑道:“金小儿,你不出也得出,大赦天下啦!福隆王有了王子,让你们这些囚犯也沾点喜气,说不定出去能考个状元,当大官儿”
叫金小儿的男孩迷茫的双眼看了看文书:“出去没有饭吃”
文书道:“不出去这里也没饭,快走快走!!”挥手叫来两个狱卒架起金小儿拖拽着把他丢到牢房门外,哈哈一笑:“小子,出去自己找饭吃吧。”
金小儿摔倒在坚硬的地上,一阵阴风刮来,打了个哆嗦,慢慢爬起,使劲的裹了裹身上的破棉袄,晃晃悠悠的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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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金小儿是冷水渡流浪街头的一个孤儿,谁也不知道他从哪来,只记得突然有一天就出现在街上,四处乞讨,自称姓金,本地风俗管小男孩叫小儿,就都叫他金小儿。沿街做买卖的人见他岁数小,都可怜他,又见金小儿不缠人要钱,只给口饭吃便可,都将剩下的吃食施舍给他,这可怜的孩子在冷水渡就这么活了下来。
哪知破屋偏锋连夜雨,金小儿有一日在街上乞讨,正拿着别人给的半张油饼要回自己栖身的角落享用,正好撞了来冷水镇视察民情的知府老爷的车驾,挨了一顿马鞭又给气急败坏的知镇丢进了大牢。事后,知镇就把他给忘了,又没有家眷上堂保释,就这样,金小儿便在这牢中住了下来,横竖有饭吃,他也不喊冤,到今日大赦放他出来已经三月有余。
金小儿在这风雪中无处可去,挣扎着挪到原先栖身的地方,放眼一看,早先的破席子烂草毡早已不知去处,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角落,已经被风扫起的雪给占领了。
金小儿浑浊的双眼微微转动,轻轻的叹口气,冻得发白的嘴唇紧紧的抿着,心中发苦:“这大雪天,哪里又是我的藏身之处?”
突然灵光一动,想起镇北有个庙,虽然年久失修,但总算能遮风避雪,想到这里,金小儿顾不得迎头的西风猛烈,低着头往镇西走去,小小的身影在风雪中格外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