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褪尽,夜幕如墨。
江木盘坐在矮榻上调息,囡囡最终抵不过困意,已然睡去。
窗外月华皎洁,清冷挥韵,道道洒向夜空,穿越暗墨,落在屋内。
江木不由向囡囡瞧去,此刻她的呼吸竟然不再平稳,忽而急促,忽而断停,身体也不再安分,扭曲、颤抖,同时又发出极为痛苦的申吟(防和谐)。
江木神识漫去覆盖,想以自己的精神去抚慰囡囡,刚一接触,神识里居然传来阵阵寒意,阴冷至极。
这是什么情况?
稍加持圣芒,寒意有所抵消,但是那种阴冷依然存在,无法言明的感觉。
神识中忽然发现室外有异常,似有一个人影,再去观察,又无任何异常。
江木来到室外,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囡囡还在痛苦的扭动,江木看着不忍,轻拍几下想把她唤醒,囡囡睁开眼来,却根本不看江木,直楞楞的看着前方,嘴里说着胡话,一会儿又害怕的哭喊,无论江木如何叫她,她却理都不理,依然自顾自的在那里胡言乱语,状若疯颠。
半个时辰之后,囡囡才安静下来,倒头便睡,呼吸均匀,直至天亮,再无异常。
“木哥哥,我是不是睡过头了?”囡囡醒来后,已经日上三竿,不由小脸微红,不好意思的说道。
江木柔声说道:“不打紧,你正是需要多休息休息才好,快去洗漱,然后带你吃好吃的。”
囡囡欢快的跑下床,一会儿洗漱完毕,清清亮亮的站在江木面前。
江木拿起梳子给囡囡梳起头来,客栈里的铜镜映出温馨画面,江木心中一动,取出一面镜子来,在村子里时,爷爷闲暇时间自制的紫檀木框,镶嵌入镜片,倒有几分古色古香的味道。
囡囡清晰的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江木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一个年轻父亲笨手笨脚的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梳头扎辫,手法笨拙却又专注认真。
寻常人家的日常画面却让江木好生留恋!转而,那些埋在土堆里的残躯断肢的一幕又出现在脑海,让他刚生出的温情瞬间堕入冰窟。
“木哥哥?”囡囡察觉到江木的神情变化,怯生生的叫道。
江木猛然醒悟,将情绪压下。
……
西凉大街。
一个小女娃就像花丛中的一只蝴蝶,穿梭其间,轻盈灵活,江木陪在后面想,如果小漓也在该多好啊!
“木哥哥,我想尝尝这个?”
囡囡眼馋的看着一串串晶莹欲滴的糖葫芦,大城里的所有都好奇,也让她大开眼界,就像来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好吃的好玩的应接不暇。
江木则是父爱大发,什么都给予满足!
“噫?姐姐是你?”囡囡刚好咬了一口,正要告诉江木糖葫芦有多么的好吃,酸酸甜甜的。
忽然抬头就看见了一个身影闪现在面前,正是昨晚临云居拼桌吃饭的那名少女公子。
少女仍是作公子装扮,对囡囡眨了眨眼,又摸了摸她的头,问道:“好吃吗?”
“嗯嗯!”囡囡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老板,给我也拿一串!”
当少女拿出一片金叶子时,老板搓着手为难,两个铜板的糖葫芦,一点碎银还勉强找得开,你这直接来个金叶子,老板怕是卖一辈子糖葫芦也攒不下来。
“喂!你给我换点银子。”少女对着江木说道。
江木昨晚见识过她的率真性子,对于她的语气也毫不在意,直接又买了一串糖葫芦给她。
“姐姐,木哥哥最好了!”
“唔~,那谢谢啦!”少女一口咬下一颗山楂,含糊着道声谢。
少女再待咬下一口时,突然脸色一变,急道:“啊!又来……”当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后面不急不缓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正是少女的师父,一看就是家长追着不良子弟,要抓回去学习的赶脚。
江木和囡囡互相看了一眼,不觉莞尔!
少女师父随意瞥了眼江木两人,没有言语,又沿着少女的踪迹有条不紊走去,他自然不着急,在这西凉城,墨云宗眼皮底下,任由少女游耍。
江木也不着急,领着囡囡一路逛吃逛吃,再休整一天,让囡囡过足瘾,再去往长安城。
……
西凉之夜的繁华,比起白日,尤有胜之,只是更多集中于茶馆酒肆,歌舞伎楼。
月华吐艳明烛烛,指的便是那风月之地,贵人雅客入门,一掷千金,从喊堂落座茶点伺候,到自己风雅之作贴上旗楼壁墙,再到入围赛茶吟诗作赋,皆为博得花魁入眼请为入幕之宾。
豪门文人不惜重金,又乐此不疲,玩得就是一个雅趣。
西凉最大的销金窝凤缘阁,每日流金淌银超出普通人的想象。
此刻,凤缘阁前厅正是打茶围气氛最浓烈时,赛茶比诗个个如雄孔雀般展示着自己最有风采的一面。
与前厅的热闹不同,后面的院落,则是亭廊水榭,假山清池,典径通幽又一番意境。
后院一处长廊通往的一间幽室,凤缘阁名气最大的花魁凤婉儿,却跪在场间不敢抬头。
对面坐着一名普通青年,青年长相普通,一身青衣长衫,腰身束着黑色丝带,再无特殊之处,如果让前厅那些雄孔雀看到此景,怕是用眼神也要杀死青年几百回了。
“城中可有什么发现?”青年不咸不淡的问话。
凤婉儿低头答道:“禀大人,并无发现。”
“传闻墨云宗弟子身上都有佩戴一种灵符,可抵抗圣主的天煞之气?”
凤婉儿想了想措词,小心说道:“小女子虽在风月地,每日阅人无数,但那墨云宗戒律甚严,从未见过一个弟子踏足,所以也无法确定传闻真假。”
“哼!办事不力,如果再有懈怠,你晓得我的手段!”青年睥视凤婉儿,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
凤婉儿听着话声不狠,但想起那噬骨之痛,却忍不住哆嗦一下,强压下恐惧,说道:“大人放心,小女子一定吩咐姐妹们多加留意,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如实禀报大人。”
“总教要在西凉开设分堂,此地势力手段必须掌握,你可明白?”
“小女子明白,只是,我乃一介女流,无甚法力,只凭这点琴艺舞技立足于此地,所做贡献实在太小,还请大人责谅!”
“传你那魅惑之术还不够吗?你只需做好搜集信息便可,其余无需插手,这次我会安排手下试探。下次我可不想再听到没有发现之词!”
“是。”
青年冷哼一声,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于幽室。
凤宛儿紧绷的神经终得放松,瘫坐于地,眼眶湿润,强忍着没落下。
“这都是命啊!”心下感叹一句,撑起身体回到前厅帘后,院落美景终挡不住滚滚红尘!